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止了休屠宏的气焰,便是及时收了口,话锋一转便是提及了边关开商的事宜。前一阵子边关紧张,往来贸易骤降,让行走关内外的商贩苦不堪言。
其实大魏这边qíng形还好,北路不通尚有南路水路。可是关外却是不同,要命的盐、铁器等物都是从大魏买入的,现在商路不畅通,这等日常急需经常中断。将lángbī急了便是要抢的,此时借着三王爷迎回娇妻的机会,若是将这边关贸易谈拢,倒是能让北方安定一阵子。
商谈了国事后,便是宣布退朝。
聂清麟知道不一会那个休屠宏便是要去看望皇姐,便是换了罗裙,便回到了凤雏宫里。昨儿,皇姐已经知道了自己怀有身孕,而且休屠宏不日即到的消息。从聂清麟的口里听说后,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呆呆地坐在窗前一坐就是半响。
就像现在,当她入了院子里,便是见到了八皇姐坐在院中的紫薇树下目光呆滞,简单地挽着垂髫,穿着一身玉白色的玉兰散花纱衣,显得整个人似乎又是清减了不少。
聂清麟微微叹了一身,走过去低低地说:“皇姐身上不慡利,怎么不躺着,反倒是在院子里chuī着凉气?”
邵阳公主微微抬起了头,那脸儿如同身上的素衣一般,也是白的,却是勉qiáng一笑:“屋子里呆的发闷,见这紫薇树开得正盛,便是坐在下面赏花透一透气。妹妹方才是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你回来。”
聂清麟不好说自己是坐龙椅去了,只是笑着说是在御花园里散了心,又问道:“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娇艳,姐姐若是有心赏花,不如去御花园里走一走吧。”
邵阳却是微微苦笑道:“是不是王爷到了?若是这样倒是不好在妹妹的宫苑里见这匈奴的王爷,待姐姐换一身衣服,妹妹就不用陪去了。”
邵阳公主虽然胆小,却到底不是无脑的女子。当初一时用气跑了出来,只是心道这王爷营帐里的妾室众多,加之他的部下每次征战回来后,都会自动将那貌美的女囚送入到王爷的营帐里。就算是自己突然跑了的话,那王爷动怒个几日是有的,倒是不会太过在意。如若是寻不到自己,便是会隐瞒下来推说自己离世便好。
谁能想到这休屠将军却是无休无止地一意寻了过来,而且大军集结压在了边境之上。
邵阳当初和亲时,队伍是路过了边境的,自小就没见过民间疾苦的她,在初次见了马车外那被烧焦的残垣断壁时,心里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看到那缺少的下肢的孩子,坐在木板上艰难前行时,她头一次真正在脑中领悟到“烽火连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惨烈。
当妹妹终于告知她那休屠宏带兵追来时,与其说她是畏惧,倒不是说是带有深深的自责。自己当初领了皇命奔赴了北疆,不是已经带着不归的觉悟了吗?怎么可一时意气用事,差一点又是给边关的百姓带去一场杀戮呢?
这么一自责,倒是忘了去烦恼自己腹里的骨ròu,和被王爷逮到责罚的可怖了。
聂清麟却不知皇姐的心思,只是心疼姐姐那脸儿白白的样子,便是说道:“那太傅正陪着将军呢,姐姐一个人去不妥,还是妹妹陪着你一起吧。”说着便是叫来的负责梳洗的宫女,替邵阳公主梳洗打扮,往那云鬓上cha了一支碧玺石镶嵌的粉色牡丹长簪,配上了碧玺的长耳坠子,又换了身牡丹套花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束好了同色花纹的腰封,一个病恹恹的西施,顿时成了华贵bī人的贵女娇花。
等套上了厚底嵌珠岫玉纳花绣鞋后,邵阳公主闷闷地说道:“整理下脸面便好,这般jīng细的打扮为何?”
聂清麟笑着将一抹玫瑰水调制好的胭脂蹭到了姐姐的娇唇上,满意地说道:“将军上战场尚且要擦拭了铠甲,磨砺了刀枪呢!姐姐虽天生丽质,但是也是要整齐地装备一番,杀得那见惯了皮毛粗衣的北疆莽汉片甲不留!”
饶是邵阳心里苦闷,也是被妹妹逗得一笑,可是想起了那三王爷在院子里曾经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属下的qíng形,心里又是一抖,只怕这薄薄的罗衫是扛不住那王爷的沾水皮鞭。
聂清麟说完便是拉着姐姐的手,身后跟着十几名的宫女太监径直去了御花园。
那休屠宏虽是与太傅大人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饮茶,但是心里的急火哪时这几杯像酒盅一般的茶水能行熄灭得了的?
他见这个面前跪在茶盘前施展茶道的宫女甚是啰嗦,几杯没有唾沫多的茶水来回地折个没完,gān脆是伸手便是夺过了那茶壶,径直将茶水倒入一旁准备烫洗巾帕的小铜盆里,然后端着盆咕噜噜饮了起来。
将亭子里的一gān内室随从都看的是目瞪口呆,脑中只蹦出两个字——蛮夷!不禁心里对那邵阳公主又是起了同qíng,这朵娇艳的牡丹只怕是喂了头不懂滋味的莽牛了。
不过太傅大人倒是不以为意,其实他也不喜欢这饮食上的繁文礼数。看这将军出了丑,而周围人微微倒吸着冷气时,却是凤眼微挑,微微一笑,将自己手里的茶盏慢慢放下,示意着宫女也将自己手边的小铜盆倒了茶水进去,然后端起了朗声说道:“早就耳闻将军的威名,你与突厥那一战仅凭三百歼灭了三千jīng锐骑兵,真是jīng彩之极!虽然你我各为其主,碍着国事的阻隔,可是今日与将军一见,颇有些相见恨晚,莫不如以茶代酒之,饮下这一杯?”
那休屠宏喝完了那盆水后,便看到了周围大魏内侍们惊诧的脸色,也心知自己定是哪里又做得不合礼数,倒是叫他们个个瞪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些火气。
却不曾想,那个看起来斯文讲究的太傅大人竟然也举起了铜盆邀自己以酒代茶,倒是有着说不出的豪慡,真是没有半点中原男子的矫揉造作,不禁微微心生了些好感。只是举了举铜盆,与太傅相碰以后,又是饮了一盆中原水。
当聂清麟陪着姐姐来到亭前时,便是看见太傅陪着匈奴贵客豪饮的qíng形,心里微叹:太傅真是好客,是陪着王爷洗脸不成?
当下便是面色如常地来到了亭外。太傅见了,将铜盆递给了身旁的宫女,慢慢起身向二位公主施礼。可是那眼睛却是冷漠得很,连看都不看永安公主一眼。
而那王爷见了足足有一月未见的邵阳公主时,只觉得眼前绽开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这小娘子娇滴滴的模样更胜过自己记忆里的百倍,却是腾得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几步便是来带了邵阳的面前,两只深邃的蓝眼睛似乎都能喷出火来。
邵阳公主见了他便是惯xing地身子一缩,为国捐躯的志向湮灭的一半,恨不得躲到妹妹的身后。那休屠宏也是看出了邵阳的惧意,伸出的大掌开了又合,最后到底是放下了,只是恨恨地看着这个一意要逃离自己的女子。
聂清麟将那王爷在人前还算是克制,便是有些放心。便是向这匈奴的三王爷打过招呼后直上了台阶去。
可是邵阳见了那休屠宏瞪着眼儿的凶样,心里早就慌得没了边儿,加上今儿穿的又是双高底儿的绣鞋,上台阶时,脚下一个不稳,一个趔趄差点磕在台阶上。还未待身边的嬷嬷反应过来,那身后的王爷早就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邵阳,又是低头看了看那厚底的鞋子,臂膀微一用力,便是将公主横抱了起来,几步便是回到了亭子里将她轻放在放着软垫的石凳上。
看到此qíng,聂清麟心里更是有了着落,看qíng形这王爷虽然恼火皇姐的出逃,但是也不是bàonüè妻子成xing的人,兴许是怜惜这腹里的骨ròu,不会私下对皇姐动粗吧?
她这边不错眼儿地暗自打量着王爷与皇姐二人,却没发觉那太傅却是不动声色地瞟了过来。那邵阳打扮得虽然娇艳,但是还是不及那身边的那抹清丽。
也许是为了刻意突出姐姐,爱极了打扮的永安公主却是身着了件藕荷色的散花百褶裙,头上的首饰也未带几件,只有两颗小指甲盖打的润白海珠像水滴一样垂在那小巧的耳垂上,让人恨不得附上去好好了吸食一下,看一看是不是能引出琼浆玉露。
可是那灵秀的眉眼却不是朴素的衣着所能掩盖得住,顾盼间的灵气哪时那个水漫金山的公主能比的?不过这小人儿看着越是甜美,太傅腹内的怒火越是高涨,连续数日的冷战,都不见这小混蛋低头分毫,倒是真的蹬鼻子上脸了……
一时间,亭子里的两个男人俱是yīn沉着脸儿,迫得两位大魏公主俱是有些张不开嘴。邵阳是因为王爷之前的孟làng之举,羞臊得抬不起头,而永安公主却是没法开口,这里男有权倾朝野的太傅,女有自己的皇姐,哪里有自己开口说话的份儿?
亭子里寂寂无声,那个太傅倒是不急不缓,又是伸手取来jīng致的茶盏,慢慢chuī着浮起的茶叶,又斯斯文文地小口品茗了起来。弯俏浓黑的睫毛,挺翘的鼻子顿时被热气微微笼罩蒸腾,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让人有些移不开眼,将身旁的几个宫女看得直了眼儿。
聂清麟见姐姐已经窘迫得快喘不过气儿的样子,便是迫不得已朝着神仙哥哥那里望了过去。可是太傅却是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聂清麟微叹着气,知道自己前几天是在宗祠那将侯爷气得不轻了,定国侯的这口浊气要是不排解了,自己与姐姐俱是要不好过的,便是转身对着自己身边的侍女说道:“将本宫食盒里的那两盒子冰糖蒸栗粉糕取出来,呈给太傅与休屠将军尝一尝,正好配了这红袍茶水。”
那宫女领命,从带来的雕漆桂花食盒里取出了两个扣着盖子的小碟子,分别呈到了太傅与王爷的桌前,说道:“这两碟子是邵阳与永安两位公主昨儿花费了半天亲做出来的,请太傅与王爷品尝。”
那休屠宏闷闷地掀起了盖子,捏起一个模样jīng致的便往嘴里送去,甜腻的味道让他一皱眉头,冲着那一直僵直不动的邵阳问道:“这是公主亲做的?”邵阳粉额低垂,点了点头。休屠将军皱着眉咽下了一块,便是又拿了一块,咽药一般将那碟子糕点几下吃得一gān二净。
再看那太傅大人,却是面色平静地掀开了那盒盖看了看,沉默了半晌却是又扣了上,对着休屠王爷说道:“先前王爷担心王妃的安危,现如今也是看到王妃无恙,该安心下来的。邵阳公主不与王爷言语便是擅自离开,的确是不对,但是前几日恰好是邵阳公主母妃祭日,也是想要在母妃的坟前尽一尽孝道,一时qíng切才做出鲁莽的举动。
从太医那听闻自己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后,公主更是自责不已,生怕伤及了王爷的骨ròu,日日听从太医的嘱托卧chuáng静养,可是昨儿听闻了将军要来,却是欢喜得不行,又亲做了糕饼给将军,可见夫妻伉俪,真是叫卫某艳羡。这公主一时也动身不得,将军此来也是有陪着公主安胎长住些时日的打算,礼部已经将王爷暂时的府宅收拾停当,今晚王爷便可带着公主入住,至于补礼大典……待得二位回转北疆时,再举行也是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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