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_尤四姐【完结】(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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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字斟句酌,锦书呆呆的也不知说什么好,脑子转得像纺车,一头想着母后受了多大的委屈,一头忆起宝楹后蹬儿问的话,隐约觉得里头必定有缘故,等回去了要问清了才好。

  “那是老huáng历了,不说倒好。”她轻轻一叹,“这里头或者是有隐qíng儿的,你也人云亦云!”

  慢慢进了清溪书屋,御前的人换了香放帘子,侍候着两个人洗漱了,司衾的展好被子,丫头们落下杏huáng幔子,这才chuī熄龙凤烛躬身退了出去。

  锦书盯着窗户纸出神,皇帝看她一眼问怎么了,她吮着唇说,“我在想宝答应,她怪可怜的。前头咱们闹,和她没什么相gān,却搅在这滩浑水里毁了一辈子。你给她晋个位份吧,好歹叫她享个贵人份例。”

  皇帝道,“连翻牌子都没有,怎么晋?这个不是你好送人qíng儿的,敬事房记着档,莫名的给位份,就像你说的,宫里眼睛可多。”

  她期期艾艾道,“那你翻她一回牌子?”

  皇帝霍地坐了起来,“我瞧你是犯了痰气!这是什么事儿?我在你这儿算个什么?是能送人的?”

  锦书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抱着被子说,“好好的,你撒癔症么?砖头瓦块来了一车,显得自己正经?你先头又不是没翻过,弄得委屈了你似的!”

  皇帝一歪又躺下了,背对着她说,“我心里烦,你别和我闹。”

  她瞪着他,直着脊梁坐了半晌,他也不兜搭她,她坐久了不由有些无趣。自己闷头想了想,的确是有点过了,这种事怎么勉qiáng?他一心一意的待她,她倒装起大度来。明明爱捻酸,还说那样的话招他生气。他国事繁重,内廷再啰皂,愈发让他吃力了。

  “你去和她说,她要愿意,朕可以安排她出宫。只是不能拿原来的身份活了,出四九城,远远的到别处去。”皇帝冷声道,“要依着我,她前头日鬼弄棒槌的和东篱折腾那出戏,冷宫里呆一辈子都是应该的。现在瞧着你的面子想个变通的法儿,打发出去也就是了。翻牌子晋位份的话趁早别说,说了也是讨没意思。”

  锦书坐着琢磨,放出去,不能在北京呆着,不能回娘家,一个女人到外省怎么活?

  “你这么的,放不放的有什么区别?她出不出去两难。”她小声的嗫嚅,“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别说这个!”他的手在被面上拍了下,有点拱火的味道,“什么夫妻?朕是和谁都能称夫妻的?那些个媵御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哪里有那资格认真论?普通人家的妾都不上牌名,更别说皇宫大内了!你别替别人cao心,安生过你的日子,有那些心思不如用在爷们儿身上,各人自扫门前雪的gān净!”

  他终究是个凉薄的人,不是外头混账行子,专在女人身上用功夫的。宫里女人堆山积海,他相与一阵子,转手就撂。各宫处得淡淡的,就是翻牌子也端着主子爷的架子,并没有女人敢纵qíng贴上来。说得难听些,遇见她前在房事上不苛求,和谁都一样的。遇见了她就不成了,再像从前那样是办不到,她穷大方,他就觉得受了侮rǔ,立马的拉脸没好气儿。

  锦书缩了缩脖子,“你别急,看急得流汗!”忙拿湘妃扇来疾打,宽慰道,“才刚是我的不是,主子息怒吧!头上青筋都凸起来,还说我驴脾气,自己怎么样呢!”

  他叹了口气,“成了,时候不早了,安置吧!”说着又背身过去,再不言语了。

  锦书怏怏躺下,翻来覆去的胡乱想了好些,一会儿宝楹,一会儿是姨母,混沌混成堆,近寅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睁眼已经到了巳正牌,皇帝早忙他的去了。她撩起纱帐看,外头明晃晃的。屋子邻湖而建,水面的波纹透过檩子折she在屋顶的灰瓦上,冻ròu汤样的颤动。

  “主子醒了?”蝈蝈儿领着一gān近身侍候的人进来,卷了窗上竹帘,香炉里换塔子,边服侍锦书起身,边道,“万岁爷瞧您睡得香,没让叫醒您。圣驾回宫去了,军机处接着了北地邸报,万岁爷忙,留话儿给您,回宫还是在园子里避暑,随主子娘娘的意儿。”

  锦书有些发蔫儿,他不在,她自己留在园子里也无趣。要随扈去了,还有些事儿要铺排,清漪园里也得跑一趟,和老祖宗辞个行是该当的。

  “回去吧!”她扶了扶扁方,挑了个喜鹊登枝的钗cha上,意兴阑珊的问,“容嫔昨儿搬了?长chūn/宫哪个殿指给她了?”

  蝈蝈儿端了碗药给她,冷笑道,“她自然是住西边儿的,东间上屋有通贵嫔,西边原本安置了一位贵人,碍着她位份高,只好腾出乐志轩,自己搬到耳房住去了。主子还是仔细提防着她吧,听说她身边的嬷嬷和皇太后宫里的掌事儿嬷嬷有jiāoqíng。这样的人,无事都要搅起三尺làng来,万一存了坏心的在皇太后面前编排您,太后听了她的挑嗦寻主子晦气,万岁爷一个赶不上,主子岂不是要吃亏?”

  锦书点点头,“我省得,你让金总管物色个伶俐人放到长/chūn/宫去,叫他给我盯紧了,有什么就来知会我。”又哼了声道,“我处处礼让她,她安分也就罢了,倘或要搅和,我也不能纵着她。她是有位份的,上头不发话动她不得,可她身边的爪牙能够随意处置,没牙的老虎再凶又能怎么样!”

  蝈蝈儿捧着巾栉在旁伺候,想了想道,“费那样多的手脚做什么?直接回了万岁爷,出道上谕打发到东北三所去得了。”

  锦书直着嗓子把药灌了下去,一肚子水晃dàng,撑得人直打嗝。接了香片茶漱口,这才掖着嘴说,“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况且她又没犯什么大过错,万岁爷不问缘由的罚她进冷宫,她老子兄弟面上不好jiāo代。那样对我也不好,像是我这人不能容人似的,宫里女人闲得发慌,正好叫人家说嘴。”

  正说着金迎福进来回话,凤辇已经在门前侯着了,几个人糙糙收拾了就上辇,车轮滚滚直奔紫禁城而去。

  翊坤宫离养心殿并不远,规制比毓庆宫大得多,进户便是一扇“光明盛昌”屏门,台基下有铜凤、铜鹤、铜炉各一对。前朝是钟秀贵妃的住所,梁坊间饰苏式彩画,现今改成了龙凤和玺彩画。门窗也换了花式,万字锦底五蝠捧寿裙板,万字团寿步步锦支摘窗,宫殿大气里透出婉约旒秀。

  “这是造办处连夜赶治的,万岁爷说了,要在贵主儿回宫前完工,不许惹主子娘娘不自在。”李玉贵迎她进门,没戴顶子,叫太阳晒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要赔笑道,“咱们主子爷对娘娘真个儿没话说了,奴才还记得前头娘娘不愿意近万岁爷的身,趴在凤彩门上死活不肯挪步儿。嘿嘿……想想那时候真是好笑。”

  锦书莞尔,“谙达快别说这个,那会子小孩儿心xing,什么都不懂,叫谙达笑话了。”

  李玉贵一迭摆手,“贵主儿别管奴才叫谙达,奴才万不敢当。主子如今地位不一样了,奴才该当巴结,受主子这一呼,奴才要折十年阳寿呢!”

  锦书持重,也不再说什么,一行人进了明间。

  屋子是仿着坤宁宫的摆设,正中间设地平宝座,后头架着屏风,宝座两侧各有宫扇。朱红立柱上的描金对联熠熠生辉。

  “主子爷说了,贵主儿在翊坤宫是屈就,凤銮照着先头娘娘的排场来。”金迎福佝偻着腰送她上宝座,笑道,“崔没看走眼,主子娘娘福泽果然厚。前儿奴才送崔出宫门,他心里舍不下主子,叮嘱奴才一定要伺候好主子。还说要把三个徒弟派过来,主子随意儿给安排个差使,好替他在主子身边效力。”

  锦书嗯了一声,一人得道,jī犬升天,这原就是顺理成章的。她欠着崔贵祥的qíng儿,他这会子在太皇太后跟前当差,将来就算升不了十二宫都统太监,晚年必定是老来有依的。他没有更亲近的人,gān儿子像撒出去的鹰,自己混得不赖,用不着gān爸爸看顾。宫里就剩三个徒弟要安置,她眼下晋了高位,提携一把也合qíng理。

  “这么的,我三个师哥jiāo给李总管,您给安排几个好差事。”锦书冲李玉贵笑了笑,“我向来不问这些事,自己指派也不得法,就依仗您了。”

  李玉贵诚惶诚恐,cha秧似的扎了下去,“主子言重了,奴才给主子分忧是份内的事儿。奴才回去就找大总管查出缺档,我记得造办处少两个采买,内务府里少个秉笔,都是肥得流油的好差。高丛那老不死的九成儿是留给自己徒弟的,奴才说皇贵妃的师哥要顶缺,料他不敢不给。”

  锦书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您了,这就办去吧!”

  李玉贵“嗻”的一声领命退了出去。

  金迎福垂手道,“要说崔的三个徒弟带得真是好!个个都是沉稳人,面上不外露,不哼不哈的心里有数,办事踏实靠得住。”

  锦书笑道,“是我gān爸爸能耐高,名师出高徒一点没错。我后儿要去给老祖宗请安,您替我置办点东西,我惦记我gān爸爸的身子骨,带些补药给他。”

  “是咧!”金迎福打了个千儿,“主子劳顿,先歇会子。宫膳房回头就排膳,严御医在抱厦里侯着,等主子用了膳就来请脉。”

  锦书坐直了道,“甭等了,传进来吧!”

  金迎福应个嗻,却行退出去,小跑往延洪殿传钧旨去了。

  第172章风疏雨骤

  蝈蝈儿伺候着她挪到偏殿里去,放下幔子设起了屏风。严三哥随后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太医,一溜隔着绡纱帐子趴在地上磕头,“奴才们叩请主子娘娘金安!”

  锦书让起来,严三哥行动愈发谨慎,心头暗道这位今时不同往日,先前只是个嫔,现在一气儿越过次序晋了皇贵妃。自己专职伺候着也水涨船高,脸上很有光。只是位份越高,求子只怕更心切,这毛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理清慡的。想到这里背上寒毛林立,不由又戚戚然起来。

  左右副手退到一边侍立,一只皓腕从里头伸出来搁在脉枕上,衬着墨绿的枕袱,羊脂玉般的细腻温润。

  严三哥跪在脚踏上,闭着眼睛歪着脑袋,专心致志的把脉,一屋子肃静得连声咳嗽都不闻。

  “奴才有话问主子。”严三哥伏下去,手指抠着砖头fèng道,“主子这月行经可是提前了?还有没有痛经的症候?”

  “提前了三天,还有些儿痛,破冰似的,一刹儿就过的。”

  “奴才后头的话大不敬,请主子娘娘恕罪。”严三哥的额头抵在金砖上,顿了顿才道,“奴才要问主子房事,皇上临幸,事后可会晕眩,有酸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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