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_尤四姐【完结+番外】(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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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与微怔,看不见她的脸,只见簪上一缕缨子搭在鬓边的发上,欶欶颤动着,要断不断,游丝样的。

  他叹息,自己心焦,想是吓着她了,便好言道,“舅舅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若真要揪个祸首出来,那我才是首当其冲的。若不是我要领你出府观竞渡,就不会遇上贺兰敏之了。”

  布暖抬起头,鼻子红红的,摇摇头道,“不怪舅舅,托您的福,这是我从小到大玩得最尽兴的一趟。有这点念想,往后就是再不出府也足意儿了。”

  两个人听得颇不是滋味,蓝笙恨道,“别顾忌着那厮,照旧玩你的。大家相安无事便好,若是他不识趣,我不同他撕破脸皮,单叫他出入小心些,别哪天摔下沟渠弄伤了命根/子,到时候只有入大明宫做太监去了。”

  容与扯了扯嘴角,行过军打过仗的人,有的是狠招来整治他。明面上摆得过去就罢,若是贺兰当真讨不自在,那么邪路子他也不是没走过,使些手腕扳倒一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那厢贺兰敏之撂下一gān附庸,独个儿上了盐角坊尽东头的雅间里。也不坐,背着手,仰着头,在地心来来回回的踱。边踱边琢磨,越琢磨越上火。

  国公府里的管事瞧主子生闷气,忙打了手巾把子递上来,讨好道,“公子爷快消消气,才刚公子爷和众郎君们玩乐时,小人抽闲去濯chūn楼见了贺妈妈。公子爷前两趟去,缀玉姑娘尚在病中,没能伺候。今儿那假母见了我就笑,说是姑娘病势好了些,日日盼着公子爷呢!不过听贺妈妈的口气,像是嫌缀玉姑娘身子太弱,白白养着病西施中看不中用,有意要开市叫价放她从良呢!”

  贺兰敏之对这个不太在意,他是一掷千金的豪客,同各式女人处,相与一阵,时候久了就忘了。那缀玉是濯chūn楼头牌,原先倒打得火热,他也有意要将她长包下来,可转头她就病了。到底世上现实的人不止假母一个,不沾亲不带故,谁愿意弄个药罐子在手上!

  他百无聊赖,随口问,“贺老娘开了什么价?”

  管事道,“假母说了,公子爷是熟客,倘或公子有意思,两千贯去领人。”

  贺兰敏之笃笃点着案面道,“两百文能买个大丫头,缀玉姑娘两千贯的市价忒贵了些。她那病身子,去十趟,九趟是抱恙的。买回来拱着瞧,也没什么趣儿。”

  这事暂且撂下,他眼下有了新想头,青楼卖笑的怎及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若不是忌惮着沈容与,那朵花能放到明日去摘吗?

  第二十九章酝藉

  都说宁得罪一品文士,莫得罪七品武夫。文官顷轧,不过搞脑子,弹劾、参奏,像慢xing毒药,发作起来虽缠绵,过程却要费些时日。武将不同,三句不对路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立竿见影,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一切就完结了。

  退一万步,纵然身手能与镇军大将军抗衡,接下来再想过安逸日子必定有难度。武械不过文斗,不怕匹夫有勇,怕只怕匹夫有谋。沈容与十年之内由五品升作从二品,没有点手段断乎不成。

  还有蓝笙,这人也是个大麻烦。不管他的话属不属实,他和沈容与二十年的jiāoqíng,一旦有了什么,必定第一个冲出来。

  能看不能吃,这种煎熬于贺兰公子来说比死还难受。他乜了一眼管事,“瞧见沈家小姐了吗?赶紧想辙!”

  管事嘬嘴计较起来,“恐怕麻烦,沈大将军若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文官,这事办起来还有些胜算。”

  “蠢物!”贺兰敏之斥了声,沉吟片刻生出一计来,“你去备礼,叫上李量,就说我给他相了门亲,明日领他上镇军大将军府里提亲去。”

  管事一听就知道他的用意,李量是李家宗室,细算起来是侄儿辈的,也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对他家公子爷言听计从。若借着他的由头去提亲,最不济或者可以和佳人见上一面。万一要是运气好有下文的话,李量娶了来,新娘子不就是替公子爷预备的吗!

  贺兰敏之豢养的都是些走jī斗狗的奴才,平生最爱gān这样的事,主子一发话,qiáng烈激发了他的积极xing。咧着缺了颗门牙的嘴,无限欢愉的拱手唱喏,“十八样果子来他两包,还有九子蒲和嘉苇禾,小人这就酬东西去。”

  贺兰拿扇骨敲着手心道,“沈家老夫人那里备些上好的阿胶,成不成都在她一句话。”

  管事又迟疑起来,“适才云麾将军的话公子可听见?要是那位小姐当真许了蓝将军怎么办?”

  贺兰敏之一啐,“这样多的废话!凭她许没许,先去探了路再说。上门提亲不犯王法,若不成,大不了辞出来,我自有办法料理她。”

  端午huáng昏,残阳如血。

  长安已然入了盛夏,地面蒸笼似的,枝头叫蝉鸣得声嘶力竭。回馆内小憩了片刻,容与进渥丹园去给老夫人请安,顺带有些话要和母亲jiāo代。

  蔺夫人盘腿坐在胡chuáng上,面前摆了小几,几上铺着红毡。仆妇拿钳子磕好了核桃,她把核桃仁儿接过来剥衣子,右手边堆了满满一碗,看见容与进来,因笑道,“我正念你呢!午觉起来就听说你回了府,不是说宫里有宴吗,怎么这么这会子回来了?前头也去瞧了竞渡?倒正好遇见暖儿他们。”

  容与给母亲见了礼在下首席垫上落了座,计较着今天出去游玩是瞒着母亲和知闲的,便留神斟酌道,“二圣往骊山驻跸去了,随扈指派了邢皋,营里将卒也休沐,我得了空就回府了。恰巧在坊门口碰上了蓝笙和暖儿,就一道到了门上。”

  蔺氏哦了声,“你回头瞧瞧知闲去,我看得出她今天不高兴,在我面前笑着,转个身就孤孤寂寂的模样。”

  容与应个是,随口问,“母亲剥这些核桃做什么?”

  “昨儿听戏说起糖核桃,才想起你小时候爱吃,多年不做,险些忘了。”蔺氏叫人取碟来,拨了一些打发丫头递给他,“甜瓜瓤儿伙房里还没送来,先用些个,也满好吃。”

  容与把小碟托在手里看,核桃衣最难剥,仁儿上坑坑洼洼全是抠坏的地方。其实他早就不爱吃这个了,母亲还拿他当孩子,辛辛苦苦忙了半天,他碍着母亲qíng面是不好说的。

  捻了个放进嘴里,果子很嫩,脆生生微带些甜,却已经找不到幼时吃小食的感觉了。

  蔺氏看着儿子,心里满是欢喜。好容易带大了他,如今功名有成,似乎什么都不缺了,只等媳妇进门,她的担子就算卸下了。

  “我上回说的节礼,你不必cao心,已经托了你表兄代你送去了。”蔺氏说,就着婢女手里的磁盘盥手,“节下忙qíng有可原,等过了节,挑个日子还是要往叶家去一趟的。别叫宗亲说咱们拿大,名声要紧。”

  容与道是,心里念着布暖的事,搁下碟盏正色道,“我才刚听晤歌说,他和暖儿凑热闹,瞧人she黍的时候遇见了贺兰敏之,只唯恐贺兰对暖儿上心,母亲怎么看?”

  蔺氏自然听说过贺兰敏之的大名,武后的外甥,韩国夫人的爱子,魏国夫人的哥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

  “有这样的事?”她皱了皱眉,“早知道该当避开的,怎么偏遇上他!依着我,还是仔细些好,叫暖儿少出门吧!外头不安全,在府里,他总不好到府里来抢人!”

  容与道,“我也是这意思,回头往坊内添戍守,只是要劳母亲多照应。”

  蔺氏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是她舅舅,我是她外祖母,倒要你来托付我!你只管放心,暖儿这里权且放一放,只要在府里便出不了事,要紧的是知闲。你们表兄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打量你愈发不上心了,知闲顾全你,有什么委屈也不说,你自己怎么不自省?她是要伴你一世的人,你这样轻慢,往后怎么处?”

  容与倦怠起来,垂眼道,“母亲教训得是,是我的疏忽,整日盯着军中事物,冷落了她。”

  蔺氏道,“光心里知道不顶事,你想什么,苦恼也罢,高兴也罢,要多同她说。她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明白了你的难处,少不得更体谅你些。”

  容与只顾诺诺称是,心里却越加迷茫,像含了口滚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要烫掉一层皮似的。

  蔺氏自顾自说,“我还有桩事要问你,总是一打岔就忘了。我怎么瞧着晤歌对暖儿有些心思?你们兄弟常在一处,总不免提及过,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容与闹得措手不及,翻来覆去想了想才道,“并没有听他说起过,想是母亲多虑了!”

  蔺氏拨着佛珠慢声慢气道,“你也留个心眼吧,真要是这样,往后就不好叫他们多见面了。女孩家耳朵根软,见得频繁了,难免日久生qíng。孤男寡女的,要是有个好歹,咱们难同布姑爷jiāo待。”

  有了点岁数的人想法比较保守,辈分看得尤其重。蓝笙和容与称兄道弟,两家母亲人伦上尚扯得平,但若是蓝笙和布暖凑成了对,蓝家便自降了一辈,她也就成了阳城郡主的长辈。日后见了面,座该怎么坐,礼该怎么行,乱了方寸,岂不别扭死了!

  容与开脱道,“母亲放宽心吧,晤歌什么样的人您是知道的,对谁不是披肝沥胆?他待暖儿好是瞧着我们的qíng分,定是没有母亲担心的那些。”

  “如此方好,他们两个不般配。”蔺氏说,低下头去抚膝头襕裙的褶皱,“倘或结亲,没有瞒着人家的道理。暖儿这样的qíng形儿……便是过门,也做不成正房太太。”

  世家大族重门第,重姑娘出身。单只是像长幼辈那样处,至少还能保全面子。真要论及婚嫁,过六礼,两家大人总要jiāo集,蓝笙不计较,阳城郡主不能答应。命运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明明上辈子积德,这辈子要富贵荣华一世的,遇上了冲克的姻缘,不说毁了好运势,恐怕连xing命都不能保全呢!

  何苦讨那没趣儿!动了真qíng又没法子在一起,那便是世上最苦的事。布暖的母亲虽不是她亲生的,无论如何到底比外人贴心好些。何况还有六郎这一层,不看别的,单看他的面子,也不好亏待了布暖。

  容与不语,偏过头,视线茫茫落在一副金绿山水屏条上。快落山的阳光透过翠竹帘子的间隙照进来,一道一道的,满屋子虎纹似的斑斓。

  隔了很久才道,“暖儿是个有分寸的,这话母亲别同她说。她没这个心思,别弄得反而尴尬。”

  蔺氏点头,“我自然不说的,姑娘家面嫩,就是要说也是你同晤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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