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_尤四姐【完结+番外】(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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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舍人无奈看她,“你认错倒认得快,以往怎么教你的?哪朝哪代的姑娘家好一个人出门的?所幸遇见了你舅舅,若是外头撞着坏人,你如何自保?”他不知道容与可曾和她说过什么,不好直问,只能旁敲侧击着,“巧倒是巧,你何时遇着你舅舅的?”

  布暖搪塞着,“在西市口遇上的,父亲问这做什么?”

  他垂下眼chuī了chuī杯里的茶沫子,“也没什么,单是要嘱咐你,舅舅是做大官的,和咱们不同路数,还是远着点好。况且又年轻,底下人都瞧着。万一哪里失了体统,各自脸面要紧,记住了吗?”

  布暖唯有诺诺称是,还好父亲不像母亲那么啰噪,也不会追根究底的盘问,否则定是漏dòng百出要穿帮的。

  布舍人叹了口气,知女莫若父,她那点抖机灵的小心眼他会看不透么?他是装糊涂,怕原本没什么,追问起来反而惹她起疑。容与今天既然当他的面把话说清了,那暖儿的婚事就不能再拖延下去。早些和蓝家完了婚,生米做成熟饭,他总不能抢别人的妻室吧!

  布暖不知她父亲在想那些,抚着地藏经褚huáng的封皮道,“母亲让我念经超度亡魂,超度的到底是哪个?难道是那位贺兰国公么?”

  布舍人原先腆着的肚子缩进去一些,茫茫唔了声。其实当然知道要超度的是谁,无非是她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其实不光是超度,也有做功德赎罪的用意。年轻女孩家,保不住孩子小产是折寿损yīn骘的事。孩子yīn灵不度化便走不远,少不得作祟留恋/母亲,久而久之就要害人。这里头因果他没法子和她细说,恰巧她说起贺兰,遂顺口应了。

  布暖古怪道,“这人是父亲的朋友么?”

  布舍人道,“不是,是你的朋友,也是你和蓝笙的大媒。”

  她印象全无,横竖闹不清,既然是她的朋友,念起来用些心思便是了。

  “你先头不在,蓝笙来寻过你,也说起你们的婚事。”他慢慢道,“等你母亲回来咱们好好议议,你也不小了,这门婚延挨了这么久,再拖下去对不住人家了。”

  她闷着不说话,要不是父亲提起,她真忘了有这桩事了。以前许给夏家是盲婚,她也不闻不问的,差一步就嫁过门去了。可现在却生出点抵触的qíng绪来,她知道不应该,然而违背不了自己的心。

  “不是一直没提起的么,怎么一下子又这么急?”

  猜都猜得出来的,蓝笙又不是井底蛙。他是场面上走动的人,容与有点风chuī糙动,他必定极关注。说不定他们今日见面,他那里已经得着消息了吧!经过年前那一连串的事,人人成了惊弓之鸟,脆弱的神经再经不住半点弹拨了。所以完婚就完婚吧,早些尘埃落定,大家提着的心才能落下来。

  他佯装不满,“人家不提,你就可以得过且过么?就像欠了人债似的,不还了你能安心?咱们这一房,从没有受人恩惠不思回报的,你打算做这第一人?”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她有些生受不住。思来想去只得推诿着,“等母亲回来再说吧!”

  布舍人点了点头起身,“明儿好好在家呆着,我嘱咐过下人,谁敢放你出去就问谁的罪。你是大家闺秀,做出点矜贵的作派来,别叫人背后说闲话。”

  她不敢有疑议,恭恭敬敬将父亲送出门。站在廊子上不住哀叹起来,明天是要慡约了。不知舅舅怎么个生气法,再看见她会不会活劈了她……

  第十章奇容千变

  后半夜开始下雨,不甚大,悉悉索索的打在园子里芭蕉树上,隔窗听得很清楚。这样的季节,昏昏然躺在红纱帐里。耳边掠过风chuī矮竹的沙沙声,心里生出些芭蕉夜雨的惆怅来。

  早晨开门的时候地上湿漉漉的,雨依旧未停。雨丝细如牛芒,又轻又薄的份量,略有个气流回旋,就扑得人满头满脸。chūn日里作天气,总是缠绵拖沓得厉害。不下个三两天,横竖不能含混过去。布暖扶着卧棂栏杆站在楼上眺望,整个长安笼罩在一片水色里。远处仿佛起了雾,亭台楼阁在重霾后面掩映着,海市蜃楼一样的飘忽。

  维瑶抱着薰好的衣裳过来,见她一头稀湿,在那里咋咋呼呼的喊,“哎呀,怎么不当心身子呢!别站得这么靠近滴水呀,仔细淋了雨作病!”

  她才发现有丝丝缕缕的寒意侵袭上来,忙抚抚胳膊退进屋里,问老爷可是上职去了?

  维瑶道,“五更的时候听见后围房里的人开门赶车,想是早走了吧!”

  她不由笑,都说宰相五更寒,她父亲做的是六品官,cao的却是一品的心。天天衙门里头一个报到,兢兢业业几十年,才从陪都调到京畿。职位不算高,好歹也算京官了,更是扒心扒肝的尽忠职守。

  不过衙门里认真,在家里却好忘事。她斜着眼看外面走动的仆妇,欠了欠嘴说,“老爷可留下什么话?”

  维玉正铺chuáng,知道她贼心不死还想着出门去,这可唬着她了。撂了手上活儿赶过来,苦着脸道,“小姐快断了念想吧!老爷各处都吩咐到了,你从哪里出去?你是不知道,昨儿家里都要翻天了。老爷知道你出了府,连一个伺候人都没带,差点把我和维瑶撵出去……”两个丫头眼泪巴巴的对看一眼,“我们俩是乡里逃难出来的,吃花素,又有了年纪,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容易。辗转了好几处,人家带回去,不是伺候寡妇娘就是到下间打杂。我们出身不高,却也有好qiáng的心。难得府上夫人看重,叫我们看顾大小姐,这是多荣耀的差事!咱们想长久的扎根下来,不想这么给赶出去。求小姐可怜咱们,别再往外头跑了。若是有了第二次,我和维瑶真的要卷铺盖走人了。”

  她们俩原本就比她大,年长的人低声下气的乞求,布暖立刻有了羞愧的顿悟。她红着脸道,“罢,我哪儿都不去了。昨儿连累你们真不好意思的,难为你们因着我的缘故挨骂了。”

  维玉维瑶换了个眼色,笑道,“小姐别这么说,咱们是不碍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咱们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又想起来道,“昨天蓝将军留了话,今儿要来看你的。这蓝将军是什么人?据说是阳城郡主家的公子,小姐和他定了亲么?”

  布暖怏怏歪在席垫上,心里生烦,凑手拍打香囊底下缀的穗子,枯着眉头道,“天晓得!我爷娘说是就是,我有什么可反驳的!”

  维玉见她脸色不好,忙岔了话题道,“那天咱们过府去,不是叫了人穿珠花的吗,不知穿好没有。过几日老夫人做寿,还说宴上叫戴的呢!”

  “随意吧!那么多首饰,又不是非戴那个。”布暖嘴里含着果脯懒懒道,她不喜欢cha金戴宝的,有个簪子绾发就成了。其实是对着镜子琢磨过,打扮太jīng细就显得世俗。她长了张清水脸子,像知闲那样过分雕琢反而不伦不类。顿了顿才想起来,她们姐妹到府里来,一样头面都不曾赏过。她们是含蓄人,不会像玉炉似的连喊带抢的。贴身的人,给利市是不成文的规定。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图她们将来尽心伺候;一说上房里穿梭的,喂饱了好叫手脚gān净。不至于贪小利,见了什么都眼馋手痒。

  她直起身道,“你们也要去的,通花可备好了?”

  维瑶笑说,“咱们不值什么,也没有奴婢逾越的,cha个红应景就是了。今儿天不好,咱们做花戴吧!我们乡里有说头,天上不出太阳,做出来的绢花像真的,可以花开不败。”

  布暖拔了玉挖勺挠挠头皮,“用不着做,我匣子里有的是。”说着起身去搬镜盒,开了盖儿道,“你们喜欢哪个自己只管挑,别问市价,瞧上哪个就拿哪个。”

  她就是小孩子脾气,那堆首饰于她来说就像玩意儿。她不爱戴,却喜欢一样一样摆摊子似的铺排开供人欣赏。她俯身在那里扒拉,视线穿过一片珠光,落在两支素银的单股笄上。实在是平常的,毫无出彩之处的东西,然而一看之下心上便震dàng不已。倒像怕人挑去,抢先一步攥在手里。然后一遍遍在那凤穿牡丹的纹路上抚摩,抚得手指肚麻楞楞的。隐约有些什么要破土而出,专心的再思量起来,却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失望的叹气,垂下手把银笄搁在桌角。

  维玉维瑶极谨慎,虽然她说随意挑,但也要有分寸。避免拿过于贵重的,留神不能夺她心头好。毕竟要长做,不像那些打秋风的,东家两天西家两天,得了东西就跑路。她们心里有一杆秤,布家不是大富人家,不过来头也不算小。阖家只有一位小姐,配的是高官之主。日后出阁带陪房,她们跟过去。少夫人接管家业后,她们渐渐也就熬出头了。

  挑来拣去,一个选了赤金点翠花头钗,一个选了翡翠篦子。站起来蹲身行礼,“谢小姐赏。”

  布暖瞧她们拘着没敢放开了挑,便各塞了对白玉簪花过去,一时头面铺子兴兴隆隆收了场。主仆又在屋里煎茶吃,布暖高兴起来,教她们写名字,读《诗经》,半天时候霎眼就过去了。

  估摸着近巳时,门上婆子进来通报,说蓝将军来探望小姐了。她一听老大的不愿意,心道真是个言必行的人。原以为天上下雨,他必定不会来了,谁知竟是风雨无阻的。但敷衍总归要敷衍,定了亲的,实在无奈得很。

  她捧着一本《落霞孤鹜》在那里看,抽闲应道,“请将军到后堂里坐,我这就过去。”

  起来抿抿头,维玉抢着给她上了点粉。因为欠缺热qíng,一路摇摇摆摆走在檐下。蓝笙正从垂花门进来,斜看过去,她懒洋洋凹着腰,那模样很有些宛若游龙的妙态。

  她走了几步,眼梢瞥见个人影,便转过身去挤出笑容道,“嗳,我正要去迎你呢!”

  他穿着莲青斗纹襕袍,蹀躞带上一溜多宝七事。低垂的发配上那松垮垮的衫子,在细雨和风里款款而来,颇有些令人惊艳的魏晋遗风。

  “我昨日来瞧你,你独个儿出去了。”他温煦一笑,“可把你父亲吓着了,在家没了方寸。我本想命人挨家挨户的搜查,他没让,便作罢了。你往西市玩去了?”

  布暖命人奉茶,自己趺坐着应了声,“只是走走,大动gān戈gān什么?我又不是朝廷钦犯,挨家挨户查,拿什么由头?”

  他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不满,审视她,她似乎离他越发远了。他原本以为她失忆是好事,他积极筹划着他们的将来,郡主千岁反对,他豁出命去也要娶她。但是事qíng不像他想象的这么顺利,她的潜意识里还是依赖容与的。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忘了以前的事,她分明在和容与暗中来往,这说明什么?是记忆苏醒,还是再次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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