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美人夜来_语笑嫣然【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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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裳裳者华,芸其huáng矣。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维其有章矣,是以有庆兮。”

  唱的是《诗经?小雅》的名段。声如天籁,余音绕梁,惹来四座喝彩赞赏不断。觥筹jiāo错间,曹植的视线有一瞬间飘过来,正对上薛灵芸的,她便朝他笑了笑,举着杯,将辛辣的美酒仰头饮尽。再看时,曹植的目光却早已挪向别处。

  酒宴散后。

  薛灵芸遇见曹植,便唤了他:“王爷。”曹植停步,道:“薛昭仪。”很生疏的礼貌。薛灵芸浅笑道:“王爷此番回京是要待多久呢?”

  曹植回答:“尚未可知。”

  薛灵芸看着他的眼睛,那幽深的一潭,仿佛少了些波澜,就连说话都简洁仓促。她心中怅然,行礼道:“夜来先告退了。”

  “嗯。”

  这个字,从鼻子里发出,满是敷衍。甚至不待薛灵芸离开,自己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远处。薛灵芸呆呆地站着,想要叹息,那一口气却在身体里,良久难以呼出。红萱在一旁催促她:“昭仪,这天色看来是要下雨了,咱们赶紧回了吧。”

  薛灵芸仰面看了看层叠的yīn云,轻声道:“有没有觉得,是哪里不一样了?”

  “天气?”

  “王爷。”薛灵芸转过脸来看着红萱,“我总觉得,他和以前不同了,可是,到底哪里不同,却说不上来。”

  红萱摇头,道:“想必是昭仪多心了。”

  “是吗?”薛灵芸呢喃。步子又轻又慢,走了好一阵,方才回到夜来阁。这时候,灰蒙蒙的天空果真落起雨来。

  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惊雷四起。黑云翻墨,白雨跳珠。雨势骤然汹涌。

   第十二章灰飞烟灭[本章字数:6584最新更新时间:2009-10-2110:29: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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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是在某日清晨传来的。

  薛灵芸睡眼惺忪,穿着长袍,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凌乱的发髻正等着人来梳理。这时,红萱忙手忙脚地跑进来,喘着粗气,道:“昭仪,昭仪。王爷行刺皇上,已经被押入天牢了。”

  薛灵芸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拉着红萱,问:“哪个王爷?”

  红萱缩了缩肩:“还能有哪个王爷?”

  薛灵芸只觉得有一股气流从身体里泄去,手上的珠钗咣当落地,怔了半晌,方才狠狠地吸一口气,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红萱便将狩猎场发生的事qíng原原本本地说了。

  狩猎,是早已听说的。起初,皇后借着寿辰,劝说曹丕邀请各亲王回京,意图缓和兄弟间或紧张或疏离的关系,所以,豪华的酒宴,与众同乐,包括狩猎,都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方式。谁知,那空阔豪华的皇家猎场,竟差点酿成一宗血案。

  曹丕与曹植为了追赶一头麋鹿,先后奔入白桦林。可就在各自搭弓she箭的时候,曹植瞄准的,却不是那麋鹿,而是曹丕的心脏。

  而彼时,作为羽林中郎将监管猎场安全的苍见优,便在不远处看见曹植举臂拉弓,他的眼神麻木而凶狠。苍见优紧张得渗了满手满脸的汗,大喝一声,那声音惊动了曹丕,因而在箭离弦的同时,曹丕立即闪躲,飞速的凶器偏离了心脏,刺中肩头,曹丕从马背上跌下来,却幸而保住了命。

  曹植束手被擒。

  整个过程,在场许多人都可见证,无法造假,曹植弑君叛逆的罪名不容辩驳,当即便被押入了天牢。

  天牢不是任何人想去便能去的,尤其是后宫的嫔妃。没有皇上的手谕,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可是薛灵芸想去探望曹植,很想很想,也想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看是否有可以说qíng的苦衷。她怎么也不相信温厚善良的他会无端端地行刺自己的兄长。

  曹丕却在火头上。

  一听说薛灵芸想要入天牢探望曹植,他便涨红了脸,瞪着眼睛望着薛灵芸,表qíng极凶狠,说道:“看来,你不止是关心朕啊。”

  薛灵芸倔犟地仰起头:“皇上,臣妾与王爷素有jiāoqíng,臣妾想要探望他,只是出于对朋友的道义,皇上若有其他的猜想,臣妾亦没有办法。但清者自清,臣妾自问问心无愧。况且,王爷为何要行刺皇上,皇上难道就不想知道其中的缘由,或许王爷能够念在和臣妾的jiāoqíng,将实qíng说出呢?”

  “荒唐??”曹丕拍案,“我堂堂一国之君,审问一个囚犯,竟然要靠一名女子,宣扬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薛灵芸不做声了,依然骄傲地仰着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眼神里,有不同于其他人的直接和无畏。曹丕沉默着,视线落在别处。那气氛异常紧张,连周围的太监们都暗自捏了一把汗。谁知道,曹丕竟然又开口道:“你去吧。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若是朕发现你有任何的异心,朕定然不会放过你。”

  “谢皇上。”

  薛灵芸行礼退出了殿堂。远离了背后yīn冷追随着的视线,远离了那华丽的琼楼玉宇,她狠狠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她知道,因为这场争论,这场奋不顾身的探望,从此,在她与曹丕之间有了裂痕,一道只会越来越大的裂痕,无法愈合,它预示着从前那些得宠风光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她是为了曹植。万般无奈之下的,一个或许可以称得上愚蠢的行为。值得吗?她自问。回dàng于七窍之间的声音便回答她,值。

  是的。勇敢而磊落地值。骄傲而不后悔地值。

  她倔犟地扬起了嘴角。

  当即,薛灵芸便带了曹丕的手谕去往天牢。那yīn森cháo湿的地方,时不时地飘dàng着囚犯们的哀号。关押曹植的囚室在最里边,囚室外面正站了一名哭哭啼啼的女子,确切地说,是半跪着的,她抚着曹植的脸,眼神里满是疼惜。薛灵芸来的时候,她几乎不说话了,只是哭,薛灵芸只听到最后的三个字,对不起,然后她转头看了看薛灵芸,擦gān眼泪,也不行礼,便匆匆地低头走了。

  薛灵芸认得她。

  她便是郭后做主赐给曹植的卢家女儿玉蝉。

  薛灵芸轻叹一声,走到牢房外,透过圆柱的间隙看到曹植,他疲惫地坐着,望向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表qíng。她便唤:“王爷。”

  曹植应了声,走过来:“你来了。”

  “你为何要行刺皇上?”她迫不及待。曹植却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道:“既然已成定局,又何必诸多解释。”

  薛灵芸摇头:“我不相信,更不明白。”

  曹植仍笑:“你无须明白。”但那笑容敷衍,冷淡,和记忆中的温柔谦恭截然不同。薛灵芸心中一痛,道:“王爷,你为何好像故意要将我推开?”

  “推开?”曹植笑道,“你何曾靠近过?”

  什么?那疼痛的感觉更qiáng烈了。眼前的男子竟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就仿佛将她硬生生地推进了冰天雪地里。她的眉心拧出两道深深的褶痕,看着曹植,看着他眼睛里一圈猩红的血丝。目色一黯,她对身后的红萱道了声:“我们走吧。”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路都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着牙,竭力将所谓的悲伤抛开。这时,红萱幽怨地叹道:“您为了王爷而顶撞皇上,可王爷却这样对您,奴婢实在替昭仪不值。”薛灵芸听罢,便站住了脚,忽然笑了,问道:“你想说什么?”

  这大概就是彼此相处的时日长了而形成的默契吧。红萱知道,以薛灵芸的脾气,越是反常的事qíng她便越要追根究底,所以她故意用话来激她,想听她说出此刻心里的盘算。薛灵芸亦领会了她的意思,便笑眯眯地看着她,直截了当:“稍后准备些礼物,咱们去探望一个人。”

  “是。”红萱的嘴角,泛起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她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位年轻气盛的主子了,喜欢看她扬扬自得的骄傲模样,喜欢与她闲话宫中的是非,甚至,甚至有点喜欢与她一起介入大大小小的风波里面,经历那些新鲜的刺激的也是自找的麻烦。那种紧张忐忑甚至惊心动魄的感觉,是从前跟随甄妃的时候从未有过的。奇怪得很,她原本是明哲保身的怕事之人,但偏就是跟了这样一个主子,仿佛将她骨子里好管闲事的经脉都疏通了。

  卢雨蝉住在曹植的苜蓿园。那园子和从前几乎没有两样,简洁,清雅,只在书房的墙壁上多挂了两幅字画。薛灵芸刚跨进去,正在伏案阅读的卢雨蝉便急忙起身:“怎么也没有人通传一声。民女见过薛昭仪。”

  “你认得我?”薛灵芸的意思是,你既然认得我,何以在天牢的时候视若无睹地便走掉了?卢雨蝉会意,解释道:“那日在天牢我们见过了,当时不知道是薛昭仪,出去之后向门口的狱卒打听了才知道,民女无知,冒犯之处还望昭仪见谅。”

  薛灵芸笑眯眯地搀着她起身,道:“我素来不拘礼节,卢小姐无须客套。”说罢,又顿了顿,道,“我是应该称你做卢小姐,还是……”卢雨蝉摆手:“民女跟随王爷,只是伺候他的饮食起居,我们,我们并未成亲。”

  薛灵芸尴尬地笑了笑,道:“王爷却是很关心卢小姐呢,也是他托我来看你的。”

  “哦?”

  “上次在天牢里,王爷说他不能在身边照顾你,心中有愧,因而要我多来苜蓿园看看你。”薛灵芸说罢,仔细地盯着卢雨蝉的眼睛。眼睛是最容易泄露人心思的。卢雨蝉的眼睛明亮而温和,却在提到曹植对她的关心的一瞬间,黯了一下。虽然细微,薛灵芸却都看得清楚。这时,卢雨蝉作了揖,道:“薛昭仪,民女近来身体不适,不便待客,若是昭仪不怪罪,民女想要回房休息了。”

  薛灵芸莞尔一笑:“你好生休养,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走出苜蓿园,薛灵芸便迫不及待地要红萱去找苍见优,在夜来阁会面。红萱动作利索,薛灵芸刚回去,苍见优便跟了进来。客套的礼数之后,薛灵芸便问:“狩猎那天,是你亲眼看见王爷放的箭?”苍见优点头:“也是微臣亲手捉拿的他。”

  “可有不寻常?”

  “嗯?”苍见优皱眉,心想,何谓不寻常,但薛灵芸这样一提,他倒想起,曹植不仅端坐于马背上,镇定地任由自己扣住他的肩,而且,还幽幽地念了一句诗。这qíng景让他感觉非常滑稽,因而印象很深刻。薛灵芸听罢亦是纳闷,随口问他,念的是哪句诗。他想了想,道:“青青河畔糙,绵绵思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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