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_尤四姐【完结+番外】(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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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咧着嘴道,“原来你对我感qíng这样深啊!放心,不到最后关头,我也不能放弃顽抗。不过要是遇上了迈不去的坎,我倒qíng愿是你舅舅送我上路,毕竟他的剑法还是值得称赞的。”

  布暖无心同他打趣,怏怏的缩回了车厢里,只听他抑扬顿挫的唱起来,“东风应律兮暖气多,汉家子弟兮布阳和。羌胡踏舞兮共讴歌,两国jiāo/欢兮罢兵戈……”

  车马迎着旭日纵跑起来,她蜷在席垫上,脑子里空无所有。辇板颠簸,她也跟着颠簸。山路上横生的枝桠刮在辇壁外缘,零零落落像不成调的筚篥。她掀了窗上帘子朝外看,官道旁不知长的什么树,又高又壮的树gān,顶上是茂密的发黑的树叶。聚拢成堆的艳红的小花,一蓬一蓬妆点在半空中的枝头。这片连着那片,一直燃烧着向前蔓延去。

  大抵是因为容与在前面开道,车队不像前一天那么磨洋工了,到达洛阳城的时间比之前预想的提前了一个时辰。待进了城门,她再也坐不住了,探着身道,“监史,行宫我就不去了,你让我回家吧!”

  贺兰也大度,“成,你先回去,叫府上给我收拾间房,再留个门。”他无赖的笑笑,“我不住官衙,住你家。”

  这样自说自话的人是很少见的,不过布暖看惯了他的腔调,又有舅舅在,他要住也有说辞,便点头应了。

  行至城深处,容与方下马同贺兰换了换。随行的扈从们自有他们落脚的地方,这样人马分成了三路,贺兰自然要护送典籍入库,校尉们没有军务,平康坊会会北里名花也使得。余下两人朝布府所在的坊院进发,一路到了坊门前,巡视的武侯打量容与身上甲胄规制不敢造次,上前叉手道,“贵人包涵,敢问贵人高就何处?前往何家?”

  武侯盘问陌生访客是例行公事,不单是驾车的要查,连车内的也一并要查。容与出示了将牌,淡淡道,“镇军大将军沈容与,造访通事舍人布如荫府邸。”

  那两个武侯一看明晃晃的令牌大惊,忙单膝稽首道,“小人见过上将军!请上将军慢行,小人与上将军引道。”

  容与摆手道,“不必,本将自己进坊就是了。”往后瞥了一眼,“车上是本将家眷,二位军爷可要查验?

  两个人一迭声道不敢,匆匆往坊门上撤了栅栏,把通行的豁口拓宽了让车进坊。高辇复悠悠摇晃起来,布暖这才松了口气。上回去长安也是打这两个武侯手上过,今天再照面,唯恐要节外生枝,所幸有惊无险。

  她靠在车门上轻喘,一手撑在幔子底下。隔了一阵他探过来握住她,gān燥的,微凉的指尖,把她拢在掌心里。她心头泛起了甜,回家了,和他一起的。单是发挥想象,便有了壅塞的满足。

  第102章吾乡

  布家只是个没落的望族,早年的辉煌已如huáng鹤杳杳不复返。和大将军府的甲士守卫是不一样的,如今除了冷清再没别的了。

  平时布家没什么访客,特别是出了姑爷早殇的事,布如荫的所有应酬都推了。临近傍晚,大红漆门半开半阖着,只等着收市鼓打响就要谢客了。布暖从辇上下来,站在台阶前看了会儿。夕阳照在雪白的墙皮上,有种宜家而温暖的味道。她深深叹息——这样熟悉又遥远的感觉!

  容与拴了马过来,“怎么不进去?不认得了?”

  她摇摇头,“多看两眼,等回了长安好拿来回忆。”

  容与失笑,“这丫头,整天想些什么!你的家,总有再回来的一天。”

  她不无伤感的说,“再回来也不是本来面目了,自己的家,却弄得走亲访友似的。”

  他也有些计穷,唯有宽慰她,“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也许再过阵子会有转机。人生在世,柳暗花明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正说着,门里出来个小厮,没怎么见过容与,但自家小姐是认得的。瞪大眼睛嗳了一声,“娘子回来了!”也不殷勤请进去,反而踅身往里跑,一路呼喊着,“老爷,夫人,娘子回来了!”

  布暖无奈对容与笑笑,“下人无状,舅舅别见怪。”

  容与不置可否,她在他面前总归是放不开的,小心翼翼的唤他舅舅。其实他倒不介意她叫他的名字,还记得他从睦州回来那天她歪在卷棚下的样子,舌尖婉转递出一声容与,温雅甜糯的,把他推到一个明晰刻骨的位置。

  当然,碍于他的辈分,他不可能要求外甥女对他直呼其名。但私底下还是希冀的,因为她每叫他一声舅舅,他的心就狠狠抽搐一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存在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布暖看他脸上不甚欢喜,以为他在为那小厮的失礼恼火,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主张。

  “你生气了么?”她小心翼翼的问,“是府里调教下人无方,回头我和母亲说。”

  他知道她误解了,笑道,“我在你眼里是这么计较的人么?”

  她有些局促,“我是怕怠慢了你,你嘴里不说,暗地里又不称意儿。”

  “没那么多规矩。”他说,颇大度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为什么斤斤计较过。

  她抄着手,掩映在幕篱皂纱下的小脸白生生、怯生生。他不由动容,抬手想去触她。手伸了一半突然又踟蹰了,打个柺转而替她整理裙帽。才翻转一处,听见里面有凌乱的脚步声,忙掣回了手。匆匆赶来的人转眼就到了门上,是布如荫和夫人沈氏。

  沈氏先瞧女儿穿着团领绿锦袍先是一怔,后来才想起来布暖如今拜了官,供职期间回来的,当然要穿命官官袍。

  “我的儿!”她从喉咙里吐出压抑的一呼,上前在布暖脸上身上胡撸,像是在确认是否完好无损。然后揽进怀里,嚎淘诉道,“我的好乖乖/ròu,阿娘想死了!我的儿呀,回来了……”

  大家都被她哭得鼻子发酸,布如荫别过脸去拭泪。她们母女哭作一团,他只在边上站着。眼睛里是无限的眷恋,却不好像妻子那样外露。左右看了看道,“有话进去说。”方才想起容与来,满脸堆笑道,“倒慢怠了六郎,叫六郎见笑了!”

  容与拱手作揖,“姐夫一向安好?”

  布如荫打量他,玄羽金甲,灼檎流光。几年未见,愈发成就得风神俊朗。他对这个小舅子又喜欢又敬重,沈家儿郎了得,一文一武都是栋梁。反倒他这个做姐夫的,虚长了好几岁,仕途上不顺利,到如今还是个六品舍人,实在汗颜得很。

  “很好,家下都好。”他虚拢容与的背,热络的引他进门,边道,“我这一向背运,也没过长安请安,府里老夫人可好?”

  容与笑道,“蒙姐夫惦记,母亲身子骨很好。”

  布如荫点头,“原说等你大婚了过去,没曾想你先过来了。实在是暖儿的事叫人伤透心……她这段时间劳你照应着,我是既放心又过意不去。”过门槛时连说了好几个请,进了花厅里,接着絮絮道,“她生xing耿直,我怕她不听话使xing子,要闹起生份来对你不住。你是舅舅,留着qíng面不好说她,越发纵得她没有个眉眼高低。她若是不好,你只管骂她,不必瞧我面子。姑娘家更要仔细管教,日后到人家吃饭,不能丢了布家的脸。”

  做父母的习惯给儿女打圆场,怕有短处落在人家面上。抢先赔了罪,仿佛就能堵住别人的嘴,叫人说不出挑剔的话来。布如荫极爱女儿,只是男人表达的方式和女人不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文人式的周全周全再周全。

  容与一味的推搪,在他看来布暖是最好的。大概是应了qíng人眼里出西施,她的所有一切都无可厚非。虽然有时因着主观判断误会她,但都是他的焦虑造成的,和她是不相gān的。

  “姐夫不要妄自菲薄,暖儿有礼有节,没有不妥的地方。母亲也疼她,逢人便夸她。我瞧着……”他转过去看倚在沈氏怀里的布暖,眼里有dàng漾的微光,“也是极好的,都赖姐夫平素重教养。”

  布如荫摆手,“这会子不提也罢,再好的孩子,遇上那样的事就毁了一大半,不济了。”

  郎舅两个说话,少不得牵搭官场上的一些见闻。正聊得热闹,边上沈氏过来,对容与笑道,“路上辛苦,怎么不先差人捎个话来,我好有些准备。你看看,大热的天还穿着甲胄,可热么?”

  沈氏素来疼爱这个小弟弟,出阁前处得也好,并不因为他不是嫡出低看他。容与笑道,“从军多年,向来批缨戴甲,都习惯了。姐姐也忒客气了,自家兄弟要做什么准备!”

  “你如今不一样,位高权重的。我们小门小户,还不得扫庭相待!”她戏谑两句,又道,“我打发丫头备了水,好好洗洗身上尘垢。家里正巧有你姐夫新做的衣裳,没穿过的,你且凑合着吧!”

  容与见布暖已经不在了,料想她大约是回房洗漱去了。遂满满作了一揖,“劳动姐姐大驾,六郎实不敢当。今儿走得匆忙,空手而来,姐姐姐夫不要怪罪才好。”

  沈氏嗤地一笑,拿手指头点着他道,“我原说呢,官场上混迹久了,老实人也成了油葫芦。我家六郎向来腼腆,现在官衔高了,人也活络了。你替我们照应暖儿,我们谢你都来不及,还想着同你要东西不成?我们虽穷,也不至于穷凶极恶成那模样,你把咱们想得太不堪了些儿。”

  姐弟打趣几句,外面进来婆子躬身行礼,“回夫人的话,东西都备齐了,请舅爷随奴婢来。”

  容与起身告退,方随仆妇去了。

  布家夫妻俩先前的担忧没了,看见女儿百样都好,什么都放下了。沈氏朝丈夫道,“那日让暖儿去长安果然没错,胆子大些方可逃出生天,否则这会子不定在夏家守寡呢!眼下你瞧,进了宫,做了女官,两年放出来便平安无事了。”

  布如荫喃喃着,“到底担惊受怕,要仔细夏家有察觉。这趟回来是为了什么?叫六郎亲自护送,可是出了事?”

  沈氏很看不上丈夫杯弓蛇影的德xing,白他一眼道,“你不会往好了想想么?有六郎在,哪里就能出事了?我问了暖儿,这次是跟着兰台秘书监运送藏书入行宫。上峰好说话,特准她回家探望,这才冷不丁回来的。”

  布如荫哦了声,“我知道兰台监史是贺兰敏之,这人没有善名儿,没想到这样通人qíng么!”

  沈氏啧了一声,“你没见六郎亲送回来的?六郎和贺兰同朝为官,大约有些jiāoqíng。讨个面子让回家一趟,总还说得过去。”她甩甩袖道,“我没空同你叽歪,要吩咐人置办洗尘的酒菜。暖儿才说有贵客要来家住一晚,让收拾屋子呢!你着人上东府里把伶人班子传来,养了大半年,料着也成气候了。上回管家去瞧过,回来说苏幕遮唱得有模有样,今儿是好日子,助助兴也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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