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_尤四姐【完结+番外】(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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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满含期待,娇弱的脸半仰着,仿佛枝头初绽的棠棣。心因为疼痛蜷缩,他点头,“我喜欢你。”

  她哽咽了下,喜欢么?但是还不够啊!她抓住他的袖子,用力攥紧,“那么,你爱我么?”

  她从他眼里看到深重的苦难,他仓惶别开脸,无比艰难的喘了口气,“布暖,你明知道……明知道不能!不要问,以后都不要问!”

  恍惚间跌进了厚厚的尘埃里,满身负累,站都站不稳的切肤的痛,“昨天的事舅舅都忘了?”

  他不会忘,会陪伴他一生,永远都不会忘。他还记得当时怎样的悸动,死水一样的心湖震dàng起来,霎时让他灭顶。只是,那又怎么样?看作梦,第二天就当没有发生过,因为是错的,并且错得离谱!

  他不能把qíng不自禁作为宽恕自己的理由,她该是一尘不染的。白绫上不小心落了一滴墨,洗gān净了,或者有痕迹,但影响不大。若是有了更好的画师,重新绘上锦绣山河,掩盖了,谁能发现曾经的瑕疵呢!

  “暖儿,我想过了,这趟既然回了洛阳,是个好时机。”他心平气和道,“趁着蓝笙在监军,是不是……”

  第104章重怨

  “是不是什么?”她瞬间脸色惨白,“你又要把我推给别人?你这样自私,为了摆脱我,就这么把我随便送人?”

  他也沉下脸来,虽然痛不可遏。也许他的确很自私,他为这事苦斗了一夜,昨晚到现在翻来覆去的想,想到人打飘。他从来不知道jīng神上的痛苦如此折磨人,可以让人崩溃。像一支长矛,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指人心,彻底贯穿他,把他钉在道德的望柱上。

  他舍不得,可是又能怎么样?让家族蒙羞?让天下人不齿?他从不在乎身外物,战场上厮杀,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仕途,很大一部分是为他的母亲。他母亲不是嫡夫人,纵然抬举了,侧室的出身甚至不及继夫人。不是明媒正娶,cao持着家业也得不到朝廷册封。他其实从来都淡泊名利,就是为给母亲一个诰命的衔儿。所以若是叫他为爱qíng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他真的可以毫不犹豫……

  他回望她——但是她,她还年轻,小孩子心xing。现在冲动,将来要埋怨他。怨他yīn狠,怨他作伪,怨他丧尽天良。何况他不能葬送牵扯进这件事的所有人,沈家也好、布家也好、或者还有叶家,这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是三个家族的声望。她现在可以不顾一切,但热qíng能保持几天?小姑娘对异xing好奇,懵懂的好感,不长qíng的,可能转眼就抛开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图眼前,万一走到无法挽回时,要落得两败俱伤。

  其实他充满了惶恐,他看得出,他和布暖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这样的感qíng本身就是畸形的,他们都在揣测,对方爱得没有自己投入。疑惑、不确定、忐忐忑忑,简直是无止境的噩梦。

  “我不想让你以后恨我。”他努力克制着,“你入宫前阳城郡主就提过婚事,蓝笙我是知道的,这趟看得出极认真。你役满了总要考虑日后的依托,现在看来蓝笙是最合适的。”

  她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人绷得直直的,“你问过我的意思么?你独断专横,把你的想法qiáng加给我,你凭什么?就凭我爱你么?我嫁了人你就省心了么?你不会良心不安么?”她渐渐有些失控,痛声哭道,“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无权gān涉我的未来!我就是做姑子也不和你相gān,你放心,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不会坏你的名声。你只管成你的亲,做你的上将军、大都督,走你一帆风顺的宦途……只当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就是了。”

  他头痛yù裂,知道她误会了,却不能解释。越是粘缠,后面的路越难走。索xing现在狠下心来,肝肠寸断也就这一回。痛过了,冷静下来,也许就想通了。

  “布暖,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克己自省的人。”他蹙眉看她,“人活着不单是为了自己。你和我,不可能有将来。这点你比我明白,不是吗?”

  她摇头,“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爱你,我要你也爱我!”

  她坦白而固执,如果没有血缘上的羁绊,何至于要她下气儿说出这番话来!

  他几乎要支持不住,好容易建造起来的外壳又被她凿出裂fèng,收不拢,向四面扩散。

  “舅舅,”她乞讨似的拉他的襕袍,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你不爱我么?我不相信,你明明爱我的,可为什么不肯说?”

  他异常难堪,尤自咬牙道,“爱不爱都不是重点,这话不要再说,被人听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抿起唇,嘴角浮起一朵嘲弄的花。撒开了手孤寂站着,嗓音变得薄而利,“你是不是恨我不自重,硬要拖你下水?”

  他烦透了她不停的贬低自己,她不懂他的心,但凡有法子,他就不会为难自己也为难她了。当他的日子好过么?哪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爱的人拱手让人?他要忍住多大的煎熬,要在心上cha几把刀?

  他有些负气,“我问你,若是我娶你,你可愿意嫁?抛开所有一切,无视唐律典刑,义无反顾的嫁给你舅舅?”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连心都冷了。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他一提,她才猛然醒悟。是的,她不能。不为她自己,横竖她连出身都是假的,连累不了爷娘。她是为他,像盖高楼,他辛苦了那么多年,终于要覆瓦收顶了,她不能毁了他的道行。

  容与见她脸上犹豫,说不出的什么感受。他当然是愿意看到她这个反应的,可一旦真正面对,他又无法承受的绝望——果然她没有充分做好准备!爱他,如同孩子对得不到的玩具念念不忘。哪天拥有了,新鲜劲过了,就要开始后悔,不屑一顾。

  “所以不要再钻牛角尖,你有大把的时机,有瑰丽的人生,不要làng费在舅舅身上。”他咽下苦涩,故作轻松的拍拍她的肩头,完全就是长辈对晚辈的姿态,“这样,找个时机先同你父母大人露个底。明天派人给蓝笙送个信儿,我同他谈谈……”

  她奋力隔开他的手,“你谈什么?我除了身世瞒他,别的一样都没背着他!你不必开口,他自然都知道!”

  容与才想起蓝笙那时看他的眼神——带着挖苦的、怜悯的、憎恶的眼神。他说暖儿有意中人,自己一再追问,他绝口不提,原来早已经知道。他气恼,自己在他眼里就像个傻瓜吧?他冷眼看他出丑,也不愿告诉他。

  他冷笑,“好得很,既然如此就不用多费口舌了。先把你的事同他jiāo代清楚,他和不和郡主驸马说,那是他的家事,让他自己拿主意。你配给他,也不好瞒一辈子。他要是能接受,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你爷娘那里也不必说了,再作别的打算。”

  布暖看着他,凶犷的悲哀铺天盖地压将下来,把她吞没。

  还有别的打算?他的打算真多,不把她打发掉,他就寝食难安么?原来她那么碍他的眼!她不懂,既然她是个棘手的麻烦,为什么他还要吻她?因为好玩吗?看她为他神魂颠倒是件可笑的事么?

  “我不知道你要戏弄我到什么时候才算够,常听说舅舅冷qíng冷xing,我以前不信,现在看来,也不无道理。舅舅在暖儿身上煞费苦心,叫我过意不去呢!着急要和我撇清,动那么多的心思。”她眼里只剩微亮的芒,像碾碎的太阳光,一点一点的黯淡,“我早知道会很累,你这样的人,怎么能让我爱得随心所yù?你总会想尽办法让我痛,我痛,你很有成就感么?”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在她眼里他是什么样的人?装腔作势,假扮清高的伪君子?不管是气话还是心里话,她让他如坠深渊,原来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彼此伤害,焚烧自己,还要殃及对方。

  “你的好教养哪里去了?就这么和长辈说话?”他指着园门道,“出去!半点规矩也不懂,以后没有允许不准随便进我的下处。可记住了?”

  如同狠狠挨了一巴掌,她láng狈不堪。那一吻没有任何含义,什么都不代表。灵魂jiāo缠、挤榨,与ròu体无关。他的脑子依然清醒,疏远她,筑起高墙,把她困在围城里。

  她退了两步,“舅舅教训得是,我太放肆了,没有掂过自己的斤两。日后当警醒,请舅舅放心。”欠身纳福道,“叨扰舅舅了,暖儿告退。”

  他看着她走下台阶,慢慢朝甬道那头去。衣角飘飘,转过一排爬藤月季的架子,渐去渐远。

  六月的风chuī得他眼睛发涩,他背靠着抱柱,腿里像被抽光了力气,虚弱的瘫坐下来。

  这算是处理好了吗?是为她着想吗?两全了吗?为什么没有轻松的感觉,只看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汩汩流血,疼到麻木,疼到喘不上气来。仿佛地狱里走了一遭,已经面目全非。

  坊院外鼓声咚咚,华灯初上,天黑透了。

  布家为表盛qíng,热闹的办了晚宴。布暖没有参加,这原是预料之中的。她这会子不知怎么在屋子里哭呢!他想到这里就止不住的泛哽咽,一顿饭吃得很落寞,qiáng打起jīng神来应付几句,实在是力不从心。

  好在有贺兰,他来得很准时,解了他的大围。他和布暖的事贺兰都知道,贺兰是个缜密细腻的人,颇会察言观色。见他这副落魄样,猜也猜了个十之八九,因此分外的活络。天南地北的胡扯,把布舍人弄得晕头转向,倒减免了他周旋的必要。

  “六郎,怎么不多吃些?”沈氏坐在他边上,一味地给他布菜,“是天太热没有胃口么?我着人给你换梅子酒来好不好?”

  容与道,“姐姐不必劳心,我素来不爱吃酒。官场上没法子推脱,到了这里,能赖便赖些,想来姐夫也不会计较。”

  沈氏应道,“那是自然,他要计较我也不依。”又问起沈家另三个姐妹,听说了几个外甥女都许了人家,想想自己的闺女,不禁泪水涟涟,打着噎道,“你说暖儿怎么办才好!她自己心里也难,只不在我和他父亲面前露出来。我的暖儿那么乖巧,老天爷不公,遇上这倒灶的事儿!”

  容与叫她一哭,愈发不是滋味。布暖的苦难里,自己充当了雪上加霜的角色。他愧怍不已,记挂着她,忍不住问,“她在房里么?怎么样?”

  沈氏连连摇头,“看着倒没什么,只不愿说话。横竖自己不痛快,怕我担心不说出来。眼下这局势,我也闹不明白。莫名奇妙进了宫,原先还可以着紧张罗亲事,这会子倒好,都要耽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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