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是个无根之人?”
“我也是无根之人哪。”
“那好。”阿忘想了想,随即露出明朗笑容,带着股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松与坚定,“咱们也不用那些虚礼,从今后,你就是我的小兄弟了,生死同舟。”
因为那个“舟”字,石中玉一愣。
穿越重生之始,就与这个字有关,而且又是生、又是死,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吗?而她的哥哥虽然粗布短打,可隐约出贵公子的气质,却又有江湖人的做派,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呢?
qíng不自禁的,她又开始猜测。但想来,她对自己的身世都这么好奇,失忆的哥哥又当如何?
“哥。”她又叫了声,用力点头。
“小玉。”阿忘回叫他,笑得很开怀,觉得自己这没有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的人能认下一个小兄弟,实在是意外之喜。
不过,当他看到石中玉冻得青白的小脸,也不知怎么,心底就自然生出怜爱和心疼,指了指热水道,“你身子这样弱,穿得再厚,一直坐在马车外面怕也要冻死了。这边热水热汤都是现成的,赶紧的洗脸烫脚。人的根全在脚上,脚暖和了,身上就不会太冷。”
石中玉应了声,阿忘就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石中玉正要把烫得红彤彤、热乎乎的脚丫子擦gān,阿忘才回来,一手提了个红漆剔花的大食盒,另一手抱了个小木盆。
“什么东西?”因为顺利的与阿忘的关系有进展,石中玉jīng神很愉快,尽管身上还是冷得要死,头也开始发沉。
“不愧是皇庄,就连咱们也分到了热饭菜和热汤。”阿忘把食盒放在桌上,抱着木盆过来。
是因为金旖晨吧?所以明月宫中的人连金家的下仆也如此照应。石中玉想着,伸头见那小木盆上还蒙着棉布,不禁又是好奇。
而不等她问,阿忘就笑道,“你没有汤婆子用,我就在厨下烤了几块石头给你,现在放在被窝里,等下你擦了脚,就直接坐进被窝,我把东西端给你吃就行。”
“哥。”石中玉着魔了似的,爱叫着这个字,心里感动。
到了这个世界后,说实话虽然有很多人要对付她,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对她不怀好意的人也不少,但她也着实遇到了好人。不管什么年代,不管什么环境,好人坏人都会有的,哪能人人面目狰狞,一肚子算计和坏水儿?就算在复杂市侩的王府中也一样。
兰望夫妇、夏公公、屈忽昀等几人、孙大叔、以德道士、甚至……慕容恪,对她都算很好。
但是,这么细心妥帖的,这么为她着想的,哥哥阿忘却是第一个。而且,行为举止中都带着天然的亲人感觉,淡到觉察不了,却也浓到无法忽视。所谓骨ròu亲qíng,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不会被任何事阻断,就算互不相识,但感觉却仍然在。
“愣着gān什么?”阿忘麻利地把chuáng上的被子卷起一个筒形,一边把烧好的石头放入,一边叮嘱,“石头很难烤热,但也很难冷掉,所以钻进被子时要小心,不要被烫到。”
“嗯。”石中玉很开心地点头,然后假装无意的问,“哥,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办法呀,我就不知道。”
她想,这些野外生存的技能不应该是贵公子会的。或者,他们兄妹之前是猎户?可是他们貌似是从熙海来的,那种海岛之地,应该只有渔夫吧。而且她这个身体很纤弱娇嫩,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出身。难道他们是商人吗?如果是行商的话,烤石头取暖这种事,哥哥就可能了解。
“我也不清楚,好像本来就会的。”阿忘抓了抓头发,“至少,不是进金府后学的,应该早就知道这些法子。”说着,轻轻皱了皱眉。
她的哥哥很美形啊!石中玉发出纯欣赏和纯骄傲的赞叹。
阿忘看着有点瘦弱,但瘦而结实,jīng壮有力,脸上却还有浓浓的书卷气,偏偏又武功高qiáng,xing格温柔中透着坚毅,厚道中掺杂着刚烈,实在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只可惜,他现在是个马夫,将来不太可能娶到52书库的老婆。
“哥,别乱想了,人嘛,还是活在当下最重要。”看阿忘似乎又陷入自我猜测,石中玉连忙拉回话题。同时擦gān了脚,把水盆端到屏风后放置马桶的地方,然后搓搓手,就往被窝里钻。
“小玉,你不脱衣服吗?”阿忘很纳闷,“你的衣服浸了雪,湿冷着,会感染风寒的。”
“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换衣服,就算你是我哥。”石中玉认真地道。
她是女人的秘密,早晚是要告诉哥哥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阿忘闻言,立即转过身去,行径非常君子,不多说也不多问,很注重保护别人的隐私。石中玉越和哥哥相处,越觉得自己幸运,根本也不担心什么,麻利的换了gān慡的中衣,照样把旧衣扔到屏风后面去。
女人出门时都准备得仔细,她在金府时当然没带换洗衣服,但却找同身材的小厮们买了两身簇新的。现在她可是怀揣二百多两银子的大财主啊她打算从皇庄回去后,就找个借口到兰望夫妇那儿去,把银子放在那边,心里才踏实。
换过了衣服,兄妹二人就着就炕桌吃了晚饭。热汤热饭,心里也暖洋洋的,而且这边本来就烧了火炕,再加上比汤婆子还管用的烤石头捂热了被窝,石中玉的身体本来有了重感冒的症状,却生生给压了过去。
饭后,兄妹二人又说了好一阵子闲话儿,阿忘才回到隔壁房间睡。
这一晚,亲qíng的滋润令石中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暂时忽略了在皇庄的西南角住着某位殿下。而那位殿下,正在秘密面见一位孙姓大叔。
“什么?她跑到皇庄里来了?”慕容恪略有吃惊。
“是金小姐邀请的。”孙福珩道。
慕容恪气得冷笑,“反了他了,没跟本王说一声,居然就敢四处乱跑他到底是裕王府的人,还是金家的奴才”
“殿下不是不在家嘛。”不知为什么,孙福珩qíng不自禁的为石中玉辩解,“再者,金小姐派人进府送信,说要借小玉用几天。于是赵侧妃就做主,答应了金小姐。”
慕容恪怀疑的“哦”了声,随口问,“赵氏为什么这么做?”
“赵侧妃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从不感qíng用事。”孙福珩斟酌着词句道,“殿下铁定不会扶赵侧妃为正,求娶金小姐的意思也坚定,所以对金小姐提出的无关紧要的要求,赵侧妃定然会做出友好姿态。再者,小玉虽然是贴身侍候殿下的家丁,但毕竟份属内院,赵侧妃分配安排他做事,并没有半分错处。”
慕容恪想了想,突然失笑。
和赵氏成亲这么久,虽不亲近,可也知道她就是这种个xing啊。不管心底里如何,表面上总会做出端庄大方的样子。他平时从不在意身边的女人,此时竟然要别人提醒他,他才理解赵氏这么做的原因。
“看起来,金敬仕的女儿很喜欢他啊。”慕容恪哼了声,听不出喜怒。
孙福珩当然知道这个“他”是指谁,犹豫了下道,“金小姐就住在冷香阁。”就是说石中玉也在那边。
一说名字,慕容恪就知道那正是正殿斐元殿之侧,不禁露出讽刺的笑容,“可怜本王的大哥贵为太子,居然娶了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难道她当真以为,与金氏联姻的关键在金小姐身上?金敬仕不过是看着戏,掂量着筹码罢了。”
“不是谁都像殿下那般目光如炬的。”孙福珩说,并没有chuī捧的意思。
他誓死效忠的这位殿下,看似并不爱权谋,但不管事qíng的表面多么复杂,殿下却总能看清本质。这与其说是一种智慧,倒不如说是一种本能,或者天赋。
为此,他无尽尊敬并相信他的殿下。
“还有……小玉和那个马夫……过从甚密。”孙福珩继续支支吾吾地道,“刚才在风雪长廊,两个人……两个人手挽着手。”
听到这句话时,慕容恪正端起茶盏,qíng不自禁的,他心头涌上一股怒火,就连手上的力量也无法把握,咔的一声,茶盏被捏碎了,手指上立即渗出血珠儿。
孙福珩垂下头去,心头长叹。
都是在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这点小伤无需大惊小怪。但是……禀报这些小事时,他是有刺探之意的。毕竟,最近殿下和石中玉比较疏远,看似殿下对这小家丁失去了兴趣似的。现在看来,远远没有。甚至,那份心……更浓烈了。
为此,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八十九章大雪封山
这场雪想象不到的大,足足一天两夜,鹅毛飘飞,似乎老天爷站在沉重的yīn云之上,不断往下倾洒。早上起来打开门,寒意凛冽,令石中玉忍不住吟了句王熙凤的诗: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她清脆的嗓音在这同样清脆的早上响起,传入了金旖晨的耳朵,令还拥被而坐的金小姐不禁展颜微笑,“我就说嘛,那些qíng诗都是小玉做的,没想到他小小一个家丁,竟有那般天纵才qíng,世间无双啊。”
这话如果石中玉听到,估计会脸红。好嘛,她把中华文化五千年文明的集锦之诗做拿出来用,各种体式、名式都有,怎么可能不惊世骇俗,冠绝天下?
“小姐为什么这么说?”果果绞了温热的帕子来,先给金旖晨抹脸,醒醒盹,“奴婢觉得送给小姐的那些诗作,一定是出自裕王殿下的手笔。整个大燕有谁不知道,裕王殿下是文武全才。他的画,寸纸寸金,就那样也一画难求呢。这哪是小玉哥哥早上乱吼几句可比的?”
金旖晨点点头,“我知道啊,我对裕王殿下的画作也很欣赏。不过有句话叫文如其人,画如其人,虽说书画可以作假,但到了绝对高妙的地步就如同心声,总能透露出作者的心怀。裕王殿下的画,就算是山水怡qíng、美人临月的内容,也总带着杀伐凛冽之意。这样的人,是绝写不出那么缠绵动人的诗句的。倒是小玉,心思灵透又温柔多qíng,每每我让他念及那些诗作之时都很动qíng。还有那笔字,我无意间瞧过,那些书信确实是她亲笔。话说回来,整个大燕,好像绝少有人见过裕王殿下的字。”
“那说明裕王殿下的字比他的画还珍贵,那些书信不过是小玉哥哥代笔的。”果果不服气地反驳,“其实呢,写得不好的人才四处提笔。”
“不对哦,小玉的字非常清隽,柔弱中带着风骨,那天我爹看到,还夸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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