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美人夜来_语笑嫣然【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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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薛灵芸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支吾道,“这里,这里有蚊子咬我……”一边说,一边涨红了脸,手脚无处放,先前端正的姿态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但不想曹丕竟笑了,朗朗的笑声,在宫殿里清脆地回响。

  然后便是侍寝。

  这男子带着细细的胡楂,像儿时山头摘来的狗尾巴糙,挠着颈窝,背脊,后腰,又轻轻地沿着手臂向上,从肩头,至锁骨。她觉得痒,想笑,但不敢,于是便像提线的木偶一般僵着,任由他牵引。一身红衣就落在chuáng边,和她一样,安静地躺着。

  月光皎皎。

  后来他疲累地睡去。她细看他的眉眼,手指探过他均匀的鼻息。移至唇畔,指尖终是忍不住落下来,碰了碰那些胡楂。

  他便醒了。

  “朕喜欢你。”他说。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指尖,笑容浮上脸,他低垂着眼睑,目光如水温柔。

  “为什么?”

  “需要原因吗?”

  因为她是这沉闷的宫殿里,难得的简单与生气。甚至是她的惶恐,羞怯,还有偶尔流露出的幼稚和笨拙??

  都弥足珍贵。

  因为她是回宫以后,第一个令自己开怀大笑的人。

  曹丕自许昌回来,首先听说的,就是御花园枯井底的那桩命案。段巧笑的死令他伤感。毕竟是曾经讨过他欢心的女子,虽然口碑向来不好,刻薄尖酸,脾气古怪,自己也曾将她冷落至一旁,但就这样死了,又觉得未免太可惜。更何况皇宫怎么说也是威严神圣的地方,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死去,不论是自杀还是他杀,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曹丕问薛灵芸:“段贵嫔的死,是你先发现的?”

  “嗯。”

  “害怕吗?”

  “好像,忘了。”薛灵芸挠头道。曹丕笑道:“可你今天却想起要害怕了?”

  “嗯。人已经死了,也不是太可怕吧。”

  “朕是说,你怕朕。刚才。现在。”

  还在纠缠于那个问题呢。薛灵芸撅了撅嘴,心想,总不能照实说,我害怕,是因为担心你的刁钻古怪喜怒无常吧。她眼珠子骨碌一转,便道:“我只是,只是没有见过皇上。”这话将曹丕逗得更乐了,他揽着她,朗笑道:“见过之后就要记得,在皇上面前要自称臣妾,不能张口闭口都说我。”

  “哦。”薛灵芸点头。

  曹丕又道:“朕为你jīng心地安排了迎接的仪式,还喜欢吧。可惜啊,原本以为朕可以亲自到宫门外看着你,宝马香车走过来,谁料许昌却出了些状况。朕曾经做梦,梦见自己在烛台设宴,遥见烟尘滚滚,云雾弥漫,车骑便迤逦而至。然后,朕赐‘夜来’做你的新名字。夜来,薛夜来。你和朕一同乘坐雕玉皇辇入宫,朕再封你为昭仪。”

  “夜来?”

  “嗯。”曹丕道,“朕依旧赐你夜来,可好?”

  随即,圣旨下,封薛灵芸为昭仪,赐名夜来。彼时的后宫,以皇后为首,皇后之下,顺次有夫人、贵嫔、淑媛、昭仪、修容、婕妤、容华、美人等。昭仪这封号不算轻,甚至有许多入宫多年的女子,也未必能获封。同时,皇帝亦下旨,将叠香园重整翻新,添了许多名贵的装饰,更名夜来阁,置宫女八人,太监六名。

  昔日冷清清的殿堂,突然变了个模样。

  而曹丕亦将宫中最好的宫女给了薛灵芸,作为她的贴身侍婢。低眉顺眼的女子,比薛灵芸略长了几岁,模样端正,身段丰腴。

  名叫,红萱。

  红萱曾是伺候甄妃的,心思缜密,又圆滑周到。薛灵芸本以为这样的一个人应该热qíng乖巧,极容易相处,谁知她却面容寡淡,说话也不多,水汪汪的眸子似初冬的薄雾,朦朦胧胧,总也看不清。

  薛灵芸想要消除这种陌生感,便主动与红萱攀谈,哪知道,一说起她的旧主子甄宓,红萱便缄口,眉目间阵阵yīn霾,道:“宓夫人已死,陛下也不许谁再议论她,薛昭仪当谨言慎行,莫失了陛下对您的宠爱。”三两句话,将薛灵芸想继续再问的念头也打消了。

  某日。

  宫里有几位淑媛邀薛灵芸逛御花园,无非是因为她来时排场大,而皇上又异常宠爱她,淑媛们一来是想看看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二来也有拉拢之意。薛灵芸没有考虑太多,大大咧咧地便去了。她是一个人去的,因为红萱恰好病了,面色苍白,身体时暖时寒,看样子憔悴得很。薛灵芸还用自己的名义为她召了太医,临走时又留了一名小宫女在屋里照应着。

  谁知当日,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嫔妃们各自散了。

  薛灵芸回到夜来阁,在游廊处,却见红萱正和一名侍卫jiāo谈。那侍卫比红萱高了半个头,中等身材,从侧面看去,大概二十七八岁,不但眼神里含着焦虑,就连动作也满是怜惜。他为红萱拉紧了披风,显然是怕她受凉,又不时地低头絮语,整理她零散的头发,或用手指轻抚其面颊。

  薛灵芸假意咳嗽了两声,走过去。那侍卫显得非常慌乱,低着头,道:“小人见过薛昭仪。”

  “嗯。”薛灵芸轻笑,用余光打量着旁边的红萱,问,“你是谁?”但侍卫还没有张口回答,红萱就抢先开了口。

  “短歌。他是短歌。”红萱说,“是宫中的羽林骑,也是奴婢的同乡。”

  “是的。”短歌低头附和,随后就匆匆地作揖退了出去。薛灵芸仍站在游廊里,红萱看着她,一副等待审问盘查的模样。

  谁知,薛灵芸只是问:“你的身子好些了吗?”红萱愕然:“好多了。多谢昭仪关心。”

  “那就好。”薛灵芸莞尔,又望望廊外灰蒙蒙的天,道,“这雨怕是会落出更多的寒意来,你且回屋里歇着,多添两件衣裳,别再着了凉。”说罢,笑盈盈地便要走。红萱想唤住她,想问她为何不质疑自己跟短歌的关系,可是,既然说了是同乡,就算未能掩盖过去,起码也熄了话题,对方既然无心追究,自己又何必拱手相赠。

  一阵冷风chuī过。

  红萱轻叹几声。天色愈加yīn沉。

  苍见优仍在全力地追查段巧笑的死因。她的身体虽然没有破皮流血的外伤,但肩头却有淤青,前臂也有指甲划出的几道红印。

  苍见优曾盘问过段巧笑的贴身侍女云翘。

  据云翘所言,当日,段巧笑是要往撷芳楼向昭仪陈尚衣兴师问罪的。因为段巧笑听见些流言飞语,说她如何污蔑算计陈尚衣。她们两人素来不和,宫里许多人都知道。她们闹得不可开jiāo甚至大打出手的次数,也并非三两句话就能列举得清。而起初云翘是和段巧笑一起前往撷芳楼的,只是在中途段巧笑发觉她忘记带皇上御赐的碧玉簪,对她而言将碧玉簪cha在头上能给自己增添气势,没有碧玉簪,哪怕是自己的封衔高过陈尚衣,却也总觉得斗不过她泼辣的xing子,所以她便差云翘去拿碧玉簪,谁知道云翘再返回就已经寻不见她,还以为她独自往撷芳楼去了,但撷芳楼的宫女却说不曾见过段贵嫔。云翘虽然疑惑,可也没想到事qíng会严重到那样的地步。她诚惶诚恐地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苍见优带着段巧笑的死讯前去盘问她,她当即吓得双腿发软,哭哭啼啼的,连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陈尚衣却坦然。

  不仅坦然,还颇为幸灾乐祸。苍见优彬彬有礼地向她问话,她却顾左右而言他。那阵子已过冬至,天气愈加寒凉,满园的梅花开得正酣畅,芳香四溢,她便随手摘了一枝,抛进苍见优的怀里,掩着嘴,笑得弯下身去。

  苍见优对这位昭仪又怕又厌恶,若不是为了追查凶案,他断然不会站在她的面前。而陈尚衣存心要戏弄苍见优,才抛去梅花,又说要请他品评自己新近的舞蹈,不待苍见优同意,就甩开了大袖,妖娆地扭动起来。

  分明是故意,却扮做无心。

  只见她膝盖一软,整个人都跌进了苍见优的怀里。那轻薄的霓裳,仿佛知qíng识趣,主动散开滑落,露出一截香肩,白皙清嫩,倚在苍见优胸前,如早chūn饱满的玉兰。可惜,这般香艳,却是致命的毒药。苍见优惶然不知所措,周身僵硬,唯有两条腿不住地往后退,但那软绵绵的身子却不肯放过他,他退一步,她便跟两步,越发黏得紧。

  突然,不远处传来拉长的声音:“皇上驾到??”

  陈尚衣顿时汗毛倒竖,自动从苍见优的怀里弹开,满脸yín媚的笑意顷刻间没了踪影。可在慌乱间还来不及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曹丕已到了近前。苍见优面颊的cháo红尚未褪去,头也不敢抬,那窘迫的样子,仿佛做了错事的孩童,俨然不似他平日的严肃。

  曹丕看着陈尚衣,蹙眉道:“苍少将何以在此。”

  苍见优正yù做答,却听见背后的游廊传来??的人声。

  “奴婢早劝过昭仪莫要如此。”

  “呸,说得自己跟神算似的,你若再坚决一点,拦了我,不就没事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听来十分焦灼。大家便循了声音看去,只见转角处的地面映着两道jiāo错的黑影。

  太监立刻翘起了兰花指:“谁在那里!好大的胆子。”

  “哎呀??”两道影子一阵战栗,畏畏缩缩地从转角出来。曹丕和苍见优等人一看,竟是薛灵芸和她的婢女红萱。

  众人皆惊。

  而此时的薛灵芸,满脸讨好又尴尬的笑容,与往常的她颇为不同。她向曹丕行过礼,不待曹丕发问,便故作委屈道:“夜来不敢了,夜来以后都不敢戏弄陈昭仪,皇上,您千万不要责罚夜来。”

  “啊?”

  莫说曹丕不解,就连苍见优和陈尚衣,也是一头的雾水。薛灵芸又道:“是夜来小气,因为曾和姐姐有过一次争执,总觉气不顺,于是就想要作弄她。刚才害得姐姐险些摔倒的那些小珠子,是夜来让红萱故意扔在地上的。”

  薛灵芸这样一说,大家顺势低头看,才发现原来地上真的有许多灰色的圆形小瓦砾,打磨得很光滑。可苍见优和陈尚衣却知道,这些瓦砾在曹丕到来以前是不存在的。他们多少有些会意,知道薛灵芸是想要替他们解围,陈尚衣便立刻接道:“我说呢,怎么好端端地走着也会摔倒,原来都是薛昭仪的一番心思,皇上,方才幸亏是苍少将扶了臣妾一把,否则,这一摔,只怕两三个月都不能伺候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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