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逃出皇宫吗?
为何要逃?
薛灵芸狐疑了半晌,只听苍见优问道:“昭仪,能否帮属下一个忙?”“嗯,你且说来听听?”女子的眼眸亮晶晶的,闪着无畏的好奇的光。
未几,后宫的人都知道了,薛昭仪探访紫堇宫的时候,撞见有人谋害段贵嫔的贴身宫女云翘。可惜刺客百密一疏,以为云翘真的死了,却偏偏薛昭仪及时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会儿,云翘就在夜来阁中休养,虽然仍昏迷着,但qíng况十分乐观。
那几日,都见夜来阁的宫女太监们忙进忙出,谈论的也全是云翘的伤,以及事qíng会不会跟段贵嫔的死有关。太医来来回回,一日两诊或三诊,开出的方子里,尽是上等的好药。薛灵芸逢人便说只要云翘醒了就能够指认凶手,届时她也算颇有功劳,终是报答了皇上的圣恩,言辞动作都是一派贪婪得意的模样。
这戏做得bī真,可她的骨子里却委屈,免不得要抱怨苍见优怎么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个角色,谄媚,长舌,还招摇。
而且一旦这虚张声势请君入瓮的布局奏了效,自己也有可能身陷险境。
但更困扰的是,红萱始终也没有出现。没有回到夜来阁,也没有在紫堇宫。有宫女看见过她的确是和云翘碰上了面,但后来的事qíng谁都不知道了。在这样的qíng况下,任何人都不可避免地去猜想,云翘之死,也许跟红萱有关。
第二天。
第三天。
从暮云低沉,到弦月清漾,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但夜来阁却不太平。yīn冷的一阵风,chuī灭了案上的烛台。
房内死寂一片。
突然有黑影自窗口撞进来,迅疾地,yīn煞地,猛地伫立在chuáng边,绯红的幔帐被缓缓拉起,露出huáng色的锦被。
手起。
刀落。
那尖利的狭长的薄铁,嵌了三分之一在锦被里,黑暗中犹能见破裂而出的雪白的鹅毛。可是,chuáng上哪里有什么人。不过是两只垫底的绣花枕头而已。正待犹疑,角落里竟又腾起一片光,照亮了大半间屋子,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严肃的自信的声音:
“我们已等候你多时了。”
黑衣的刺客很明显大吃了一惊,慌忙地回转身,蒙面的布巾也未能遮掩住他的畏惧和愁苦。那一刻,苍见优站在横梁的yīn影里,更添了几分威严和飒慡。七八名侍卫也已经悄无声息地排开,将刺客围困在正中央。
刺客犹如困shòu,除了一股狠劲,他的武功几乎比不上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他很快就被制服,并被扯掉了蒙面巾。
那是一张很普通很大众的脸。
但侍卫当中突然就有人出声,惊愕道:“岁同!你是??岁同?!”
刺客低垂了眼。
默认。
苍见优心中一动,蹙紧了眉。几日之前,他曾查问过一名在敬仙亭附近站岗的侍卫。他问他有没有看见段贵嫔经过假山附近,或者那里有发生过不寻常的事qíng,那侍卫一口咬定说没有,说自己未曾留意,而且眼力也不好。而那侍卫,赫然是眼前的黑衣刺客。
云翘的尸身还停放在紫堇宫的暗室,用透明的棺木密封着,清晰可见犹如熟睡一般的脸。岁同望着她,怔了许久,叹息道:“我原本也不想这么做的。”
彼时。
岁同缚着铁链,一步一步地挪到棺木前。是他再三地恳求苍见优让他再看看云翘。他可以在云翘的面前说出真相。他说段贵嫔的死是云翘错手,而他则为了自保亦误杀了云翘。谜团豁然解开。正待苍见优准备盘问详细的经过时,暗室的门突然开了。
来的是薛灵芸。
看守的侍卫还没有来得及向中郎将大人解释这位昭仪是如何蛮横嚣张地闯进来,苍见优就已经挥了手,示意他们退下。薛灵芸笑眯眯的,也不说话,盯着岁同,倒是将犯人弄得紧张起来,一下子不知道再从哪里说起。
苍见优无奈道:“昭仪能否暂且回避?”
薛灵芸皱了皱眉:“我不说话,也不打岔,一来是想知道真相,毕竟我也算牵连在这案子里了,二来便是要打听红萱的下落。”
“红萱?”岁同迟疑道,“她怎么了?”
岁同的样子看起来既怯懦又虚弱,不像是在伪装。薛灵芸和苍见优彼此对望一眼,虽无言语,但视线的jiāo汇却仿佛可以超越声音的表象,彼此心领神会。苍见优微微一笑,便要岁同先将段巧笑和云翘之间的事qíng说了。
原来,云翘和岁同在私下是一对qíng意相投的恋人,虽然后宫素来禁止宫女和侍卫发生感qíng,但在暗地里这样的事早就屡见不鲜。妃嫔们若是宽容一点,则可以扮做不知qíng,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非得要计较,那小宫女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段巧笑便是因为知道了云翘跟岁同的私qíng,对云翘苛责刁难。尽管云翘委曲求全,心里也从没有踏实过,但偏偏qíng深不悔,怎么也无法遏止住自己对岁同的痴迷和想念,所以,就常常趁段巧笑不注意的时候,仍然冒险跟岁同私会。终于有一次,段巧笑还是发现了。她前所未有地毒打和rǔ骂云翘,那些伤,至死也留在云翘的身上,只是用厚厚的冬衣掩盖了,旁人才没有看出来。而段巧笑亦扬言要揭发他们,免得将来事qíng败露了反倒牵连她,污了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这也把云翘bī急了,她一路追着段巧笑,到了假山的附近便又是跪地又是拉扯,哭哭啼啼地哀求,最后,竟一不小心推得段巧笑撞在了假山尖利的棱角上,恰好撞破了后脑,足以让其致命。云翘慌了,看四下无人,于是拿手帕紧紧地抵着伤口,将段巧笑抛入井中。因为她出身农家,身体结实,力气也大,所以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但始终还是没能完全止住流血,多多少少落了线索。
而当时发生的一切,岁同看得清清楚楚,当时他正在敬仙亭当值,居高临下地目睹了整个过程。当段巧笑的尸身刚被发现,他就跟云翘商议了对策,预备尽快逃离皇宫,以免夜长梦多。然而,听说皇上回宫以后非常重视此案,岁同便开始动摇。起初,他见了云翘的伤,也知道事qíng弄成这样多少是因为他,他感动于云翘所受的苦和对他的深qíng,信誓旦旦地要保云翘的平安,不辜负她,给她恬淡安逸的生活。可是,后来想想,杀人的不是他,他原本可以置身事外,而皇宫守卫森严,事qíng又查得紧,在这样危急的关头逃跑,实在不是明智的决定,弄不好连自己的xing命都给赔进去。
所以,最后的最后,岁同退缩了。他到紫堇宫找云翘的那一日,恰好是他们约定了要潜逃的日子,云翘满心期待,可他却说,他不走了。云翘提心吊胆地过了这么些日子,早就按捺不住,听他这么一说,qíng绪立刻失控。她哭着嚷着求他带她走,说她不想死在皇宫里,声音非常大,吓得他连忙去捂她的嘴巴,当他松开手时,才发现原来慢慢安静下来的人已经窒息而亡。慌乱中他唯有撒腿就跑。因为来的时候就自觉见不得光,所以一路遮遮掩掩,没有人发现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曾出现在紫堇宫。
至于后来,虽然他也怀疑过云翘未死的消息是陷阱,但连日来暗中观察夜来阁的动向,又觉得不像在作假。更何况皇上曹丕也曾亲临探视,就更增添了几分可信度。说到这里,见薛灵芸的脸上露出些许得意,岁同便猜到定是她说服了皇上,让夜来阁跟羽林骑合演了这场戏,但后悔却晚矣。他伏在透明的棺盖上,仔细端详着里面的女子,心中凄然,不知道要做何表qíng。
“那,红萱呢?”
薛灵芸再次发问。岁同却漠然,道:“我从未见过她。她怎会和这件事qíng有关?”岁同认得红萱,一方面是因为云翘跟红萱的jiāoqíng。她们都是从南方来的女子,在这如牢笼一般的宫廷中,慢慢地从陌生到熟悉,继而成为jiāo心的姐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们都和羽林骑中的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偶尔会相互代为传递一些物件和口信。但岁同没有撒谎,他到紫堇宫的时候,除了云翘,任何人都没有看见。他不知道红萱的下落。那么,红萱到底去了哪里?
因为破案有功,获得奖赏的,不单是苍见优,也有薛灵芸。曹丕对她又爱又宠的几句夸奖,以及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的赏赐,惹来不少宫人的艳羡或忌妒。
可薛灵芸的心事却没有因此而放下。
段贵嫔的死虽然水落石出了,但那个深夜坠楼的人呢?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觉?若是幻觉,那地面的血渍和令牌怎么解释?七日香怎么解释?若是真实的,那坠楼的人到底是生还是死?这里面究竟暗藏了怎样的玄机?
许多谜团困扰着薛灵芸。
尤其是红萱。
从她离开夜来阁到现在,已经四天了,整个人杳无音信。如果她真的去过紫堇宫,她会不会是在那里失踪的?
薛灵芸怔怔地坐着,想得入了神,旁边有宫女将御赐的美酒呈到面前,她也忘了举杯谢恩。曹丕chūn风满面,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苍见优注意到薛灵芸一副心中似有盘算的模样,对她更留意了几分,待到宴会散了,她不露痕迹地尾随着她,果然见她唤退了一众随从,蹑手蹑脚地往紫堇宫的方向去了。
昔日金镶玉,此刻冷落寂寥。
薛灵芸站在当初发现云翘尸体的地方,环顾四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究竟能有什么发现。半晌,隐约听到了吱吱的响声,她心头一紧,慌忙朝地下看,果然是一只灰溜溜的老鼠,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
顿时??
只听得原本鸦雀无声的地方,犹如爆破似的,腾起一声尖厉的她不喊。门内的人急得跳脚,惹得门外的人也蓦然紧张,倏地冲了进来。
刺破耳膜的叫喊。
左躲右闪的慌乱。
苍见优只感到晕头转向,像不倒翁似的站着,恍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待缓过了神,才发现自己的怀里多出了一件东西。
准确地说,是一个人。
薛灵芸白皙柔软的胳膊,像藤蔓一样环绕着他。螓首蛾眉,犹如袖珍的瓷器,倚在胸口;金灿灿的头饰,映着瘦削的下巴;乌黑的青丝,仿佛一匹顺滑的锦缎。那是他第二次与她保持如此亲密的距离,亲密得,连一点fèng隙也不留下。他的心又开始打鼓了。咚咚咚。好像地动了,山也摇了。他真痛恨自己每次都在对方的面前露出或深或浅的窘态,好像一个喝醉了酒的疯子,又像手足无措的傻子。他就那么抱着她,双臂圈成环,分不开。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像遭了雷击似的,跳着退了好几步,连连道:“昭仪,昭仪,不可……”然后,直感到语塞,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脸涨了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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