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指间砂_语笑嫣然【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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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杨梓辛发现她,像落魄的孩童躲在角落窥视。他说你,你,你,又不知如何开启下文。瑾烟勇敢,仰了头对上他慌乱的目光,她说我在这里看你,一直。

  杨梓辛问为什么,话出才觉得自己语言的幼稚。关于原因,实则早在两人暧昧的视线中间心照不宣。所以他又说你回去吧,别让天放多心。

  瑾烟的心凉了半截,她转身的时候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走一步掉一颗泪,到最后耗尽了力气只得蹲在地上用丝绢不停地遮掩。杨梓辛过来扶她,她觉得那双手沾满她渴望已久的温度,她回过身便扑倒在杨梓辛的肩头。她说梓辛梓辛,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杨梓辛的怅然大过惊愕,他早知瑾烟的这份心,却一直回避。看着面前女子梨花带雨的伤,他心头的难过一阵盖过一阵。于是他猛然将瑾烟推开,逃离似的进了屋,将门窗关得严实。

  瑾烟怔怔地站着,先是哭,后又笑,直到天落下蒙蒙的细雨,她才拖着摇晃的身躯蹒跚着回了程家。

  这一病,便是整整半月。躺在chuáng上咳嗽得连呼吸都困难。

  程天放偶尔来看瑾烟,神色间已没有了从前的忧心眷恋,亦不舍得亲手喂汤药。瑾烟却除了杨梓辛,照旧什么都不挂心上。她只是想,杨梓辛,杨梓辛他是否知道自己为他惹的这场相思之灾。

  八月初七,程天放娶阮沁衣进门,喜宴的排场虽小,但气氛尚好。杨梓辛亦在受邀之列。觥筹jiāo错间,瑾烟看见他颓然的神态,数日不见,似是消瘦许多。她故意到他面前敬酒,杨梓辛gāngān脆脆一引而尽,装有瑾烟的瞳孔,深不见底。

  随后杨梓辛看见新嫁娘,一身红衣琳琅环帔,他的杯子像化成风烟一般,轻飘飘从掌间坠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四座喧哗,惟有瑾烟目睹了他彼时的失态。

  

  [四]此qíng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沁衣进门,分了程天放所有的心。卧房回廊,白昼黑夜,瑾烟都是孑然一人。她觉得骨头几乎被寂寞腐蚀,她怨程天放,更恨杨梓辛。她几次生出逃亡的念头。只是她不知道,要逃去哪里,和谁一起。

  梓辛,梓辛,你带我走吧,我再不要在那个家里多呆一日!

  三日后,瑾烟在杨梓辛的屋子里,说出这个蓄谋已久的央求,说得自己心惊ròu跳。杨梓辛颤抖着,后退几步,他说不,我不能。瑾烟的心,顿时凉到结冰。

  随后瑾烟看到墙上挂了一副修饰完好的图,粉色衣裙的少女,于朦胧烟雨间幽幽地立着,唇色黯淡,眉目含愁。她开始凄狂地笑,笑得眼泪都凝成霜花。

  画中女子,姓阮名沁衣,眉目神qíng与初遇杨梓辛时候的瑾烟,确实有八分相近。瑾烟终于看清。她为自己一厢qíng愿的痴迷将心焚烧。杨梓辛望着她,眼里是愧疚和怜惜。他抱了瑾烟的肩膀,说你别这样别这样,他的心疼得他自己都不敢正视。

  如有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绕在两人的四周,有人想靠近,有人想逃离,却谁也没找到出口。

  回程家,已是日落时分。瑾烟见沁衣在临水的池边站着,轻摇团扇,看水里鱼儿嬉戏极是惬意。她过去,拿出杨梓辛托她带回来的画,连同她的痛恨与嫉妒一并jiāo付。瑾烟说他如此爱你,但你竟然辜负他。

  沁衣低头看画,她说为了我爱的人,其他任何,我都舍得辜负。瑾烟气上眉头,痛却直达心头。有些人,唾手可得却不稀罕,有些人,肝肠寸断也得不到。她想起一个时辰之前杨梓辛对她说,他爱的一直都是这个叫阮沁衣的女子,而瑾烟不过是眉目神态与之相似。

  世间爱qíng,总是这样jiāo错不堪,有一个他爱她她爱他他又爱另一个她的诅咒轮回。

  是夜,瑾烟糙糙收拾了行装,探黑离开了程府。她在月亮清冷的白光下踽踽独行,她想用一场叛逃来摆脱自己隐忍的生活。至于杨梓辛,她深深深爱的杨梓辛,终究只能成为这段宿命的牺牲,她想她的真爱就此无迹可寻。

  只是瑾烟不知道,杨梓辛一直都在自欺。他对沁衣的qíng,实则早已停在了三年以前沁衣对他的那场难堪的拒绝。他不过是不甘,于是念念不忘。直到瑾烟与他说明心意,他才逐渐发觉眼前女子在自己心上重量的加剧。碍于礼数,他qiáng迫自己悉数隐藏。可心里藏下的疼痛与委屈,已然如深邃的dòng,巨大而不见天日。

  如今瑾烟离开,他方后悔。海棠枯谢,chūn意阑珊,杨梓辛失去瑾烟,心有如进入迟暮之年。

  琉璃璎珞

  文/语笑嫣然

  

  【琉璃·璎珞】

  

  路过浣纱溪的时候,他看见白衣粉襟的少女,赤着脚,一步一跳地去踩溪水中突起的鹅卵石。青丝如瀑,遮住她白皙的面庞,只留扑闪着的睫毛似灵动的蝴蝶羽翼。他微微笑着有些心醉。少女显然没有注意他的出现,轻巧的笑声如银铃,肆无忌惮地充斥着山涧的幽静。

  哎呀!

  当心!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口,就在少女险些滑倒的时候。抬眼间,撞上他舒缓过来的紧张神色,女子的面颊一片酡红。

  姑娘,你知道从这儿去滂城的路吗?他抱拳,极是有礼地点头询问。女子说是的,沿着溪水往上游走,见到青石板的桥你便过去,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他离开,腰间的香囊却在这个时候断了线,径直落进浣纱溪。他爱惜自己整齐的鞋袜,就怕沾湿了水,只得眼睁睁着着香囊像只船一样飘啊飘,眉心竖成了一个川字。女子的眼神里掠过一丝狡黠,望着他无奈转身的背影,她噘起嘴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

  

  他叫朔夜,是滂城城主拂骁特地差人从镜巫山请回的驭魔师。驭魔是一大族群,世代居住在镜巫山上,以巫术见长。在众人眼中那是一个神秘的族群,满布传说行藏诡异,有常人无法dòng悉的过去或将来。

  朔夜到滂城的当晚,拂骁便在东瀛阁摆了盛大的接风酒。把盏间,鬓影衣香觥筹jiāo错。朔夜倒是淡定,频频与前来敬酒的人对饮,说话不多,神色间有些微的茫然,但也随即被他以微笑掩藏。

  这是他第一次同驭魔族以外的人群jiāo往。红墙绿瓦,不是镜巫山的残木枯枝;歌舞升平,也绝非驭魔师终日冰冷的训练与撕杀可比。他虽然看着惬意,总还是有点生疏。

  直到一袭黑纱掠到他眼帘,他的茫然,他的生疏,才在电光火石的瞬间轰然瓦解。

  他看见她。

  白日里溪边戏水的女子。

  却不知道为何,那女子的双眸空dòng,直勾勾盯着前方,懒散而没有焦点,与相遇时的天真大相径庭。

  朔夜挥手想招呼她,她却将朔夜视为陌路,走上高高的台阶,走到拂骁的身边。黑色的纱衣如黯淡的火焰,映she着朔夜不自觉就失落的心。

  周围的人称她璎珞小姐,朔夜听说,她是拂骁的二女儿。

  整个晚上,璎珞都坐在拂骁身边,不说话甚至没有半点笑容,若不是她偶尔还喝杯子里的烈酒,朔夜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看见的不过是一尊雕像。

  人快要散尽的时候,月色忽然沉沦下去,大厅的烛台霎时也显得暗淡无光。朔夜没有想到,他前脚踏进滂城,那些梨妖后脚就跟了进来。

  拔出腰间的驭魔剑,他一跃便上了城楼,藏青的衣襟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月亮拉得他的影子很长很长,刚好漫过璎珞头顶的珠花。

  城里的人开始惊呼,纷纷紧闭了家门。街上挑着担子卖人偶糖的老妪蜷缩在墙角,浑身已然颤抖得不听使唤。不是没有见识过梨妖的,那些银色长发的妖jīng,是由津城的巫师以梨花炼制九百九十九天而成,天生凶残好战,且拥有常人难以毁灭的不死之身,以至于两城jiāo战之时,津城总能轻易就占了上风。战火烧到滂城边境的时候,梨妖开始经常潜入城内骚扰百姓,谁若清晨第一个从家里出来,经常免不了看见横陈在街角的尸体。有jīng壮的中年男子,也有娇弱的妇女,甚至有一次,是未满周岁的婴孩。

  拂骁想了很多的办法,终究还是徒劳。他只得派人偷偷出城,到镜巫山请求驭魔师的援手,而驭魔族长要求他支付的酬劳,是一面镜子。

  镜是魔镜,关于镜的传说不计其数。或者说它能穿越古今,或者说它能起死回生。到最后所有人做梦都想将其据为己有,却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魔镜究竟能创造怎样的奇迹。包括拂骁。

  那一夜,朔夜的驭魔剑嗜了三只梨妖的血,墨绿色的液体蜿蜒着,从屋顶瓦片的fèng隙淌到地面,像涓涓的溪流。这竟让他想起了浣纱溪,想起浣纱溪的清丽女子。他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朔夜疑心是自己生了幻觉,但他起身却分明听见了一阵笑声,如银铃,徘徊在房门外的回廊上。

  朔夜推开门出去,笑声的主人离他只有三尺的距离,捧着露水未gān的雏jú,和迎面过来的丫鬟仆役招呼。朔夜有些失神,抬起手来喊了一声喂,女子回过头,白衣粉襟的打扮丝毫未做变改。

  是你?

  是你?

  他们又一次同时出声,在第一眼的相视中辨认出对方,顽皮地笑了。

  朔夜的疑惑于是解开。他知道了她叫琉璃,是滂城城主的大女儿,与璎珞的模样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若不是彼此反差极大的xing格,只怕连她们的父亲也难分辨。

  

  【剑花·荒凉】

  朔夜再遇见璎珞,已经是他到滂城的第二个月。依旧是浓稠的夜,黑纱轻舞。他叫她,璎珞小姐。她微微地转过头来,看朔夜一眼,又继续拨弄坛子里的暮颜花。

  这花是你种的?

  璎珞点头。

  你何以总是闷在屋子里?

  璎珞停下手,漠然地,她说有吗,也许只是你没看见我而已。

  你若是能像琉璃那样快乐多好。朔夜小声叹息,言语神色都是惋惜。

  璎珞不答话,起身径直回了她居住的南苑。雾霭下沉,朔夜看见璎珞的背影逐渐化成一阵青烟,缭绕。缭绕,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久久散不去。他觉得那就是一抹荒凉的哀伤,让他心生怜惜,怜惜得无所适从。白衣的琉璃,黑衣的璎珞,是谁叫他疼,又是谁叫他爱。他的迷离似雾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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