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_尤四姐【完结+番外】(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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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家一旦打开了话匣子,要一下收住是很难的。采葑惊讶道,“你不知道韩国夫人前阵子已经故去了么?也难怪,上吊死在宫掖里,秘不发丧是一定的。就是贺兰监史连着好久没来兰台办公的那阵子,我看他和你有些jiāoqíng,怎么也没同你说?”

  她怔愣过后笑了笑,“我哪里和他有什么jiāoqíng!《三十国chūn秋》要收尾了,他来这里考证典籍,这才和他cha科打诨白话两句的。”想了想不免感叹,“监史遭受这种打击,怪难为他的。”

  采葑叹着气道,“是啊,亏他是个男人,倒还挺住了。换做是我,哪里还能活下去!最亲的人接连没了,他往后可不是孤苦伶仃了么!”

  布暖呐呐应了,搁下笔问,“什么时辰了?”

  采葑看了看园里的日晷道,“未时三刻了,想来这时魏国夫人出殡了吧!”

  布暖心里发堵,但愿贺兰不要一时冲动做什么傻事才好。万一不留神言语上和天后发生冲突,到最后苦的是自己。

  她也没心肠再誊书了,起身替他摘抄编纂史籍要用的名录。采葑见她恹恹的便退了出去,她站在书架子前发愣,一头牵拉着自己,一头又担心贺兰,弄得七上八下没主意。好容易敛了心神,哐的一记推门声,倒把她吓了一大跳。忙转过去看,贺兰胡子拉杂的坐在她的座儿上,两眼呆滞,泥塑木雕似的模样。

  她撂了手札过去给他倒水扇风,小心翼翼道,“事qíng都安顿好了?”

  他不说话,突然倾前身子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胸前,肩膀一抽一抽的啜泣起来。

  她有些尴尬,又觉得心惊。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会哭得这么悲qíng凄惶,他浑身剧烈颤动,不是嚎啕的大放悲声,只是呜呜的哽咽,更是损肝伤肺的惨状。她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只能笨拙的拿手捋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喃喃着,“好了好了,哭出来就痛快了……”

  她就那么搂着他,心里有温柔的牵痛。这样伤痕累累的人生,再多劝勉也不能缓解痛苦,只有让他尽qíng的哭。他果真哭了很久,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渐渐平静下来,只剩微微的抽泣。半晌松开他,像是嘲弄又像不屑的撇了撇嘴。

  “我倒弄得和你似的了。”

  布暖低头看看胸前,有点无力,“你这是报复我,这回好了,给你赚回去了。”

  他深深抽了口气,“可不,连本带利都回来了。”努了下嘴,“挺软的。”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再细思量,面皮轰然涨红了,掩着胸道,“真不该可怜你,你就是个滚刀ròu!”

  他还眼泪汪汪的,却又咧嘴笑了笑,“我这是夸你呢!瞧你挺瘦个人,没想到丰rǔ肥/臀,白便宜了蓝笙那厮!”

  这会儿她也不和他置气,她知道他掩饰得很累。转身给他打了个手巾把子递过去,“在我这儿用不着qiáng颜欢笑,喏,擦擦脸吧!”

  他接过来抹了两把,声音捂在巾栉里,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可装的?又有什么可难过的!活着是偿还业障,死了好,死了gān净,只是忒受罪了些。我去的时候还没盖棺……几乎认不出她来了,皮色发紫,人也浮肿得不成样子了……”

  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布暖跟着掉了几滴眼泪,“事qíng过去就过去了吧,人死不能复生,看开些个。我还担心你要同天后较劲呢,所幸你把持住了。”

  他冷笑道,“眼下立时和她理论也没用,她早就筹划好了,敏月的死都栽赃到两个异母兄弟身上去了,好个一石二鸟的计谋!我如今了无牵挂,母亲和妹子一个接一个的死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忍得这一时,总有让我报仇雪恨的时候。”

  她怔忡看着他,“你别乱来,何苦把自己推到风口上去!有什么且过阵子再说吧,太子殿下的意思呢?”

  贺兰道,“人家是储君,大局为重。死了个两姨表姊妹,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停灵头祭拜捻了支香,后来就没有踏足过。我知道他忌惮天后,并不怪他薄qíng。”

  爱一个人,会自发的为他寻出很多理由来搪塞自己。布暖站在那里,看日影从竹篾帘子间缓缓移过去,在贺兰身后发出淡淡的光。

  他脸上有种不屈决然的表qíng,她愈发觉得恐惧,预感总还会有不好的事qíng发生。贺兰越走越远,似乎已经拉不回来了。

  第115章月明

  日子依旧这么不温不火的过。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天虽转凉了,近来却总觉躁闷,因为容与大婚在即,她表面是无所谓,心里始终撒不开手。贺兰说该是你的,千万不要轻言放弃。错过了,少不得抱憾终身。

  她一个人坐在铺满月光的台阶上,把脸埋在的臂弯里。

  该是她的……他该是她的吗?不是,他是知闲的。自己如今也不是无主的幽魂了,许给蓝家,像那时和夏九郎的婚事一样,又变得身不由己。阳城郡主从蓝笙的家书里知道他们定亲的消息,结结实实高兴了一通。自己亲自来兰台探望她,隔三差五的托宫里内侍给她递东西传话,俨然好婆婆架势。布暖自己有些理亏,蓝笙没把她的实际qíng况告诉郡主,她这样未免有坑人的嫌疑。蓝家对她越好,她越是于心不安。

  容与自从那日送了吃食就没再出现过,大约断了念想,彻底抛开了。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两人之间发生的点滴,郁结难解的,汇聚成一个苦难的焦点,要把她的灵魂dòng穿。

  为什么她不能像他一样绝qíng?她比他陷得深,他任何时候都能保持镇定,她却不行。这么不公平!她是他生命里的烟花,霎那芳华。而他一个浅淡的微笑,她竟都要用尽一生来遗忘。

  她抬头看,无边的月色笼罩着皇城内外。想念他,无奈身不由己,她跨不出这重重高墙。

  今天是七夕,宫里各处张灯结彩。静谧的夜里,隐约听得见禁苑里传来的嬉笑声。她想他应该在府里陪着知闲吧!陪她乞巧,和她商议大婚事宜。她心里艳羡也无法,知闲幸福得名正言顺,她还在肖想着别人的东西,自己也觉得龌龊不堪。

  她叹了叹,在这男人堆里做官,游离在世界之外,几乎没人记得她是女人了。

  她起身回藏书楼里chuī灭油灯,出来给门落了锁,便循着台阶下楼去。

  穿过配殿里的穿堂,后面是她的下处。一桌一榻一条画,简洁利落得像男人的处所。摸着黑chuī亮了火眉子,没有祭月的香,只好点了熏香代替。南边一溜窗dòng开着,把香炉搁在条案上,她歪着脑袋看了一阵,颇有些凄凉的景象。

  将军府里一定很热闹,香侬玉炉她们在结伴穿针摘花吧?自己孤零零的对月空叹,实在没趣得很。双手合什拜了拜,兀自咕哝着,“尽点意思,也算没白过这七夕!”

  靠着窗框边上的楠木抱柱,看塔子一点一点燃烧。白天要登点目录,一直是坐着,坐久了腰酸背痛,有了机会愿意多站站,走动走动。她在屋里旋了几圈,等再去看炉鼎里,小小的一截香化成了灰,中间只剩一星微芒。闪烁了两下,渐次黯淡,烟也断了,彻底沉寂下来。

  她拿铜剔子拨了拨,长久积淀下来的灰变得生硬。横竖没有睡意,便端着貔貅炉到树根底下去,一头拨一头敲,把底里的灰饼子清剿了个gān净。

  花树那头有个人影移过来,原以为是到金井里打水的内侍,再定睛一看,玄袍皂靴,头上束着青玉发冠,居然是容与。

  她怔住了,傻傻叫了声舅舅,“你怎么来了?”

  他蹙着眉,嘴唇抿得紧紧的。说思之若狂,趁着别处笙歌,避开南衙十六卫来寻她?这么荒唐的事,自己到了这会子也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发生的。单想着见她,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只为见她一面。见了之后又发现无话可说,开始反省自己的一时冲动。平素不是这样的人,最近总gān些肆意妄为的事。想起她和蓝笙已经是板上钉钉,真真悔之晚矣。

  他垂着两手,直愣愣的模样一定可笑至极。他简直成了个头脑简单的傻子!她得意么?会暗里耻笑他么?分明拿捏不准自己的心态,偏还要端着架子教训别人。

  他大感羞愧,甚至没有勇气面对她。她迎上来,眼里有灼灼的光。他下意识退后一步,艰难道,“我巡视,顺便过来看看你。”

  她的嘴角缓缓浮起笑,巡视用得着穿夜行衣么?她就是这么没出息,他稍稍一点暧昧不明的态度,就完全让她忘了之前种种的不快。她心里是欢喜的,他没有回府陪知闲,这时候踏着夜色来看她。背着所有人,让她联想到书上说的“夜奔私会”,油然生出别样的刺激xing来。

  他突然想仓惶逃遁,害怕自己在她眼里落了短,更害怕被她嘲弄。他规整的人生经不起任何污点,尤其在她面前,更要保留住最后的尊严。

  “许久未见你,你好我就放心了。”他说,“早点歇着,我去了。”

  怎么没能轻易让他去呢!她抢先一步扣住他的手,“不许你走!”她带着孩子样坦白的执拗,“不是因为想我才来的么?何必自欺欺人!”

  他难堪至极,惨然望着她。她非要把他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摧毁么?

  她羞怯的低下头,“你来瞧我,我真高兴。”

  他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澎湃的流淌,花了极大的自制力才不至于把她嵌进自己怀里。今天的月色出奇的好,饶是半月,也有满地的清辉。她站在花树下,寒光照亮半边脸和脖颈,异于常态的一种凛冽的美。

  胸口钝痛,是种隔山望海的无奈。

  他嗯了一声,又是半晌无语。她难免灰心,沉重得几乎摒弃呼吸。他没有话要同她说,果真是路过么?他想走,怎么挽留得住呢!

  手指逐渐失了力气,僵硬而迟缓的节节松开。她低声哽了哽,既然不能有结果,何必一再给她希望!他杀个人可以毫不迟疑,对待感qíng却如此的优柔寡断。

  “以后别再来了……”她惨淡一笑,“不过我想应该是没有下次的,既然下了决心,就不要半途而废。我会努力爱上蓝笙,毕竟他才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的眉拢得更紧,所有思想叫嚣着不要爱蓝笙。他承认自己自私,他不能接受她的心被另一个男人占据。矛盾、痛苦、焦躁不安。明明知道不可以,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身心俱疲,被她折磨得近乎疯狂。

  他抬手抚摸她的唇瓣,颤抖着,“求你不要说……”

  她泪眼迷蒙的望着他,“容与……我不要叫你舅舅了,这个该死的称呼,把我害得这样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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