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_尤四姐【完结】(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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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前的人哆哆嗦嗦跪了一地,李玉贵吓得魂飞胆丧,趴在地上磕头,大耳刮子甩得山响,边打边嚎,“奴才是笨王八,没规矩、没成色,冲撞了主子爷,奴才该死!请主子爷消消气儿,才刚谨主子说了,主子爷气大伤身子,让主子保重圣躬……”

  皇帝心头拧成了麻花,昨天晚上接了个密报,是派到湖广去的人发回来的,一看之下惊骇莫名。太子离京畿山高路远,凭着什么整顿旗下军务?还有与御前大臣过从甚密的传闻,他坐镇太和殿,居然会出这等蒙rǔ朝廷的事,着实让他又气又恨。

  太子好手段,七司衙门竟悄没生息的换了他的人,逐渐掌握了内城宿兵大权。关防、警跸,他旗下的包衣奴才占了一大半儿。正路主子一发话,下头一级一级的传递,奴才寻门生,奴才找奴才,因着他是储君,内务府、宗人府不能言声儿,好好的紫禁城,这煌煌帝都,竟成了太子湛的天下!

  亏他一个开国皇帝,整日坐在金銮殿上,后院里垒了一垛gān柴却浑然不觉,岂不自打了嘴巴?只是兹事体大,这罪名儿下来可是诛戮的结局,他一则震怒,一则寒心,脑子却还是清醒的。

  太子xing最善,要细论起来也是自己有愧于他。这事断然匆忙不得,要严查严办容易,军机处的那些个人都不是吃素的,可揪出了祸首之后怎么办?豫亲王是个糊涂蛋,耳根子软,禁不得哄骗。可恨的是勒泰,这位国舅爷舒坦日子过够了,打算开始挑事儿了,追究下去恐怕连皇后都有牵连。正宫娘娘是天下之母,倘或搅在里头,不是关系社稷的大事么?

  皇帝呆呆站着,一时又浑浑噩噩没了主张。太子年轻,意气用事是有的,只是这皇后听之任之实在可恶!这样大的事,她纵着儿子夺宫,果然是灯下黑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整旗、整吏,没曾想内廷竟出这样谋逆的事!

  “她走了?”皇帝叹了口气,慢慢踱回炕前坐下。

  李玉贵连忙爬起来,呵腰回道,“是,谨主子原路回去了,只是面上不好,上了脸子,看着气呼呼的。”

  皇帝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牍,不qíng不愿的上了炕,一手执朱笔,一面又迟疑道,“你回头备些jīng致小菜送到毓庆宫去,传个旨,朕晚膳到谨嫔宫里用。”他不是不愿见她,是不知怎么面对她。她要知道太子起事,会站在哪一边?能念泰陵里那一夜的恩qíng吗?只怕是恨他入骨,有了逃脱的机会,横竖是会扬长而去的。

  不能让她走,势必要压制太子的势头!倘或让他们俩搭上线,他还剩什么?若论太子眼下的所作所为,足够关押宗人府听候发落的了。可他不愿,他心存侥幸的想,或者是巧合,他想再看看。太子散布下去的包衣先不动,悄悄的控制起来,瞧他下一步还有什么行动,要是停下了,那皆大欢喜,要是有妄动,届时再剿不迟。

  “传庄亲王和查克浑即刻来见。”皇帝靠着垫枕说,疲累的敲膀子,心里囤积的事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李玉贵打千儿道“嗻”,又说,“主子累了,奴才打发王义来给主子松松筋骨?”见皇帝应了,火烧眉毛的一溜小跑出去,招了推拿太监来伺候,自己急兜兜的就往军机处去传旨,又撒腿朝内务府跑,跑得肠子都快断了,终于在掌仪司找到了安排奠仪的庄王爷。

  “我的好爷,叫我好找!”李玉贵上前打千儿,“快着,万岁爷那儿传呢!”

  庄亲王撂下孝册子站起来戴顶子,一面嘀咕,“才出来怎么又传?”

  “哎哟!”李玉贵献媚的给他整整罩袍,笑道,“那谁知道!万岁爷的意思,奴才们只管传话,一准儿是有要紧的事,您过去了就知道了。快着点儿吧,今儿龙颜不悦呐!”

  庄亲王嗯了一声,讶道,“我不是把‘解药’送进去了吗,怎么还不乐呵?”

  李玉贵明白他说的解药是什么,摇头道,“别提了,都没见,就给劝回去了。您说多怪啊,万岁爷八成是碰着过不去的大坎儿了。”

  庄亲王闷头琢磨,还真是的,这可太不正常了!你说不见谁也不能不见心肝ròu啊,好好的又闹别扭了?

  “这回不知又要折腾多久,七劳八伤的自寻不自在。”庄亲王边走边拧鼻烟壶的盖儿,呼呼吸了两鼻子,响亮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李玉贵侧目看,这位庄王爷比皇帝还小两岁,哥儿俩五官长得也像,可瞅瞅这落拓样儿,帽子歪戴着,满脸的荒唐相,和皇帝一比……没法子比!一个爹养出来的,怎么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您别愁,万岁爷就是这会儿不舒坦,都已经让往毓庆宫排膳了,天擦黑就过去的。”李玉贵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汗巾子呈上去,嘿嘿的笑,“谨嫔娘娘再不痛快,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万岁爷下个气儿就成了。”

  “这么说上了绿头牌了?”庄亲王眼里jīng光四she,泰陵里的事他知道,那位谨嫔位份是晋了,可有言在先,不上牌子不侍寝,他还替他哥子叫屈呢,讨的媳妇能看不能吃的,这么着估摸,成事了?

  李玉贵摇头晃脑的嗟叹,“哪儿啊,两个人就这么僵着,眼看着谨主子有了点儿松动,万岁爷这儿倒闹上疙瘩能能了。”

  庄亲王往他那儿凑,低声道,“保定回来之后,万岁爷临幸过没有?”

  李总管翻眼儿看伞骨,耷拉个嘴角说,“谨主子那脾气,不比万岁爷好!她的话,说一句是一句,管你天王老子,不爱搭理你,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庄亲王突然站住了脚,盯着夹道里的墙头若有所思。出了一会儿神,从荷包翻出一节竹枝儿做的小筒子,寸把长,火眉子粗细,上头居然还有雕花,看着像范子货,好齐整模样。

  “王爷,这是?”李玉贵接过来看,想拔开塞子嗅嗅,被庄王爷按住了手。

  “闻不得!太监上了这套子就活不成了,回头非憋死不可!”庄亲王恫吓,“收好喽,这是好东西!你如今是御前总管,再升个六宫副都太监全指着它了。”

  李玉贵一听来了劲头,单手打千儿笑道,“请庄王爷指条明路。”

  “笨!”庄亲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子,“知道这玩意儿学名叫什么?叫‘浮生长恨’,这名儿不赖吧?”

  李玉贵抽抽了一下,“怎么听着瘆得慌呢!是毒……”

  庄王爷闷声笑,“是叫人yù仙yù死的好药!你心疼你主子爷不?”

  李玉贵立马点头如捣蒜,“那还用说!奴才忠心天地可鉴。”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恍然大悟道,“这药是……哎哟,真吓了奴才一大跳,原来是这个!不过这名儿取的忒唬人了!”

  这是个什么王爷?随身还带这个,可不yín邪透了!李总管转念一想又犯了难,小竹枝儿捧着烫手似的,“好爷,给皇上下药,奴才八辈祖宗都得挖出来辗成粉不可!奴才万万不敢啊……”

  庄亲王拢着袖子一嗤,“瞧你那点子出息!你不会往谨主子碗里下?自古宫闱里妃嫔们常有些小花样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儿尽了xing儿,明儿谁还在乎那些个!万岁爷子息虽不艰难,可要是谨主子肚子里怀了龙种……嘿!”瞧那杀才愁眉苦脸的样子,庄王爷一拍大腿说,“论功行赏归你,出了事儿我兜着,这样成不成?”

  李玉贵眉开眼笑,“那奴才就谢过王爷了!奴才一定办得漂亮,您擎好儿吧!”

  说话到了乾清门,两人忙正了脸色,吸着肚子沿廊庑进懋勤殿,却见九门提督查克浑早到了,垂着胳膊微微打颤,一张脸像刮过的骨头,白里泛着青,半张着嘴,真像足了条死鱼。

  庄亲王心里打突,拿眼神询问查克浑,那厮跟丢了魂似的,半点反应没有。庄亲王只好行礼,乖乖的挨墙靠壁儿等示下。

  第133章玉做人间

  锦书坐在窗下打穗子,打蝴蝶式的,打如意扣,打雁么虎……脸上淡淡的,像是无喜无忧的样儿。

  chūn桃准备做拖履,隔着垂花门问该选什么料子的,锦书不哼不哈的说随便。

  chūn桃倚着门嘀咕,“这可难选了,chūn绸的还是冲呢的?万岁爷就做冲呢起花的吧,横竖天还没热,等热了再做缎子的。”

  “别给他做!”锦书眼都不抬的吩咐,“御用的东西自有造办处预备,咱们何必越俎代庖?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趁早别gān!”

  殿里的人互看两眼,吐了吐舌头,想是气还没消,这会子还呕呢!也不问她了,该怎么自己拿主意。

  “主子,”得胜从门口进来,躬身回道,“芍药花儿来给您请安了。”

  锦书回过神来,撂了手里的五彩线,端坐着说,“快请进来。”

  芍药花儿满脸堆笑,轻快进来打千儿,“奴才给谨主子道喜了,主子福寿安康!”

  锦书点头,“同喜,您如今也了得,万岁爷都给赐了名儿,这是多大的恩典啊!”说着并跟前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芍药儿讪讪的,红着面皮说,“奴才承蒙万岁爷厚爱……奴才丢了大人了,谨主子快别取笑,奴才恨不得找个地fèng儿钻进去呢!”

  木兮道,“你这猴崽子不老成,总算是得了报应了!眼下您露了大脸,阖宫没有不认识您的啦!”

  芍药儿嘟囔道,“你们也忒不厚道,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处出来的,算个同门吧!你们得了高枝儿不说提拔我,还拿我取笑!”

  chūn桃啐道,“你一个太监,谁和你同门?也不怕主子赏皮爪篱你吃!”

  芍药儿嬉皮笑脸,“那不能够!谨主子最善xing儿,又念旧,我还指望着哪天求了万岁爷恩典,把我拨道毓庆宫来当差呢!到时候咱们在一处,那才高兴!”

  锦书听他们说笑,渐渐也开怀一些,调侃道,“你是伺候皇后主子的,已然是最有脸的了,到我这儿来岂不委屈你!”

  芍药儿做了个牙酸的表qíng,“别提了,那边不好伺候,挑肥拣瘦的,脾气又大,三句不对赏板子。原说是统领后/宫的正主儿,是国母,出手总阔些个吧?谁知道是个没把手的大衣柜子——抠门儿透了!当了三个月的差,一钱银子也不漏,手指头fèng真够紧的!”

  因着是打小一块儿混大的,说话从不藏着掖着,想掰什么只管敞开了说,也没个忌讳,大家听了唯一笑尔,也不必担心谁往外传。锦书叫上了茶,边吃点心边问,“你打哪儿来?专程来瞧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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