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妆容jīng致无暇,梳着倾髻,鬓边一朵淡蓝色堆纱花、斜cha镶蓝宝石莲花形金簪,联珠儿形的手镯。身上穿着玫瑰紫牡丹花纹对襟外裳,配着玉色素纹缎裙。因为是坐着,露出一双玫瑰紫花罗绣鞋来。
这般的华贵又不刺目的装扮,跟整座王府的气场很合,更衬得穿着灰色家丁服的石中玉好像一只胆怯懦弱的小老鼠了。
“你叫石中玉?”凡夫人淡然地问。
真是淑女的典范哪!无论坐姿、行为、态度、脸上的表qíng、说话的声音、都是那么恰到好外,增一分则过,减一分则不足,简直像教科书一样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为什么,石中玉却觉得凡夫人厌恶她呢?或者,这仅仅是女xing的直觉。
“回夫人,是的。”她提起万分小心。
“果然是个姑娘似的小人儿。”凡夫人似乎怜惜地叹了声,“昨儿晚上的事,你仔细跟我说说,莫要怕。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犯了错的,任他是谁,也要家法侍候。”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威胁的意思呢?
石中玉隐有不好的感觉,于是慢慢的、小声的,把一早上打的腹稿全说出来,尽量只描绘事实,突出范通的无耻和自己的无辜,而且没有提到裕王殿下。
凡夫人一言不发的听着,范通则是连大气也不敢喘,魏锁和孙福珩也没发出任何声响。寂静的会客厅内,只有石中玉的声音回响着,差成她极大的心理压力,后来差点说不下去了。她猜这就是凡夫人的意思吧?让她先胆怯三分,不那么理直气壮。
这摆明凡夫人是有倾向xing的,这个叫赵碧凡的死女人并不想为她做主。
果然,她说完半晌,赵碧凡也不出声,令屋内空气更加压抑。但石中玉既然看出了一点端倪,自然就有对策。她故意显得跪立难安,流露出害怕和冤枉的双重可怜样儿。
这叫示弱。
要在王府里平安顺利的生存下去,在没有力量时最好不要挑衅,如果所有人都当她是窝囊废,就不会被特意针对了。触及她底限的时刻,她不怕jī蛋碰石头,但如无必要,她还是想顺顺利利孵出小jī来,最后上演一出《小jī快跑》。
“这还了得了!”赵碧凡满意地看着石中玉的反应,终于出声了,“这里是裕王府,不是外面那些肮脏下贱之地,居然有人做出这种事来,传扬出去,王府的颜面何存?”明明是斥责别人,但她的声音依然优雅,只是那冷沉的感觉令人不由的心虚。
魏锁察言观色,立即上前,扑通跪倒,“凡夫人,昨天殿下奉旨清修的道场已经修好,殿下高兴,就赏了外院的下人们几桌酒。这范通,本是奴才的外甥,自以为修建道场有功,就多喝了几杯,结果遇到夜晚闲游到花园的石中玉,酒后无德,做出这种下作事来。奴才身为他的亲娘舅,痛之悔之,求夫人严惩此子,再求夫人降罪于奴才。毕竟奴才疏于管教,也是失职。”
石中玉在一旁听着,差点气炸了。
魏锁可真会说话,明明是范通无耻该死,他却说成是酒后失德。这罪,就轻了一大截。话里话外的,又说这酒是裕王殿下赐的,又说范通为修建道场辛苦,明着要求重罚,但暗里却指出,范通功大于过,引头还是上面赐的酒。若真打死范通,不是打殿下的脸吗?
再者,范通虽然是他的外甥,毕竟是外院的管事。他一个当舅舅的都出来领罚了,身为外院总管的孙福珩又怎么说?
最重要的,她石中玉那么晚了不在家丁院待着,却跑到花园去,不是自找苦吃吗?他令堂的,这不就是说,如果有**犯的存在,不是罪犯的过错,而要怪受害人出现在罪犯面前喽?
第十四章上中下三策
早就知道讨不回公道,却没想到魏锁能拿着不是当理说。这件事肯定是他和赵碧凡商量好的,只来糊弄慕容恪罢了。就算以后慕容恪觉得不公,人家赵碧凡可以说:我这是顾着殿下的脸面和殿下的身边人哪。那孙福珩可是和殿下出生入死过的马倌,因受了伤,再不能从军,才当的外院大总管,若为着一个范通受了牵连,殿下心里只怕也不舒坦。
还有,倘若她不依不饶,连累得外院大管家和内院大管家都挨了板子,伤身事小,可若落了脸面,以后在王府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赵碧凡只斥责了一句,就让她只能选择息事宁人。果然,她这个连办公室政治都玩不转的人,和真正长年生生活在大宅中的jīng明人是不在一个段位的。
但那又如何呢?空间狭小,人多且杂,成天价关在一处,锻炼了赵碧凡这类人的本事,可是她有更宽的眼界,未必就没有活路了。
斗争,是必要的,却不是唯一的。
“外院管事是我,疏于管教的也是我,请夫人责罚。”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孙福珩再不表态就不行了。好在,他似乎早料到会如此,面上半分表qíng也没有。而且他不像魏锁那样口称自己为奴才,隐约流露出一种军人的刚硬气质。
据说,他之前在军中虽然只是个马倌,但却是亲自和裕王一起上战场的。看他年纪也有三十来岁,裕王却只有二十三,想必这老兵还对裕王有过诸多照顾,如今只当个外院管家,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看得出来,赵碧凡赵氏就更不用说了,因此连忙口称请起,又给魏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上前搀扶。
“夫人这是折杀我了。这事我本就脱不了gān系,若不责罚,只怕难以服众,跟殿下那边也不好jiāo待。”孙福珩嘴里这么说,却起了身,不然岂不是bī迫之态?
“那是自然。”赵氏重新又坐回到椅子上,眉头轻蹙,“偌大个王府,岂能坏了规矩?”
她又看了一眼老实当人ròu布景板的石中玉和做痛改前非样的范通,沉吟道,“好在石中玉也没有受伤,事qíng更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范通酒后失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一年月例银子,打六十板子。魏锁,你身为亲眷,管教不严格,也罚一年月钱。至于孙管家……略有失职,就罚半年的月钱吧。”
赵氏既然把这件事定xing为“酒后失德”,这惩罚不可谓不重,让慕容恪也挑不出错。六十板子?女人们禁不住二十板,男人们被打四十板,命也得去了半条,六十板子就是被打死的数字。可是,也得分打板子和挨板子的人是谁?以魏锁在王府的权势而言,别说六十,就是六百板子也未必死得了。
而且,“无辜”的魏琐被罚得比孙福珩重,别人还说得出话吗?至于石中玉,不过是个低级家丁,人微言轻,谁也不敢得罪,赏些东西压压惊,哪敢说半个不字。到时候再为范通的挨打编个其他理由,这件事就轻轻松松压下去了。
既无异议,赵氏就赏了石中玉两盒子各色细点,外加一两银子,打发了出去。白芷亲自送她到了穿山游廊院,说是怕她迷路。其实王府的格局横平竖直的,她只要不去花园那边,再路痴也不会迷糊,身为赵氏贴身大丫头的白芷亲自送她,不过是做个安抚的姿态,嘱咐些背人的话,外加暗中观察她有什么不满的意思。
毕竟整件事中,胸中恶气不除的,只有她而已。
“劳烦姐姐送我。”走上甬道时,石中玉停下脚步,捧着两个点心盒子,“虽然姐姐见惯了好东西,但这是小玉一份心意,请姐姐尝几块点心吧。”
“谢谢你了。”白芷笑眯眯的,“不过这几样点心,是凡夫人赏你的,平时倒也常尝给我们吃。你的心意我领了,就自己留着吃吧。”
“多谢姐姐关照。”石中玉大大方方地收回手,也不扭捏。
白芷看在眼里,有几分喜爱石中玉的行为举止。又想着她小小年纪,就差点遇到那种肮脏事,颇多了几分心怜,因而,本是奉了凡夫人的命来吓唬几句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点拨,“看你识文段字的,倘若人家问起夫人的赏……”
“夫人仁慈,小玉不过是偶然帮着跑个腿,就赏赐了这么些好东西。小玉以后一定好好gān活儿,为王府效力。”石中玉顺溜的回答,脸上还表现得有点诚惶诚恐。
白芷满意地点点头,“那快回吧。听说你如今在东厨房帮差,过一会就得准备晚饭了。范嫂子是个bào脾气,去晚了回头打你。”
石中玉脆生生的应着,转身离开了,临走时还没忘记对白芷行礼,规矩又乖巧的模样逗得白芷很开心。
而石中玉见白芷回去后,却并没有直接回东厨房或者家丁三号院,而是跑去了针线房。路上,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前景不乐观。
这件事表面上是压下去了,实际上呢?别人尚且放在一边,她却是在泥坑中越陷越深。
首先这回她和范通、魏锁、甚至赵氏都结了怨。如今范通没死,等他身体恢复了,再回到工作岗位时,就是她的倒霉之日。
其次,魏锁显然也是会给她穿小鞋的。
第三,赵氏这么想把这件事的风声压下去,万一哪天出了谣言,说不定会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就算她守口如瓶,魏锁要除掉她时,也会故意放出消息,好借赵氏的手杀她。
而那位裕王殿下很快就会忘记她的存在,到时候王府里死个把低级家丁,根本就和死一只蚂蚁的感觉差不多。就算赵氏不会生出那样的歹毒心思,长期在魏锁和范通的手下也随时会有危险。这两个完全是小人,为了她受罚,范通还差点丢命,这仇,做大了!
所以,如果她当不成逃奴,就必须尽快找到靠山。尽快赚大钱是必须的,但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是找谁,才能对抗赵氏和魏锁呢?
不知为什么?石中玉脑海里闪现出了夏世雄的身影。
从竞选低级家丁那天的事来看,那位满面萧索的夏公公在王府中很有地位。不过这些日子来,她也没听过夏公公的消息,说明他是不管事、半隐居的。但这种人一般在裕王面前也有几分面子,如今想来是她唯一能投靠的人。
只是,人家为什么要保护她呢?
唉,从重生伊始,她就拼命逃离各种身边的危险,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却总是才解决一个困境,就有另一个更大的困境就摆在她面前。
想来想去,她面前有三条路可以走。
上策:巴结到夏公公。
有他在自己身后,虽不至于过得如意,但小心一点,保住小命还是很有机会的。然后,她得想办法,经常在裕王殿下身边晃晃,让他别忘记府中有她这一号小家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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