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之后又懈怠了,开始分心,变着花样折腾,先是四处收集植物种子,又召了力士们出来,联合大吉大利研究组队攻防战,再与和师傅们送的三件法宝磨合。至于道门六艺,她东学一下,西学一下,兴趣很大的样子,每天不是画符,就是摆阵,不是炼器,就是制药,不是练习通神,就是默涌咒法,拿出了当年参加高考的劲头。虽然因陋就简,没怎么成功,她也不亦乐乎,其实就是为了哄自己高兴罢了。但为此,修为却不再进境了,算是无意中除了将来因为基础不稳,可能道法会彻底坍塌的祸根。反而她通学六艺,无形中令道基坚固起来。没能一事jīng,好歹也能万事通。
所以说有的人就是有运气,不管做什么,总是歪打正着。而且随着修为提升,她不但没有半点老态,气色比之原来更好。时光流逝,凡人早已经白发苍苍,身躯佝偻,她虽然做不到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时光傲游,可十七岁少女的容颜没有变过,白皙柔嫩的皮肤如今就像玉兰花的花瓣,隐隐竟似有透亮的光芒散发。
这让她对生命和时间有了新的感悟,人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生而一世为的是什么?求长生,又为的是什么?在修仙者那几千年甚至更长的时光尽头,死亡仍然那样狰狞吗?缘起缘灭,真的只是花开花落吗?那,人活一世,还留下些什么?
她感悟着这些从不曾认真体会过的真理,却不知道,她外形和气质上的变化,正是百里布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原因。此时的她,容色愈发明丽,在百里布面前又举止随意,令他总是移不开眼睛,加之他本就对她有几分心喜,现在也只好心中念几声红粉骷髅,选择xing无视。
而大吉大利在她结丹之后,身形已经长到一米。大吉一身漂亮的橙色羽毛,能驭着乐飘飘飞上一小圈了。大利现在像头小猪,不过脑袋上倒是长出了龙角。
日子就在这样枯燥和往复中渡过,风chuī水面一样毫无痕迹。
开始,乐飘飘还在大青石上画道道,后来gān脆不管了。倒计时什么的,高考玩过一回就算了。再者,她修的是仙,悟的是道,执着于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反正当半山腰以上的罡风止息之时,就是秘境大门开启之日。鉴于那时会有好多人一拥而上的可怕场景,他们逆向行进,只怕很难冲出,顶多再等一个月,五十年后的四月初一,怎么也能离开了吧?
山中不知日月,悠悠多少年过去,不知寒暑。有时候,乐飘飘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卷进什么特异的空间,每天重复着前一天的轨迹,永远不会休止。可这天huáng昏,完美得没有一丝一毫变化和异常的生活突然出现了裂fèng,因为……百里布没有步出糙庐。
于是突然间,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运行良好的车子,一直向前机械的开呀开,突然就爆了胎,把乐飘飘吓坏了,感觉特别不适应,甚至是惊慌。
“殿下。”她犹豫半天,还是走到百里布的糙庐门口。
她从没走近过这里,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急速的跳了起来。
百里布在里面低低的嗯了声。
乐飘飘暗松了口气。
他没走。没有离开,也没有羽化成仙。他还在。这就好了。
可是,他的声音不正常,没什么气力似的,听起来有点沙哑,透着一股子慵懒的xing感和从没有过的脆弱。
“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
“听起来可不像没事,要我进去看看吗?”
“不用。”
“我还是看看吧。殿下,我进来了。我进来了哦。我真的进来了。”一边说,乐飘飘一边轻轻推门而入。
两人的糙庐是一样的构造,就是间大屋,约二十来平米,没什么隔断,一览无余。屋里的家具也简单,百里布以半山腰上的粗竹做的竹chuáng、竹桌和竹椅。杯碗等器具也是粗大的竹节所造,看着简陋,却自有野趣,隐有糙竹的香气。
乐飘飘毕竟是女孩,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她的糙庐是认真布置过的。这里一盆花,那里两块奇石,捡了漂亮的鸟羽,串上晒gān的花果,制成幔帐,用野生的漂亮红豆串的帘子,拿匣子中的青布和花布做的chuáng上用品。总之,虽不比富豪家女儿的闺房华丽,漂亮上却是不输的。
可百里布的糙庐内经过不知多少年了,居然还是像军帐一样,简单、整洁、粗糙,没有任何装饰。除了一个自制的木架上,贡着一样放着那把幽魂刀。
它是他的伙伴,第一武器,却不是本命法宝。本命法宝是可以化为虚形的,平时就放在丹田中温养。结了丹就可以炼制本命法宝,但乐飘飘还没弄。再看幽魂刀,乌沉沉的刀身上有划痕,但都集中在刀尖上。记得百里布每收一条生魂,刀身上就会留下印迹,只是现在看起来再无当初的惨烈感,像是上古篆刻的花纹,令整把刀充满了远古而来的气息。
乐飘飘一进来,幽魂刀上就闪过一道光,似乎在向她打招呼,显然已有刀灵。
再看向chuáng,就见百里布半倚半躺在那儿,头发略显凌乱,眼神少了往日的锋锐和让人捉摸不透的幽暗,连气息都软软的。
他没有说话,但皱着的眉头和全身的肢体动作都在说着三个字:我病了。
第87章第一次
“殿下,请恕我无礼。”乐飘飘连忙上前,俯下身去,伸手触摸百里布的额头。
滚烫。
“殿下您确实生病了,您在发烧。”乐飘飘吃了一惊,不知怎么会这样的。
修仙之人,身体比普通人qiáng健不知几多,就算染上疾病,真元在体内运转几周天,就能带走病痛,否则何提长生求道?况且,在谷中被困许久,气候一直舒适无比,不冷不热,就连下雨,因为结界只能上不能下的关系,雨滴都不落谷内,在半山腰处就飘飞了,好像顶上有看不见到的巨大玻璃笼罩。
现在百里布这样……大约是他修行太刻苦勤奋,真元流转不畅造成的。严重些,会走火入魔的。像乐飘飘这样胸无大志的人,实在无法理解他那种要绝顶于天下的qiáng烈愿望。
“发烧?”百里布微微蹙眉,神qíng间尽是疑惑,幽黑的眸子似有水波流转。
乐飘飘的心就像蜻蜓点水,dàng起莫名的涟漪,却不知是为何,来得突然,去得又快,没有踪迹可循似的。只是一个高大矫健,平时qiáng势无比的男人脆弱起来,就变成一种很特别的温柔。
“殿下不知道什么是发烧?”她失笑。
百里布蓦然迷失在她的笑容中,竟然要微眯起眼睛,才能避开她的光芒似的。他愣了会儿才疲惫地说,“第一次。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生病。所以,我不知道。”
第一次?!乐飘飘简直难以置信。
就算是修仙者,在成功引气入体,筑基成功之前就是凡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生命顽qiáng如小狗,也会有不舒服的时候呀。可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没生过病?没生过病!
“真的连头疼脑热,咳嗽拉肚子都没有过?”
“孤为什么要骗你?”
“不是……是太奇怪了啊。殿下再想想,宫里的太医没宣过吗?”
“宣过,也有军医。但是因为皮ròu伤,练功和打仗造成的。”百里布只觉得嗓子发gān,这种奇特的感觉确实比较难过。他对疼痛比较麻木,那是从小到大淬体和战争中养成的。他的父皇虽然爱他,却从不骄人,战场上就更不用说,他总是冲在最前面,一念生死间。
可是,他恨现在的感觉,无力、虚弱、不能保持完全的清醒和彻底的jīng神。这不能掌控的感觉令他恼火,还让他很希望乐飘飘柔软微凉的小手,再度抚上他的额头。很舒服来着。
“殿下真可怜。”乐飘飘叹了口气,眼睛里真切的怜悯令人有被喜爱的感觉。
正当百里布想对她说:生病而已,没什么可怜时。
她却说:殿下连病都没生过,以前的日子过得还真贫乏。生病虽然不是好事,但人生就是经历过程和体验生命啊,若落下什么,多可惜啊。
这是什么话!百里布怔住,想要反驳,却没什么力气,而且乐飘飘突然站起来就走了。
她是怕被过了病气吧?他想,认为这是正常的,可心里却凉凉的,似乎曾经期待什么,但自己还没清楚心意,愿望就落了空。他很想追出去,提醒那丫头身为宫女的责任,可又觉得无力,gān脆躺着不动,一口真气也提不上来,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助。还有……那么点凄凉。
其实乐飘飘是出去想办法了,但有点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是大高手,百里布生命无碍,可再怎么样,ròu身比之道心和修为,仍然是脆弱的。若亏损多了,会影响他日后的进境。再者,他这病就从太过辛苦而起,若病中虚弱,外邪之气入体,影响了道基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还是得治,最不济也得想办法让他舒服点吧。
只是,要怎么治呢?她是学了炼丹,但那不是医疗手段。再者,谷中就算有仙药,她不识得也没办法。若说食补,谷里只有水果和野生的豆子,实在没什么有营养的。
“大吉大利,出来。”愁眉不展之下,她先回了自己的糙庐,打开匣子,招呼自己的灵宠。
虽说三个臭皮匠,臭味都一样,好歹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大吉大利除了每天早晚的两遍歌舞和漫山遍野的跟着乐飘飘瞎跑,就是待在匣子中。它们说过,匣中自有天地,只是没有显现出来,但灵气比外面足。
而听了乐飘飘的话,大吉大利也感觉很诧异。
“咱们看不清那位大秦太子的修为,说明比咱们qiáng得多。主人都金丹了,他至少也得元婴以上吧?这个阶段的修仙者,怎么会生凡人的病?”大利举了举手。
它的爪子较短,抓不到头,但总是做这个笨蛋般的动作,倒像是对人敬礼。
“多年的积累吧?”乐飘飘也不太懂,“他从没生过病,也许小时候有病因,他那么刻苦修行,qiáng行压制住了也说不定。最近他太疲劳,道心稍微不稳,出现了状况也可能的。”
“我知道有这样的人哦。”大吉接过话来,“从前我听族中人说过,一个修仙者正在经历渡劫,眼看就要大乘飞升了,却因为ròu体上的一点旧疾而功亏一篑的。修行,是很奇妙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却有可能是致命的。”
乐飘飘心尖一颤,“别咒他,你可是吉祥物。说这些没有用的gān什么,想办法给他治,至少也得缓解下症状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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