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正写得带劲儿,在道场做洒扫的小丫头小紫在门外叫她,“小玉哥哥,二门上送来一张请帖。”
石中玉连忙放下纸笔,快速收好,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她写书的秘密。
“是宴请殿下的吗?”当她收拾停当,就走出内书房的门,对小紫笑得灿烂,“先jiāo给我吧,待会儿我回久思院的时候jiāo给银盘姐姐。”
小紫才十三岁,看到石中玉时,jīng致的小脸立即浮上红云,羞怯怯地说,“不……不是给殿下的。二门上的人说,是给小玉哥哥的。”瞄向石中玉的眼神全是爱慕。
若放在平时,石中玉定要说两句甜言蜜语的。既然当了慕容恪的刀,就算他不见她,她也会执行好自己的职责。作为少年,她符合这世界的一等审美,就是面如冠玉,文质彬彬。作为女人,她懂得女xing心理,在现代时也见识过泡妞手段无数,俘虏大把小丫头是手到擒来。
不过此时她太纳闷了,只啊了声,就把请帖接了过来,面色凝重。
她只是个家丁而已。虽然已经晋升为高级家丁,可还是个奴仆。有人想找她,支会一声就行了,还用得着特意下请贴吗?再者,如果外人要带东西进内院,二门上不会随便放行的,还要登记什么的,很麻烦。
疑惑中,她发现那请贴竟然十分华贵,素兰雪笺,外面是压金海shòu葡萄纹缎子面。这种程度的材质,她在慕容恪的内书房见过,是极为珍贵的,不是邀请特别重要的客人,不会用。
“小玉哥哥,谁请你啊?”小紫鼓足了勇气问。
石中玉总觉得请帖这么华丽,内容也必是重大的,所以没当着小紫的面打开,只笑道,“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姐看上我了,给我写的qíng书,那我可得保密。”
小紫看到石中玉的笑容,听到她的话,脸儿更红了。可当小紫明白这话的意思,不由得又是失望,急施了一礼就跑掉了。
石中玉见左右无人,这才打开请帖,结果惊讶的发现竟然是皇太孙慕容长天请她赴宴,就在明天晚上,申时末到太府都最有名的宝和轩。
什么qíng况?一时之间,她有点混乱。
因为是皇太孙的请帖,所以二门上不敢拦吧?但这么大张旗鼓的,恐怕现在已经传遍了全府。裕王殿下和皇太孙不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那么慕容长天此举是什么意思?
若他们叔侄两个角力,为什么每回都拿她当因头、当采头、当倒霉头?
去不去呢?去吧,怕慕容恪不高兴。不去吧,怕慕容长天不高兴。这两个人,她谁也得罪不起。相比起来,更害怕慕容恪一点,因为慕容长天看起来比较宽厚。但他毕竟是皇长孙,被驳了面子,能放过她吗?
关键是明天正好是休假日,她还没有借口不去。本来,她是打算去南城的西山堂走一趟的。
“谁这么客气,连本王的贴身小厮都高看一眼,居然下了贴子来请。”正犹豫,一个声音从头顶响起。
石中玉抬头,又那么一瞬的失神。
那张脸,她似乎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她居然感觉模糊。可他的一举一动,曾经说过的话却深深记得。那是一种古怪的感觉,极不真实,可却发自心底最深处。
慕容恪穿着大红遍地金龙绣的蟒袍,白绫挑丝裤子,墨锻薄靴,墨色纱冠,腰横秋水连波的玉带,整个人像被一团火包围了似的。
很少男人能穿好红色,要么就显得土气掉渣,要么就滑稽无比,要么就娘娘腔,唯有他,容颜似乎把那红色全压了下去,令他仿佛是火焰花中的苍松般,挺拔夺目的美。
“拿来给本王看。”慕容恪伸出手。
他突然说话,吓了石中玉一跳。本能的,她想把请帖藏起来,可又不敢违背命令,手忙脚乱中,请帖好巧不巧地掉落在在慕容恪脚边。
慕容恪想也不想,一脚踩上去,然后就施施然进了书房。
他故意的吧?这么多日子没来内书房,偏偏皇太孙下请贴,他就来了?慕容长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激怒他皇叔?那能得到什么好处,结果还把她陷进去了。可是为什么,慕容长天会以为宴请她就会激怒慕容恪?难道外面的传言,慕容长天信以为真了吗?
她犹豫了下,还是把请帖捡起来,迅速放到怀里。把那请帖丢在地上是不敬,让慕容恪再jiāo看到就会倒霉,她还真难做啊。
“殿下,今天怎么有空来书房?”她走进屋,给慕容恪倒了茶,讨好地说。
慕容恪眉毛也没抬,“本王有一批公文需要抄写,既然你会写字,就jiāo给你办吧。”
“很多吗?”
“不少。”
好吧,明白了。他不想让她去,于是替她找了借口。那她不如就坡下驴,对皇太孙那边也好jiāo待了。
只是她在悄悄动心思,言语和行动的反应上就慢了些。慕容恪以为她很想见慕容长天,不禁心头火起,冷笑道,“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当小倌的料,除了赵了凡,又来了一个爱慕于你的人,地位还如此之高。石中玉,你了不得。做本王的小厮,岂不可惜?”这话,就有点侮rǔ的意味在其中了。
石中玉大为恼火,不过她却没有发作,只笑眯眯地道,“殿下,小的首先是王府里人,不管可惜不可惜,反正是你的下人。所以,自然要为王府做事。您要我抄写什么公文,尽管送过来就是了。”
她本来不想赴约,因为感觉得罪了慕容恪更可怕。但此时,她却赌上了气,非去见慕容长天不可。说她是小倌,这名声是谁造成的?这么多天不理人,一来就找茬,什么意思?
奴隶也是有自尊的!
以为弄一批公文就能阻止她吗?以前为了应付父亲的检查,只要她不jīng心于字体,就是有名的快手。一手簪花小楷,能写得顺溜儿极了。
她暗中咬牙,却没有想过。她本不该反应这么激烈,这只能说明……她在意了。
第五十九章诱饵
公文堆堆积如山,有不少上面还落着灰尘,摆明不知从哪里扒出来的陈年旧货,都一古脑的塞过来了。
石中玉犯了倔劲儿,活了两辈子也没这么认真过。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再加上运用了现代的统筹学,硬生生把这些无关紧要的公文抄写完毕,并整理归类。
慕容恪以为石中玉绝对做不完这些,所以根本就没有露面,于是石中玉张着两只堪比白兔的红眼睛,换上那身青年文士服,出门叫了马车,去往宝和轩。
她很准时,到达的时候正是申末时分,不过她很快发现对她的招待未免太隆重了些,宝和轩这座达官显贵最喜欢出入的酒楼居然被整个包了下来。
“石公子里面请,我们殿下有点事耽误了,怕要晚来片刻。”店小二和掌柜的也不在,倒是一个年轻的太监在一边侍候着。
不过石公子?这称呼还真陌生啊,令石中玉浑身不自在起来。
石中玉本来有点打退堂鼓,可有谁敢放皇太孙的鸽子?何况她已经来了,就再回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那太监进了酒楼。奇怪的是,并没有进三楼的包间,而是留在二楼。
偌大的楼面,能摆几十桌酒席,可此时只空dàngdàng的坐着石中玉一个人,场面格外奇怪,而且令人隐约的不安,连大声呼吸也不敢。只是她一个小民,别说等待皇太孙殿下一会儿,就是在坐等得烂掉,也是不能有怨言的。
这时候,她突然有些埋怨那个少年。她记得起,她为他烤过一次红薯,他承诺欠她一顿好饭,但那不过是个好玩的说词,再说至不济赐一桌御席就行了,弄成这样哪里还像感谢,简直是让她受罪好不好?而当时与慕容长天约定时,也不知道他和慕容恪叔侄关系这么差,不然她也不会多嘴了,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石公子,不然您先喝杯茶?”那年轻的太监殷勤地问。
“多谢公公。不过……皇太孙殿下日理万机,如果实在没空的话,小的在这边遥遥拜谢就好。”石中玉笑答,意思是让慕容长天别来了,她现在回去,这顿饭就算吃过了。
说话间,她已经从申末等到了戌时中,差不多三个小时了,约晚上八点左右,就算夏天里日照长,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而酒楼内虽然灯笼挂了不少,照得亮如白昼,但空落落的仍然怪瘆人的,特别是那个太监不说话的时候,站在她身边就像个蜡人似的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这让她想起《恐怖蜡像馆》,本来困得要死,却半点睡意也没有,心中的埋怨不禁又深了一层。哪有这样的,还人家席,迟到一会儿半会儿的也没什么,怎么能让人gān等一个半时辰?
“石公子,咱家听吩咐办事,皇太孙殿下不发话,也只能是侍候您在这儿候架,哪敢自作主张?”那太监yīn阳怪气地说。
石中玉语结,但她无意间抬头,瞄到那太监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心头立即紧缩,直觉地感到无比危险,从麻木的等待状态下瞬间清醒,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处处透着古怪。
第一,虽然她和慕容长天并不熟悉,但感觉上,那应该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慕容恪不也说,慕容长天继承了他父亲、也就是已故太子的仁慈吗?那样的人,怎么会在还席时,让别人等这么久呢?
第二,皇太孙请客,应该在三楼雅间才是啊,何必包下整个酒楼?本来他那种看起来很低调的人这么高调的下贴,就已经不同寻常了。话说回来,请帖确实是以皇太孙殿下的的名义送来的,送贴人也是东宫的太监,但这真的能证明,今天约她来的人就是慕容长天吗?
第三……她就是感觉不对,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合常理,而且被第二个想法吓了一跳。
但是,如果这是个陷阱,是什么要针对她一个小小的家丁?赵碧凡?那死女人还不可能有这样的大手笔,也没胆子挑衅慕容恪。
“这位公公,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是裕王的贴身小厮,如果在外面逗留得太晚,裕王殿下怪罪下来,我吃不了兜着走。不如,您带我到皇宫外,我磕个头,拜谢皇太孙殿下。”虽然知道于理不通,石中玉还是硬着头皮搬出慕容恪这尊煞神来,希望能管点用。
哪想到那太监板着脸道,“裕王殿下嚣张跋扈,没想到连侍候他的人也如此无理。皇太孙殿下是国之正统,未来的君主,岂容你小小一个奴才怠慢?”一边说,一边往前半步,挡住石中玉的去路。而且他提及慕容恪时,语气相当无礼。
石中玉生长在和平社会,就算重生到这个地方就遭到追杀,也是懵懵懂懂间。但此时,她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就好像小羊看到屠夫磨刀。那是无法形容的滋味,就是莫名其妙间,身上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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