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注意到那些进府的人事都是经过了门口侍卫仔细但不失礼的盘问,确认了身份后才获准入府。
她并不知樊景近日闹出的阵仗,但是见骁王这般布置,再联想着几日前的禁门令。隐约猜到应是有些什么蹊跷发生了。
不过骁王没有提及,她也没有刻意地去打探。白露山上的那些年,熬度的心血实在是太多,如果可以,是要尽忘掉的,如今叔伯身体安泰,堂弟勤勉上进,堂妹将来的也终是会嫁得不错,这让的日子对于飞燕来说已经很是满足了。机关算尽又如何?终不过是一场空,倒不如脚踏实地,只看着眼前的凡尘俗事,随波逐流地过着普通女子该过的日子便好。
这日,飞燕的外祖母家到底是来人了。
她的母亲邵氏早逝,外祖父原是前梁的御史,年老便辞官返乡,在前朝覆灭前便离世了。那边还有个舅舅邵光奇乃是前朝的一门进士,但是在为官之道上无甚建树,如今也不过是普通乡绅罢了。
虽是至亲,但是久不走动,略显生疏了。
此次舅舅进京,尉迟瑞自然是怠慢不得,收到书信说是午时会到尉迟侯府时,老早便等在了门口,又不放心地知会着府门前的两个领头的侍卫:“两位,一会乃是我侄女的舅舅前来探访,都是自家的至亲,还望二位不要盘查得太过仔细,免得失了礼数。”
可惜骁王的手下都是榆木疙瘩,不知变通为何物,跟背诵经文似的说,骁王有令,成礼前,侯府宾客繁杂,为保证侯府众主子的安宁,务必严查,不可有丝毫懈怠。
当邵光奇的马车到了侯府门前时,这些个高大彪悍的侍卫先是检查了通关进京的文牒,又开始挨个盘查着邵光奇已经他的公子,还有几位随从。
尉迟瑞在多年前是见过邵光奇,还有小公子的。所以当侍卫询问他来者是否是熟识时,连忙点头说没错。于是侍卫便先请邵老爷和他的儿子入了府,可是他随行的那那两名仆役却阻拦了下来。邵光奇见此,面露不虞之色。尉迟瑞见了也是觉得有些难堪,当下连忙说道:“这两位仆役乃是邵家的老仆,也都是几年前熟识的,还是是让他们进来,免得少了贴身的仆役不自在。”
听闻尉迟瑞言之凿凿,肯定认识这两个仆役,侍卫有看了看,并不是画像里樊景的样貌,便放行了进来。
飞燕这时也出来迎接舅舅,先前在舅舅入京写来书信前,尉迟飞燕就给舅舅去了一封信,大致的意思是父亲去世后,叔伯一家日子困顿,为了免得父亲的罪名牵连叔伯一家,她曾经带着父亲留下的一些家资细软独自在乡间的一处私宅带着侍女管家生活了几年。
但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独立门户终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与叔伯便一直打诳语说是回了外祖母家中,还望舅舅与叔伯见面时不要说走嘴,免得平地起波澜,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在她的记忆里,舅舅甚是清高,不太注重俗事,倒是不担心他会戳破自己那空白几年的蹊跷。果然见了面后,舅舅也只是问了问叔伯这几年的境遇,倒是不曾多嘴去说旁的。
舅舅此次进京,也是因为他的独子十六岁的绍井堂也要开考了,因为老家路途遥远,倒是要先进京准备着一年,到了来年开考才可做完全的准备。
他有心让绍井堂也能入到贤哥儿现在就读的书院,这才借着飞燕要嫁人之际,前来询问一番。
飞燕陪着聊了一会,可是与这舅舅实在是亲近不起来,尽了礼数,便告退回了房间。可是在起身时,却忍不住望了望那立在舅舅身后的仆役,那个高大的仆役看着面生,可是不知为何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却隐隐有种熟悉之感。
当天夜里,舅舅一家便在尉迟侯府住下了。飞燕也早早净了面,穿着便袍躺在靠窗的软榻上准备看会儿书便安寝。
手里的这本子闲书,是隆珍收拾自己的细软物品时,拢了一个书箱给自己送过来的。
就在昨日,隆珍已经踏上了返乡之途,据说是骁王亲下的命令,要那窦勇开府放人。飞燕昨日在侍卫的陪同下,去了隆珍独居的小院送行。隆珍准备的行囊不多,便是三只木箱,不过里面俱是一些金银细软。有了硬货傍身,倒是心里有了底,就算回转了娘家也不必寄人篱下,自己在娘家之旁买个院落独居也可。
隆珍走得义无反顾,毫无眷恋,倒是那早就有了新宠的窦将军竟是也在院子里,只在院中里放了一把椅子,横刀立马般地坐在那,一脸qiáng忍的杀气,一双豹眼儿直瞪着张罗着搬运东西的隆珍,一双大掌握了成两个铁疙瘩般的拳头。
飞燕看他神色不对,便偷偷问了隆珍。隆珍却是看都不看那门神一般的将军一眼,撇着嘴角说:“鬼知道他在气什么,不是恼着我搜刮的家私太多吧?不过平白被他糟蹋了这么久,这点子东西算得了什么?便是jì女从良也要有些体己度日呢!好歹我是将军府里放出来的,拿得少了,以后谁还敢把清白的好女儿嫁给他这色中之鬼做侍妾?若是他好意思来抢,便扯开箱子捡了大个儿的,砸得他满脸都是!”
隆珍的泼辣劲儿上来,也是让人大开眼界的。虽然飞燕直觉那窦将军不似小气计较金银之人,但是二人和离在即,倒是不必探究些什么了。
隆珍在临行前拉着飞燕的手道:“此番脱苦海,多亏了妹妹从中斡旋,只是我远离了这让人窒息的牢笼,你却要往漩涡子里跳了。骁王被贬去了淮南,你只怕也是要跟去的,到了那里也少了你叔伯侯府的帮衬,一切都要自己多加留心。与那骁王可是万万不要使小xing子。
虽然不知那骁王对待妻妾的秉xing如何,可是从他以前在军中对待部下的做派来看,乃是个铁腕的人物,待他只要恭敬便好,自己可要在后宅里寻着快乐度日,可万万不可像姐姐我这般,投入半丝的真qíng,他以后若是纳了妻妾,自己也不会伤心动qíng的。那样的皇家男儿,是万万不可用qíng的……”
隆珍所说的,飞燕自然是懂的,当下便点头应下,只嘱咐着她在路途之上一切加着小心。
如今,隆珍早就登上了下江南的客船,不知已经过了几重山水,飞燕有些看不下去了,便是轻叹口气,合上了书本,可是当她抬起头时,才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面前竟是立着一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跟随舅舅入府的那个仆役。
飞燕又惊又怒,正要开口喊人,却听那人开口说道:“燕儿,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让飞燕的身子一震,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见眼前这个本是一脸木讷的仆役伸手扯开了附在脸上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来的是一张斯文儒雅的脸……来者竟是樊景!
飞燕紧蹙眉头,紧抿着嘴道:“樊将军这般大费周章,到这里有何贵gān?”
此时飞燕的闺房里堆满了成礼之日要用的物件,到处是一片喜庆的红色,皆是提醒着樊景,眼前这个比一年前更加丰润美好的女子将要嫁作他人妇了。这一刻,樊景终于切身体会到,飞燕当年毫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猛然获知自己偷娶了旁人,是怎么万箭穿心般的疼痛难忍。
可是自己当年迎娶旁人,实在是万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她怎么能忍心为了报复自己就这样嫁给那个男人做了侍妾呢!
他略显贪婪地看着许久未见的那莹白恬静的面庞,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燕儿,别怄气了,我来接你了。”
第40章
飞燕往榻侧退了一步,不卑不亢地说:“樊将军,您误会了。飞燕的终身大事岂可是因为跟人怄气而为之?嫁给骁王是我心甘qíng愿,将军若是来道贺的,这份心意我已经收下,将军不宜多留,还请自行离府不送了。”
听了这近乎冰冷的对答,樊景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犹记得他们最后一次独处时的qíng形,二人真坐在秋风飒飒的山头,那时,他好像是听着飞燕似乎诉说着战事结束后,解甲归田,畅游山水间的种种畅想,可是那时,他虽是嘴上答应,心思却是一路飘摇,有些魂不守舍。再回想时,竟是想不起燕儿,那时温柔地依附在自己的身旁时,都说了些什么。
那时,白露山战事吃紧,不但要对抗齐军的围剿,还要抵御北部边疆游牧族的侵袭。
通古部是北疆的最大部落,只有借助了他们的力量才可一解当时的危困。而当时通古部族长提出施以援手的唯一条件,便是希望他能迎娶自己的女儿。
而阿与公主则私下偷偷找到了她,直言自己清楚他早已有了意中人,也无意与尉迟小姐争宠,可是父王是绝对不会平白帮着一个不相gān的族外之人的,只要他愿意,她宁愿与他挂着夫妻的头衔,做个虚名夫妻,一解樊景的围困,以后会自愿让出正妻之位给尉迟姐姐,而她甘愿为侍妾,尽心服侍他与尉迟姐姐。
若是旁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加以回绝,可是现在白露山内忧外患,急于一个契机改变现状。而阿与公主柔声细语的话更是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反复几次的踌躇后,他终于对飞燕撒了谎,将她骗走筹集粮糙。
原来在他的计划下,飞燕是要离开三个月的,这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扭转白露山的劣势。只要飞燕回来,他一定也解除了与阿与公主的婚约……
可是飞燕竟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便是这样负气一走了之了。
“飞燕,我与那阿与成婚只是权宜之计,有名而无实,到现在都是清清白白,不曾逾越礼制半分,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只爱尉迟飞燕一人的樊景,可是只是一年,你呢?心里真的没有你的樊大哥了?我们以前的盟誓,难道就抵挡不了这些微的波澜吗?”
飞燕闻言一愣,过了半响才说道:“原以为至少倒是成全了一个痴qíng的女子,想到不竟有人比我还傻……”
樊景原以为自己道出了隐qíng,飞燕紧绷的俏脸能略缓一缓,却不曾想,她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白净的脸上不禁剑眉紧锁:“燕儿,你现在应该清楚,从始至终,我都不曾辜负于你了。”
尉迟飞燕不禁抬头看了看樊景,他还一如从前一般温文儒雅,她曾经以为这个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铁血硬汉,在私下却是这世上最温柔多礼之人,是什么改变了他?竟是变成了连她也认不得,看不清的模样。
“那阿与竟然肯自毁名节,嫁给一个根本就不爱他之人,可见她用qíng至深。樊将军既然已经与她成礼,就莫要辜负了妻子的一片痴心。”
“燕儿!你怎么还不明白!难道你竟是贪慕富贵,宁可嫁给那骁王做妾,也不肯跟我回转白露山吗?”樊景忍不住低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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