寂寞宫花红_尤四姐【完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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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瞧你是懒病犯了,她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唬我是怎么的?”蝈蝈儿笑着朝继德堂去,木兮后面也跟了来,她瞥她一眼道,“好好的寝室不睡,怎么睡到藏书阁去了?”

  木兮抚着鬓边绒花道,“快别说这个,这人是个书虫子,看见满屋子古籍孤本子,恨不能一头扎进去。后来看着睡着了,chūn桃见她睡得熟就没叫,给她褪了鞋盖上毡子,将就让她歇会子,谁知道一气儿睡到这个点儿。”

  蝈蝈儿迈过门槛转进里间,毓庆宫装修极考究,继德堂素有小迷宫之称,东西厢分成好几间,门套着门,窗连着窗,弯弯绕绕直走得晕头转向,边道,“天爷!也亏你们贴身伺候,就这么的歇?中晌回来说下了钥主子爷要来,眼不错儿的梆子都快敲了,还不归置,怎么迎圣驾?”

  这蝈蝈儿比她们都大,是南苑的家生子儿,她教训两句,木兮诺诺称是,也没得说的。

  等走到“宛委别藏”时,一眼看见门上的小苏拉太监前仰后合的打起了瞌睡,蝈蝈儿把茶壶往木兮手里一放,上前就在那两个没有顶子的喇叭帽上来了两下,低叱道,“眼里没主子的混账东西!万岁爷的恩泽倒纵了你们了?主子歇觉,你们跟着受用上了?过会子回你们师傅去,要做做规矩才行!”

  那两个小太监吓得跪地磕头求饶,蝈蝈儿也不理他们,径直进了书斋里。

  锦书仍是沉沉好睡,毡子盖得热,脸上红扑扑的,孩子似的天真无瑕。

  chūn桃搁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比了个手势,蝈蝈儿半蹲下来轻轻的推了推,“主子,时候不早了,该醒了。”

  炕上那位扭了扭,半梦半醒道,“还早呢。”

  蝈蝈儿去掀她的毡子,边道,“不早了,这么的不得睡到明儿早晨去?”

  那边翻个身,索xing不搭理她了。蝈蝈儿没法子,只得说,“您再不起,万岁爷就来啦!”

  锦书唬得发怔,一骨碌儿坐了起来,晕头晕脑的说,“下钥了?别叫他进来。”

  屋里三个人都笑起来,“主子您可真逗!我们哪儿有胆子不叫万岁爷进来?”

  “那进来了?”她坐直了身子探看,“掌灯了?外头那么亮?”

  chūn桃上来替她更衣,“看看,睡迷了吧?人都快认不得了。”招木兮来倒了枫露茶,递到她嘴边伺候喝,边道,“快醒醒神儿,离掌灯不远了,就是要养足了劲儿侍奉万岁爷,也犯不着这么的贪睡。”

  锦书迷迷登登了说,“别逗闷子,我哪里要养劲儿?是犯chūn困。我做了十来年的奴才,眼下回了打小儿长的地界儿,不睡个够对不住自己。”

  她倒不避讳,几个人听了不过一笑。又上赶着漱口洗脸梳头,她笑道,“晚上了还打扮什么?被窝里涂脂抹粉,不也无趣儿?”

  chūn桃咭地一笑,“自然不是自己瞧,您散漫,圣驾前失了仪,该死的就是咱们。”

  锦书讪讪地,心想自己如今真成了等男人的小媳妇儿了,她们开口闭口的圣驾,自己是说好不进幸的,难为她们张罗,都是无用功。

  都收拾好了移到继德堂的宝座上歪着,侍膳的太监进来打千儿,“请主子示下,主子的膳怎么铺排?要准备接驾吗?”

  这倒把她难住了,皇帝说下了钥才来,那时候早过了用膳的点儿。可不备下,万一是饿着肚子来的怎么办?

  她斟酌一下道,“炖盅jī汤留着,我的别铺费,简单来几样素的就成。”

  太监领旨退出去,蝈蝈儿笑着说,“您倒好伺候,乐坏了宫膳房的太监厨子。”

  锦书捧着竹简研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白话,木兮掌了一支蜡烛来,扣上了纱罩子说,“还是照着看吧,没的弄坏了眼睛。”

  宫里上夜点灯都是有规制的,按妃的份例,日用有白蜡、huáng蜡、羊油蜡各两支,原该等神武门上鸣了一下钟再点,可皇帝体恤,没叫敬事房往毓庆宫派jīng奇嬷嬷,没人执法,有些死规矩就给破了。

  这毓庆宫初建时是阿哥所,住的全是皇子皇孙。后来传到大邺做了书库,等到明治爷当政重新整顿了,养了唯一的帝姬锦书。改朝换代了,大英皇子们随母妃住,大点儿就张罗开衙建府,所以这里空了出来,正好成全了锦书。

  锦书是书堆儿里长大的,从腰杆子长硬了会坐起就捧书。如今重回这里,又有皇帝这几年不断往里添的新书,真正是如鱼得水,不亦乐乎了。

  跟前的人只劝她别没日没夜的,她唔了声还是照旧,几个人也就不说了,各自张罗分内的活计去了,单把她一个人撂在明间里。

  快擦黑时蝈蝈儿领着人来回话,“主子,四执库的总管谙达求见。”

  锦书抬头应道,“请进来吧!”

  一会儿常四躬腰进来甩袖子打千儿,膝盖头子在青砖上一碰,道,“奴才请谨主子金安。”

  锦书笑道,“谙达荣升了?快请坐吧!”

  常四卷着袖子阿谀道,“小主儿见笑了,是万岁爷的恩典。奴才就不坐了,主子跟前哪里有奴才坐的地儿!”

  锦书抿嘴一笑,又说,“谙达别客气,我这儿没那些规矩。”对旁边站殿的宫女说,“给谙达上茶。”

  常四惕惕然谢了恩,嘴里喋喋道,“奴才就说主子不是池中物,看眼下果然登了高枝儿了!万岁爷圣眷隆重,谨主子造化不小啊!往后要求主子提携,奴才这儿先谢过了。”

  锦书仍是不温不火的样子,慢慢说,“我守这一亩三分地儿过日子,哪里像谙达说的那样!谙达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常四往上拱了拱手,“奴才奉主子爷之命来给主子送人,您的穿衣用度往后归我这儿管,你和万岁爷的东西放一处的。您瞧瞧,这不是独一份的尊荣吗?”又渐次低下声说,“就连皇后主子都没有和皇上同用的穿戴档,你可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奴才上回给您举荐的人,这回请主子留下吧!”背过胳膊把身后侍立的小太监往前一拖,“主子,这是得胜,上回您来四执库,给您泡功夫茶的小子。今后归毓庆宫使,主子有令儿只管指派他,有不周全的地方主子就现开发,奴才再给您换好的来。”

  锦书点了点头,“那就留下吧!劳烦谙达跑一趟了。”

  说着就吩咐蝈蝈儿打赏,常四忙起身打千儿,嘴里说着“不敢叫主子破费,奴才告辞”,就却行退出了继德堂。

  锦书看着得胜道,“你打四执库过来,见着贵喜公公了么?”

  得胜恭恭敬敬打千儿道,“回主子话,他管着皇后娘娘穿戴档,在四执库后三间当差。如今万岁爷给改了名字,”得胜说着扑哧一笑,又忌讳着失仪,忙正色道,“万岁爷上回经乾东五所时正看见他摸……摸他菜户的‘那个’,万岁爷说难为他残废,还想着这种事儿,没计较。只说贵喜是朵yín/花儿,改名叫芍药儿得了。”

  殿里听着的人哄堂大笑,锦书也笑得抽气儿,敢qíng现在贵喜改叫芍药了?真是丢了大份子了!

  大英后宫不禁止太监宫女结对食儿,那些都是可怜人,搭伙过日子,有个病痛的好照应。皇帝是体人意儿的,没责罚他脏了龙眼,只是这名儿改的……也忒不堪了!

  木兮掩嘴笑道,“贵喜真是不老成!青天白日的gān这事儿。”

  得胜咳嗽一声道,“芍药儿说知道主子晋位,赶明儿要来敬贺的,不枉那时候在掖庭的qíng分。”

  那句“芍药儿”又叫大家笑岔了气,锦书一味的点头,“你上四执库去,见了他也带个话给他,叫他有空来毓庆宫坐坐。”

  得胜麻利儿应个嗻,垂手退到帘子外头去了。

  chūn桃揉着肚子说,“万岁爷忒有意思了,平常看着那样严谨的人,要紧时候还挺会逗乐子。”

  几个人又笑了一阵,蝈蝈儿说,“长街上梆子响了,估摸着万岁爷快来了。御前没传话说主子爷在这儿进膳,我瞧主子先吃,回头饿着伺候没气力。”

  锦书应了,宫膳房排了膳,不多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廊子上的雨搭都放了下来,雨水顺着竹篾子噼啪打在青石板上,一路流进了下水里,轰然有声。

  锦书吃完了接着看书,到了三更,木兮请银剪剪灯花,瞥了瞥座钟道,“主子安置吧,天晚了,万岁爷想是不来了。”

  锦书听了搁下书,怅然若失的下地抚了抚手臂,寒浸浸的,原来夜已经那样深了。

  第131章风雨无晴

  次日起身,满脸的倦怠不快。郁郁拿青盐漱了口,往圈椅里一坐,耷拉着眼皮子,脸拉得老长。

  跟前伺候的人心里直打鼓,她虽不说,众人却心知肚明,八成是为了皇帝失约的事儿上火。

  蝈蝈儿对木兮眨眼睛,两个人悄不声的退出来,蝈蝈儿说,“你仔细伺候着,我往养心殿去一趟,打探打探再作计较。”

  木兮一把牵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见万岁爷吗?咱们这样不合规矩的。”

  蝈蝈儿说,“我又不是二愣子,哪能随意去见万岁爷?自然是要寻个由头的。宫膳房的子火烧才出笼,往食盒里一装,就说主子惦记万岁爷,怕又没进膳,特地叫送过去的,就成了!”

  木兮犹豫道,“这样儿好吗?要不要讨主子一个示下?这么gān忒俗套了,怕主子不齿。”

  蝈蝈儿抱着胸笑起来,“这种事儿虽俗套,横是有用也未可知。也分人办,别人送是邀宠,咱们主子送就是拳拳爱意!你没见万岁爷心尖儿式的待见?这会儿尽个qíng儿,那圣眷还用得着提?”

  木兮一琢磨,正要点头,锦书趿了双软拖履出来,站在门口说,“不许去!”

  那小脸上蒙了层严霜似的,两个人一看忙陪笑,“主子今儿怎么了?怎么说话儿就躁了?”

  怎么了?是啊,怎么了?是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了!昨天他说要来,自己原本是不在意的,后来竟渐渐有些盼。盼着盼着自己也糊涂了,坐在chuáng上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一夜风动荼靡架,自己就大半夜的没阖眼,到窗户纸上泛白了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然后一早起来,就带了chuáng气儿了。

  “不许去,没的惹人笑话,叫别人背后怎么编排我呢?”她怏怏红了脸,“你们消停些,别给我抹黑,就成了。”

  “您可真是的,qíng愿自苦,也不低一下头。”蝈蝈儿说,“别的小主都是这么过来的,咱们gān什么要落在人家后头?叫万岁爷知道您记挂他,大家受用,有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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