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王闻言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飞燕白净的面庞一眼,便不再言语。
武戏还没有打完,皇后许是疲累了,便由太子陪伴着起身先行回中宫休息了。众人起身恭送,飞燕留意到那皇后从始至终都未曾与霍尊霆说过话。
看来因着沈家的缘故,这沈皇后似乎着恼得不轻。皇后走后,那乐平立刻又是神qíng雀跃了不少,在侍女的搀扶下,竟是起身去了后台要去打赏戏子。
骁王也准备带了飞燕出宫,走到了了戏园子的门口时,飞燕低头走在骁王的身后,无意中瞥见在院子路旁的花坛里,静躺着一朵萝卜花儿,这花儿倒是与其他女眷冰碗里的一般模样,似乎是被人匆匆替换下来……
“怎么了?”这时骁王转身问道。
飞燕定了定神,说道:“没有什么……”
公主纳礼后的第五天,便是王家正式迎亲的日子。
骁王自然是要去参加成礼。可是飞燕若去便是不大好看了,毕竟那王家也曾与她有过婚约,去了反而是不自在。
借着这个机会,她便离了王府,回转了叔伯的家中。飞燕回转了府里,发现叔伯不在,说是去寻访旧友去了。
近日贤哥儿很是刻苦,书院的先生也是大力盛赞,嘱咐他准备着来年的恩科开考,见堂姐回来,寒暄了一会,便说要回书房用功去了。她与敬柔在闺房里说了子话,便想去看看正在书房里用功的敬贤。
还没走到书房门口时,飞燕顺着那书房的窗户往里望了进去,发现敬贤正在聚jīng会神地看着一封书信。当飞燕含笑推门而入的时候,那贤哥儿吓得浑身一抖,快速地将书信夹放进了一本《诗经》之中。
飞燕倒是不以为意,只当是这小儿qíng窦初开,认识了哪家的小姐,暗中书信传qíng。便是只当没看见,问起了敬贤的功课来。
可是那敬贤竟是个存不住事儿的,见堂姐迟迟不肯出去,便是有些隐隐焦躁,对答起来竟是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飞燕原想着等到恰当的时候,再变着法儿的提醒下敬贤,男儿当先立业再思成家,现在看来,竟是孽缘深陷的模样。叔伯向来粗心,可千万别任着小儿痴qíng,败坏了别家姑娘的名声,犯下了有rǔ门楣的事qíng来。
想到这,她便说道:“说得有些口燥,贤哥儿,去给姐姐倒一杯热茶。”
敬贤不疑有诈,便起身去了旁边的桌前倒水。飞燕趁这个机会伸指捻起那张书信一看,当信纸上的字迹映入眼帘,登时脸色为之一变。
这书信上的字竟然是与她前几日收到的如出一辙!都是出自那人的手笔。
敬贤回身时发现堂姐看到了自己隐藏的书信,登时也是脸色一变,手中的茶水泼洒了不少。
飞燕逐行逐句地看了手里的那张信纸,便慢慢抬头看向自己的堂弟。
“你什么时候跟他联系上的?当真是不顾自己一家的死活了吗?”
尉迟敬贤见堂姐发现了,索xing不再隐瞒,理直气壮地说道:“樊将军乃是二叔的旧部,有名的抗齐名将,当得上男儿铮铮傲骨,如今他在北方成就霸业,却念念不忘二叔家眷的安泰,听闻了你要被迫嫁与那大齐的狗皇子为妾,樊将军才托人辗转给了我一封书信,要我们一家老小做好准备,待得时机成熟,便接我们一家离京去呢!”
飞燕只觉得执着信的指尖都是微微发凉,压低声音道:“这书信还有谁见了?”
敬贤也是被堂姐异常严肃的脸有些惊吓到,可又觉得自己做得无错,便qiáng自赌气说:“爹爹素来胆小,我也是怕他吓得失了分寸,并未曾给他瞧见。”
尉迟飞燕这才缓了口气,沉声说道:“如今圣上并未因着我家乃是前梁武将之家而薄待,姐姐也不是被迫嫁与那二皇子……他……为人谦良体贴,也算是良配。我们何苦要跟那北方的叛军搅合到一处……”
尉迟敬贤真是打死也没有想到堂姐竟是这样诋毁他一心敬仰的樊景将军,当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说话的语气登时有可些少年的刻薄。
“堂姐,莫不是真如樊将军在信里所言,因着你以前在二叔军营里与他相处时,他曾允诺要娶你为妻,只因为他为了复兴大梁,娶了通古族长的女儿,你便因为这儿女私qíng怨尤了他?”
飞燕紧抿着嘴,瞪着自己的堂弟,而那敬贤便只当是堂姐默认,接着愤愤然道:“若真是这样,这樊景的确是可恨,竟是辜负了堂姐,可是大义应在儿女私qíng之前,就算樊将军是个负心人,但堂姐也不该赌气嫁给那大齐的皇子,不然二叔泉下有知,岂会瞑目?”
尉迟飞燕略显疲惫地望向自己的堂弟,心知如今他已经长成少年,自有自己的一番想法,倒不像小时那般天真,若是听闻有人欺负了姐姐,管他是谁,都要挥舞着小拳头上去一顿捶打。堂弟误会自己因着小儿女的qíng伤,而拒樊将军的好意于千里。只是自己去了白露山的那几年,到底都是说不得的。
他倒是口才渐有长进,竟是把这番小时无猜说得是天衣无fèng。
“敬贤,你也渐大了,有些话,姐姐也是可以说与你听的了,世人都道大梁将军尉迟瑞战死在沙场,可是有谁知道,我的父亲在那战场上,是背后中箭而亡……”
尉迟敬贤从来未曾听闻过,当年二叔的灵柩回京,俱已经是穿戴了整齐的,他那时还小,自然也没有人告诉过他关于二叔伤口的事qíng。只是堂姐如今这般的提起,倒像是有隐qíng一般……
“彼时父亲在高昌死守,孤军奋战抵御齐军。那时大齐的兵马已经拿下江山过半,岌岌可危,先帝便萌生了议和的心思,想要与齐军划江而治。可父亲当日死守高昌,齐军折损无数,前去议和的大臣也被齐军扣押,加上佞臣谗言,那大梁的皇帝竟是一连数道圣旨,急召父亲归京,可是父亲死守数月,一旦撤兵,齐军乘胜追击,势必要折损大半的将士,便是违抗圣命,一意待得齐军撤退。
那皇帝竟是恼了,秘密下了道圣旨,收买了父亲的一个手下,趁着与齐军对阵之际,从背后偷偷……向父亲she了冷箭……”
尉迟敬贤以前从来未曾听过二叔的离世竟是这般隐qíng,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他一向以自己乃前梁忠良后代而自傲,现在竟是如五雷轰顶一般,不知所措。
“那……那后来为何没有听闻了先帝与齐军议和的消息?”他依然不信,顽qiáng地找着姐姐话语里的漏dòng。
飞燕苦笑着说:“因着这霍家人俱是有些泼皮无赖,家父乃是大梁军队的脊梁,他若没了,霍允岂会甘心平白少了半壁江山,与那蠢不可及的梁帝划江而治?所以父亲事后,便是一路势如破竹,没有多久便京城沦陷了……”
飞燕看着堂弟震惊的模样,竟是一如自己在一年前听闻真相时彷徨无措,便是慢慢地将心里的郁气呼出,接着道:“爹爹生前,曾经跟我讲起那纸上谈兵赵括的悲剧,怎知父亲竟是也落得如此下场,战场用兵有律可依;朝堂狡诈、人心愚钝竟是无法可循……所以,堂姐也是疲累了,如今大齐政局康定,百姓安居乐业,哪个平头的百姓想要那前梁再重新复辟?敬贤,你如此推崇那樊景,究竟是一心为民想要山河平定,百姓安康,还是想要重新恢复前梁,以待重现尉迟家昔日的辉煌?”
敬贤到底是个聪明的孩子,被堂姐这么一问,身子一震,便久不再言语,过了一会才迟疑地说:“堂姐,难道是那樊景she了我二叔?”
尉迟飞燕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提及往事:“他倒没有那般的卑劣,只是他野心甚大,岂是北方一隅之地所能满足的?堂姐只希望你用心读书,将来凭借自己的实学为官,踏踏实实地为民做些实事,这才是光复我尉迟家的正经途径。千万莫存了投机的心思,年少热血便生出了祸及家人的心思……你是将来尉迟家的门面,一步都是错不得的。”
一时间,姐弟二人又长聊了一阵子。敬贤向堂姐保证,以后再有这样的书信要当着送信之人的面撕得粉碎,绝不与他们沾染后,才起身出了书房。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似乎不久会下一场bào雨,胸口气闷得有些喘不过来。她回头掩门的时候,看见堂弟依然愣愣地坐在桌旁,便是又深深叹了口气。
执着了许久的信念,一朝坍塌的滋味的确是难受得很,她那时应该也是如堂弟这般。隐姓埋名,白露山落糙为寇,一心念及的大梁光复,竟是如此蠢不可及!
一心以为此生的良人另娶,父亲的死原来另有隐qíng,苦心煎熬的峥嵘岁月俱成了水中打捞不起的残月镜花水影……
那时的她,真是有种万念俱灰之感……不过,幸好还有叔伯一家,回京的这段日子,竟是她在父亲亡故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自己这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们,应该和泰安康地度过一生,谁也不能搅乱这已经平静的一池湖水!
她回到自己的闺房里,也不点灯,便是默默地坐在了黑暗中许久。不多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不会那宝珠撑着伞来到门口,兴冲冲地喊着:“小姐,二殿下来了,带了食盒加菜,要在府里留下用晚餐!”
第26章
外面的雨下得甚大,隆隆的雷声里时不时的打闪。
霍尊霆居然冒着大雨前来尉迟府上食饭,着实出乎了飞燕的意料。当她站在屋檐下时,看见他并没撑伞,反而身上披挂着一件蓑衣,戴着小沿的斗笠,因着身材高大倒是不显得臃肿,像是江边刚刚打鱼归来的模样。
事实的确是如此,原以为他拿来的食盒是在赵府打包的喜宴,可是侍女们展开了食盒才发现里面俱是些生ròu碟子,还有一些时鲜的瓜果围碟一类,一个小厮拎着两个大大的鱼篓进了厨房,让尉迟府上的厨子把里面的活鱼料理妥帖了。
“今日大雨,城郊锦湖的闸口鲶鱼都冒了头,一网下去打捞了不少,正好借着雨天烧烤来吃。”骁王解下了蓑衣,笑着对飞燕说道。
这当哥哥的怎么喜酒还吃到了锦湖那?飞燕有些不解,便是出言问道。
骁王半垂着眼儿说:“过了礼后,借着酒醉便走了,我素来不喜热热闹,倒不如去湖边躲下清净。”
飞燕直觉这婚礼上应该是有些事qíng,可是他不说,她也懒得问。下意识地从侍女的手里接过了巾帕呈给坐在椅子上的骁王擦拭下俊脸上的雨痕。
若是平日,这小妮子绝不会这般的恭谦,骁王注意到她有些恹恹的,似乎有些心事。不禁心道:莫不是因为那无缘的未婚夫婿成了礼,因而倦怠了jīng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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