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_尤四姐【完结】(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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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贵祥道,“都明白了,原是一场误会,罪名洗清了,只是皮ròu受苦。那些执杖的下了死手,听说三杖下去就打得人不会倒气儿了。”

  太皇太后念了句阿弥陀佛,“真真是群黑了心肝的,要是自己家里的姊妹能下得去那样的手吗?当差当得久了,愈发没了人qíng味儿。”

  崔贵祥嘴上应是,只不好多说什么。其实太皇太后心里明镜似的,要没有皇后的授意,王保小小的内务府掌事儿,有那么大的胆子随意处置慈宁宫的人吗?太皇太后还是维护孙子媳妇的,这种事说到底也不会认真追究谁的责任,过去就过去了。一个宫女,就是皇上再喜欢,又没晋位,犯上点什么事儿受了责罚,倘或命薄被打死了,那罪名肯定坐实了,反正也没人会帮着申冤;倘或命大没死成,上头不过说两句暖心的话,也就完了。洗清了罪名算还了公道已经是万幸,还能怎么样呢!

  太皇太后喝着杏仁露问,“这会儿人在哪儿呢?”

  崔贵祥躬着身子回道,“太子爷把人抬到景仁宫去了。”

  太皇太后听了半晌没言语,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新伤不宜搬动,暂且就让她在景仁宫养着吧,等好些了再让回榻榻里去。总管,回头你替我去瞧瞧,就说委屈她了,老祖宗心里都知道,叫她安心将养,往后亏待不了她。”又突然想起太子的伤来,奇道,“你们太子爷不是扭伤了脖子吗?昨儿我瞧他去他还躺在炕上直哼哼呢……”

  崔贵祥脸上立马色彩斑斓起来,他憋着笑说,“太子爷有神灵护佑,想是好得快吧,这会子又生龙活虎了。”

  太皇太后前后一琢磨,总算是想明白了,这孩子真是煞费苦心,八成是料定了锦书会有坎儿,这才诈伤留下的。也亏得他在,否则锦书怕真没命了。话又说回来,凭着皇帝的能耐,怎么会瞧不出太子是唬人的呢,真难为这爷俩唱双簧!太皇太后又发起了愁,了不得啊,这样子下去怎么收场?非得闹出大笑话来不可!

  “崔,我前两天听说皇帝杀了圆明园的一个太监,这话你怎么没和我说?”太皇太后看崔贵祥背躬得像只虾子似的,就知道他是疏忽了,便道,“我整日不出门,是个瞎子,聋子,我拿你当明白人,没曾想你比我还糊涂。”

  崔贵祥忙道,“奴才是知道这事的,只唯恐惹得老佛爷不高兴,这才有意瞒着您的。依奴才看,您上了岁数,保重自己的身子最要紧,好些事儿也不必太揪细,由得他们去就是了。”

  太皇太后摇头,“我生来是个cao心的命,平民百姓家尚且有各样的挑费要过问,何况咱们这样的。”

  加餐用得差不多了,太皇太后撂了四楞象牙镶金筷子,崔总管打发人往下撤盘子,太皇太后回头看看chūn荣,那丫头大概是才沾着枕头就给闹起来的,眼下qiáng打这jīng神上值,脸上仍有倦容,便对她道,“你回值房里歇会子去吧,这么着非把人熬gān了不可。”

  chūn荣笑道,“谢老祖宗恩典,奴才不累。”

  “混说什么,又不是铁打的。”太皇太后对身边的人向来体恤,说就是养只猫儿狗儿也要爱惜,何况人家辞了家小,起早贪晚的伺候你,是奴才不错,却也得当人看才行。

  崔贵祥和煦道,“老佛爷既发了话,那是你的福分,快去歇着吧。”

  chūn荣谢了恩方退出去,崔总管又把殿里侍立的人支出去,只留了入画和绿芜在跟前,这才道,“容奴才给您回禀,万岁爷法办的是圆明园上虞处养鸽子的太监,名叫刘登科……”

  太皇太后把手伸到窗屉子下,就着太阳光仔细打量造办处新锻造的珐琅护甲,瞧崔贵祥顿住了就催促道,“你接着说。”

  崔贵祥是善于察言观色的,看太皇太后从容的样子,大约是真不了解里头的缘故。入画和绿芜自然是知道的,这种消息在下面传得顶快,她们乖巧地垂着头,低眉顺眼的站着,心里盼着看老祖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崔贵祥有些忐忑,他小心的奏道,“太后和皇后主子商量着给锦书配人,这事儿叫万岁爷知道了。”

  太皇太后调过目光来,“配人?配什么人?”崔贵祥尴尬道,“奴才说了老佛爷可别上火,两位主子要把锦书配给刘太监来着。”

  太皇太后目瞪口呆,她说皇帝怎么会和圆明园的太监过不去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太后和皇后要治锦书,就想出这下三滥的招数来?瞧瞧怎么样?没吃着羊ròu,倒惹了一身骚!

  太皇太后大摇其头,”这娘俩!说她们什么好呢!真要给她们办成了,那可是缺了大德了!好好一个孩子不就糟蹋了吗!”

  崔贵祥应道,“是这话。朝堂之上的大人们虽都忠心耿耿,可总有些念着旧qíng儿的,要是叫他们知道咱们连个小女孩都算计,岂不寒了臣子们的心么!”

  太皇太后道,“要得天下,必先得人心。她们只图眼吧前,却不知道这样是给皇帝出难题了,倘若那些遗老们问起太常帝姬来,叫皇帝怎么说?就说赐婚嫁给太监了?”

  她连连拍桌子,“造孽造孽!定是那起子烂了肠子的东西出的主意,害人不浅!”

  崔贵祥郑重地打了个千儿,“奴才心里有个想头,要请老佛爷一个示下。”

  太皇太后对入画和绿芜道,“你们先出去。”

  崔贵祥眼看着人都退出了偏殿才道,“奴才敢问老佛爷,往后对锦书可有了什么打算?”

  太皇太后支着头靠在石青金钱蟒引枕上,喃喃叹道,“你还真把我给问住了。这丫头是个烫手的山芋,抓不住,也扔不得。她进慈宁宫这些时候,没有歪心思,办事妥妥当当的,说实在的我心里着实的喜欢她,如果没有皇帝和太子裹乱,我真想把她当亲孙女似的带在身边,可眼下怎么办呢?我是一点法子没有!太子急赤白脸的,皇帝回来了还不知怎么样呢!”

  崔贵祥试探道,“老佛爷瞧人准,依着您看,gān脆把她给了太子成不成?她和太子爷打小就有qíng分,太子爷对她又是那样……”

  “绝不能够。”太皇太后板着脸道,“我不能冒这个险,谁能保得住她不会生出祸心来?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帝,要把她放在屋子里,我头一个不答应!”

  崔贵祥无奈道,“那老佛爷索xing把她打发出去吧,学世宗处置大将军王那样,把她送进昌瑞山去守孝陵,不在主子爷们的眼皮子底下,也就没那些是非了。”

  太皇太后直着两眼沉思,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派她去给祖宗守陵,再派人紧紧盯着她,就算慕容十六出现了也能来个瓮中捉鳖,到时候一道处置了,皇帝也无话可说。即便是痛,咬咬牙,便会过去的。

  第六十六章青瑟遥夜

  时近掌灯,天上淅沥沥下起雨来,太子命人放下幔子,暖阁里重又烧起了火炕,地中间点了炭盆子,拿落地铜丝罩罩住,炭火烧得哔啵有声,满屋子温暖得如阳chūn三月一般。

  锦书昏沉沉卧在榻上,先前叫御医瞧了,太子身边的宫女帮着上了散瘀的药,这会子虽还疼,倒不如之前那样厉害了,尚且能够忍住。

  太子站在廊下嘱咐铜茶炊煎药,她趴在大迎枕上勉力抬了抬头,窗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纱,隔着绡纱望过去,只见外面暮色四起,滴水下的风灯在夜风里微微摇曳,灯光水波一样的dàng漾着,满檐的清辉,映照在他月白色的马褂上。

  卧得时候久了身上发酸,她动了动,不想牵扯到了臀股之间的伤,猛然痛得她满头大汗,低声呻吟着只管嘶嘶抽气儿。

  侍立的宫女忙过来照应,绞了帕子给她擦,一面道,“可动不得,你要什么吩咐我,我替你办。”

  锦书惨白着一张脸qiáng道了谢,只觉得身上出了层汗,亵衣腻在背上,那丝棉被微微一掀搅动起一股凉风,她心里便空空的没了着落。

  门边的宫女打了膛帘子,太子背着手跨进来,身后跟着个太监,拿红漆盘托了一大碗汤药过来。

  他在条炕前的杌子上落坐,探前身子看她,浓黑的眸子仿如深潭,竟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晦暗。

  锦书瞥了瞥碗里的药汁,还没喝,舌根就沉得发苦。太子笑了笑道,“知道你怕苦,我备了蜜饯,喝药吧。”

  她咬着唇不说话,他又笑,“怎么孩子似的,还要我哄你?伤得那样重,不吃药不成,回头屁股开花我可不问了。”

  锦书的脸慢慢红起来,“你还是斯文人呢!说的是什么话!”

  太子乐了,“不说屁股说什么?‘尊臀’吗?”

  锦书撩起被子捂住脸,又羞又恼不再搭理他了。

  太子的嘴角渐渐垂下来,他心里惶惶的,不知怎么才好。她受了杖刑叫他痛如切肤,说到头都是那镯子惹的祸,可她为什么把他送的东西给了别人?难道半点不在乎他的心意吗?他几次想问,话到嘴边又出不得口,她伤成了这样,自己还在那上头纠缠,未免过于小家子气了。

  她还蒙着脸,他说,“你要把自己活活憋死吗?”一面扯下被子,从太监手里接过素帕,替她掖去鬓角的汗。

  他的动作很自然,完全没有一丝犹疑,仿佛两人从来都是这样亲昵贴近的。锦书有些不自在,又避让不得,愈发局促起来,太子慢慢道,“今儿的事我想着都后怕,亏得赶上了,否则怎么办呢?”

  锦书道,“打死了也是命,我没什么可怨的,到了那边倒好了,大家都轻省。”

  “你……”太子给回了个倒噎气,蹙着眉道,“你别这么说,你要是死了,我叫那起子奴才都给你陪葬,让他们到那边伺候你。”

  锦书看着他,眼神灼灼,“他们不过是听命于人,你杀了他们无非是耍耍你做主子的威风,多添几个枉死的冤魂罢了。”

  太子张口结舌,这话是没错儿,他能做的确实少之又少,只有这样而已。皇后是他母亲,他不论多恨也不好对她怎么样,唯有更仔细的护着她,他说,“你好好养着,这趟就是他们杀我的头,我也不叫你回慈宁宫了。你就留在这里,等万岁爷回銮我去求赐婚,你有了名分,他们就不能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害你了。”

  锦书慌起来,急道,“不成,这是多大的事啊,别说你求不来,恐怕还要害了你。我是什么身份自己知道,做个奴才尚尤可,要受抬举是万万不能的,你别去碰那软钉子,我哪里值得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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