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晌午的时候,她决定不想了,饿得前心贴后背,没有过多的糖源供应大脑。不管现在她多么感到不安和恐惧,多么感到不可思议,为了生存,她也必须接受事实,并尽快融入才行。
辨别了方向,她一路向西,尽量远离东面的大海,走了一整天,经过几个小渔村,当她累得像狗一样,只剩下吐舌头的份儿时,终于来到了一个名为“古道”的小镇。
据她判断,这个镇子连接内陆和海口的必经之路,所以异常繁华,物质极为发达,面积虽然不大,但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甚至,她看到了水银镜子和几块玻璃,虽然质量并不好,镜子很小块,玻璃也不怎么透亮,但在古代毕竟是极稀罕的物件了。
“听说了吗?昨晚有一艘由熙海过来的大船遭了海盗,全船的人都给杀死了。好惨哪!”
“这么大的事,镇上早就嚷嚷开了。如今官府已经派人去查,连水军总都督也惊动了。”
“可不是,近二十年都没出过这样的大事了。官面儿上倘若处理不好,过几天传到皇上耳朵里,谁也脱不了gān系。”
“那群海贼也太狠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啧啧,熙海那样富庶,做什么营造活不了,非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倒是有被船上护军打落水的贼寇上了岸,现在黑白两道都在追剿呢,这天罗地网撒下来,想必那些缺yīn德的跑不了!”
听到这番话,石中玉立即支愣起了耳朵。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独处赶路,多少有点引人注目。偏偏,新身体长相不俗,颇为清丽,笑起来的时候还很甜美,于是她只能尽量显得普通些,消灭存在感,连身上的衣服也是拿自已的高档长衫换来的粗布短打。
好的客栈不敢住,怕被怀疑。那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大车店更不敢住,怕有危险。考察许久后,她选了一间不显眼的小客栈住下。
在客栈外的街道上,是各种各样的小摊子,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因而人多嘴杂,最好打听消息。再者,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在人群中,她感觉更踏实些。此时她正坐在一个卖馄饨面的摊子上,边吃边听八卦。
“有没有画影图形,有没有悬赏啊?”又一人问。
“傻啊你,昨晚犯的事,至今连正主儿是谁也不知道,几个小流寇,又哪知道是扁是园。”
“那怎么抓捕啊?”
“老样子,看着有嫌疑的,就统统逮回去问。”
“这下军爷们又发财了,如果不出点血,就说你是贼人,还有地方喊冤不成?”
“嘘,小声点!”
石中玉把剩下的汤喊完,低眉垂目、悄无声息的离开。
看来,她是从熙海过来的,现在离是非之地还是不够远。她无从知道黑白两道追剿的人是不是她,但小心些总没有错的。
那……明天一早就动身去太府都吧。
她打听过了,太府都是大燕的国都,也是哥哥要她去的地方,尽管哥哥已经死了,但至少证明那个地方有安全的机会。
太府都离这个小镇有三百余里,雇马车的话,就算天气qíng况好,走官道至少也得三天。不过,不管她多么节省,还冒险坐了十人同乘的大车,到达目的地后,身上的钱也没剩下多少了。
太府都城门外的两侧空地上,各色马车云集,有拉客的、有卸客的,右上左下,就像公jiāo车总站。进城门时要jiāo入城人丁税,好像高速公路收费站……
石中玉尽量以现代的眼光看古代的事物,抵消心底的格格不入感。她还特地看了城门外的告示栏,没发现有抓捕海贼的告示,更没有她的画像,心下稍稍安定。这一路上,她小心打听过,也仔细观察了,基本上对这个世界有了些了解。
这个大燕,并不是五胡十六国的那个,而是一个完全没有在中国历史上出现过的时代,可能是平行时空吧?不过皇室还是姓慕容,定都太府。现在,正是永隆二十四年,她十三岁。
整体上,大燕的民风是“相对”开化的、服饰是唐宋的,制度是明清的,环境是勉qiáng和平的。虽北有qiáng魏、西有大周,呈三足鼎立之势,但大燕最qiáng,何况东南部还是大片岛屿,连接西方海外,商业发达。
熙海十三岛,是大燕的钱袋子,也正是“她”乘船而来的地方。而她现在用的、姓名为石中玉的身份,似乎是来自大燕以西的江原……
简直,乱了套了!
进入太府都后,她jīng神恍惚的走在街上,很茫然,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而就在这时,她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大约是成了惊弓之鸟的缘故,她立即隐起身形,偷偷向外观察。
就见不远处有一匹马飞驰而来,马上人一身白袍,浓眉大眼,容貌颇为英气,可是在上唇却留了两撇修剪jīng致的小胡子,衬得他有些风流嚣张起来。
那个在海上要she杀她,结果却she偏了的男人!
虽然那天没看清杀手的长相,但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这个男人,她立即就认了出来,吓得连忙转过身去,抑制不住的哆嗦。
她都尽量不引人注目了,为什么他还是追了上来?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啊!要命,这身体的本主连丁点的记忆也没留下给她,让她要怎么办呢!
这时,马蹄声停了。
石中玉吓得不敢转身,生平第一次祈求自已是个透明人。
然后,她的愿望实现了。
想象中那男人从后面拍她的肩膀,等她一回头,就连刺她多刀的qíng况没有出现。悄悄侧过脸,用余光观察,就见那胡子男正和两个很没公德的、停在路中心的、骑在马上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歪瓜裂枣低声说着什么,然后,扬鞭而去,很急的样子。
“还没找到那小娘们儿吗?”歪瓜和裂枣倒显得很悠闲,缓缓带马过来时,歪瓜问。
此时,他们正路过石中玉身边,令假装蹲在地上擦靴子的她听见了谈话。
“那小娘皮别看才十三岁,可油滑得紧。”裂枣说,“但你放心,这一回她cha翅难逃。”
“说起来,她长得也真是水灵啊。”歪瓜很猥琐地笑,“如果让我逮到,我先得尝尝鲜。”
“老大说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你碰过就不值钱了。”裂枣更加猥琐地笑,“了不起得了大笔赏银,正儿八经的去给她开苞得了!”
歪瓜和裂枣同时仰头大笑,恨得石中玉想把这一对混蛋骟了!
可是她不能冲动!她得想办法藏到黑白两道的爪子都伸不到的地方去!
“记得,要好好活着,再也不要回去!”她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对她好,但却很快死去的人对她说的话,不禁心头发酸。
“小哥儿,测个字吧?”突然,身边有人说话。
石中玉吓了一跳,猛回头,才发出自已是站在一个测字摊前,刚才是借着人家的招子藏身。
“我没有钱呀。”
“贫道今天还没开张,就送你几句,如何?”那道士一脸猥琐地笑,“倘若准了,你日后要送我huáng金千两。若不准嘛,你来砸摊子好了。”
石中玉或者信星象,对测字算命什么的并不感冒。不过她怕纠缠久了,引人注意,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帛”字。
那测字的道士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哥儿,你这字写得好啊!”
“好在何处?”
“呃,小哥儿抱歉,我是看你年轻小小,书法笔韵却如此清婉动人,故而失态。”那道士假模假式的捋捋胡子,“不过这个帛字也确实巧妙。此字可双拆,一拆白与巾……家中,有人才故去吧?”
石中玉一愣。
这测字,果然有点门道。只是她还没反应,那道士又开口,“但你笔上着墨不多,以至巾字虚虚实实,这丧事恐怕还未有定论。”
人被利剑刺穿了肚子,还掉到海里,如果不死才怪了。刚刚才有点兴趣的石中玉心中暗骂。
“第二拆呢?”她问。
“那就不得了。正为皇头帝足。”道士两眼放光,“小哥,你现在看似落魄,但将来会贵不可言。”
“切,就会说吉祥话,我还没说要问什么呢。”石中玉表示鄙视。
“那就请小哥再赐一字。”
石中玉写了个“逃”字,问前程。
“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尔。”
石中玉又写了个“枭”字。
“枭:上宿鸳鸯之鸟,下生连理之枝。”
石中玉急了,“我问的是前程!”
道士笑得很赖皮,“姻缘也是前程啊。小哥儿,慢走慢走,记得应验后来付千金哪!”
第三章低级家丁
三天内,石中玉又看到那个白袍胡子男一次,而且明显感觉到官府中巡街的人多了,还有奇奇怪怪的人四处游dàng。
她不能完全确定这是在追剿她,但却觉得十之八九,于是更加有丧家之犬或者漏网之鱼的惶惶不可终日感。
她注意过,对她没有正式的通缉,因为她这瘦弱的模样,怎么看也不会是海贼。但怕的,就是她身上有什么秘密,于是遭到暗算。
不管什么事,只要能摆在明面儿上的,就还有挽回的余地,若只能藏在黑暗中,就……太可怕了。
她当然不知道这个新身体的原主及其哥哥有什么秘密,但也不能束手待毙。可是,哪里才是黑白两道的爪子都伸不到的地方呢?
夕阳下,打扮成小叫花子的石中玉溜着墙根儿,悄悄地走着,无比郁闷、一筹莫展。无意中,她走到人市附近,不由得心中暗叹。
她在现代时,家庭环境极其优越,工作也称心如意,从没有为吃喝拉撒住,以及花钱的事发过愁,更不用说如今连生命都没办法保障了。
不过是落水而已,生活的档次也下降得太厉害了。而这个人市,每天都蹲着很多人,家乡话名为“水猫儿”,是等着打零工的穷苦人。当然也有卖身为奴的,不过如今四海升平,这行生意并不兴旺。若真有需要,高门富户的管家什么的,会来亲自挑选。或者,直接去人牙馆。
她溜达到人市的最南边一角,看到几个小丫头坐在那里,等着卖进哪府里做丫鬟。这让她不由得又是一叹:百无一用是书生,何况她本质上还是女书生。她这小体格子,什么重活也做不了,又没有其他生存技能,想做生意,别说本钱了,她现在连生活费都成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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