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走出了院子,飞燕被唬了一跳,竟是连正厅里的椅子都不见了大半,便是只留了主位那么一把威风凛凛地立在了那,再走几间屋子也是如此,倒真像刚搬进来的qíng形。
看来魏总管昨日的那句“卖得差不多了”的确属实,只可怜那些个达官显贵们,也不知买了几许的宝贝,家中是否有地方安置?
中午时,骁王并没有回来,听魏总管说,已经买了许多的木材,开了铁铺的铁炉,准别打造盐场需用的器具,骁王这一整天都是要长驻盐场了。
飞燕闲来无事,吩咐宝珠去郡县的街上的书局,买了些许的地方小志还有新印的书籍。
其中一本五槐先生所著的“淮南通史”倒也有点意思,将淮南着地界的风土人qíng,还有风光特产倒是介绍得周全。就连昨日食用的那道“青鲭子”书上也是有详尽的记载,原来这鱼最佳的食用法子真是清蒸,自己倒是蒙对了,也算是没有bào殄天物。
整本书里,制盐篇所占的篇幅最多,飞燕一页页地看下来,突然心念微动,想到了一处要命的关节……
她腾得坐起身,想了想,唤来了自己院里在外屋听差的一个新买来的婢女。
这个婢女名唤青杏,是淮南的本地人,飞燕无意间曾经听过她与宝珠闲谈,提起过她的父亲曾经是盐场的盐工。
因着之前一直在外屋听差,见侧妃突然将她唤进了屋子里,一时心有些发慌,便忐忑地施礼,跪在地上等着主子发话。
第57章
飞燕看出了青杏的拘谨,便是拿起了针线,边刺着女红边和缓地问了问她家里的qíng况,青杏逐一地回答。待提到了她的那名当盐工的父亲时,飞燕又问:“你的爹爹在盐田里谋生的时候,一年四季都是忙得回转不了家吗?”
青杏答道:“chūn夏是最忙的,入了冬,倒能清闲些,若是下了寒霜便能在家彻底地歇了。”
说完这句,青杏偷眼探头望去,突然发现侧妃手里的针线略缓了。
“哦,那淮南这里的冬霜降得频吗?”
青杏想了想道:“气候无常,很是难说,虽然淮南冬季晒起尘的日子多,但若是降了冬霜便是连着天的不散,便是手脚都要冻出疮呢……”
果真是如此,飞燕心里微微叹道:方才看了那“淮南通史”就记录了此地一年冬天突降寒霜,便是毁了盐田无数,一时歉收的往事……”
想到这,飞燕眼望了望院外的天空,此时艳阳高照,但愿这老天一直如此,不然王府拮据的日子便是要雪上加霜。此时自己倒是不必出言提醒了,如今盐场的架势早已经摆开了,此时再说,倒真是事后诸葛了,若是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法子,只不过凭增烦恼罢了。
若是说,在白露山的那几年,飞燕彻底琢磨懂得了什么,那就是男人说到底,还是盼着女子囚困在后院厅堂里的。男人做事,女子还是少掺和为妙。
只是当初她并不懂得这点,总是竭尽所能地做好每一样,殚jīng竭虑处处为樊景谏言,初时那几年,樊景倒是言听计从。可是慢慢的,当白露山的势力一天天的壮大后,樊景找自己议事的时候便是越来越少了……每每自己提及了什么公事上的谏言,他也是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刚从白露山心碎离去的时候,她只以为是樊景变心的缘故,现在倒是想得透彻了,试问世间哪一个男子封王拜相后,能容许别人留下自己乃是靠着女人的谏言建功立业的话柄呢?
诸葛书生虽然建立了功勋,但是“他”在世人眼中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聪慧男子罢了!而白露山的青山绿水间,巾帼女子尉迟飞燕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这几日,骁王基本是不大回府了。这战场转战到了盐场,倒是有点隔行若隔山之感。但是骁王是那种若是打定主意做事,便是一意要做得圆满之人。
初来乍到,一时是有些了无头绪,骁王命魏总管请来了许多经验丰富的老盐工,务必短期内将盐场运作起来。
按说这种事魏总管吩咐几个管家就是,但是他怕底下人办事不尽心,坏了骁王的大事,带了几个侍卫亲自去找盐工打听,很快就请来了盐场的几个老把式。几个老把式gān了一辈子盐场,是老祖宗的辈分,徒子徒孙都是一大堆,很快也就挑了一批jīng明能gān的出来。
骁王初到淮南,虽然身份尊贵无比,但是要钱没钱,要人无人,对淮南纵然有心也是无力cha手。盐场就是他cha手淮南的第一步棋,成败涉及到他掌控淮南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所以对盐场很是重视,亲自接见了老把式和盐工。
盐工们哪里见过这般尊贵的?吓得只有俯首跪下,无论骁王说着什么都一律点头应下。
骁王倒也大方允诺他们工钱倒是阔绰,gān得好年底还另外有赏。盐工们已经几年没有活计,境况都是有各自的苦楚,这次给二皇子gān活,一个个有了都是欢欣鼓舞,gān劲十足,没几天就把新盐场搭建起来,引水进,结晶池。
从开始搭建,骁王一天倒是大半在盐场度过。看到盐场顺利搭建,盐田注满了海水,骁王唤来几个老把式问何时可以出盐,出盐能有几何。老把式们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水剩下一半时要倒入排水结盐的晾晒场,等水慢慢gān了,盐就出来了。夏季的话十天可以出盐,现在天有些凉,十五天后可以出盐。”
骁王心中畅快,命今日给所有盐工加餐加菜,这才回转王府。以后骁王每天都要来盐场巡视一圈,十天后结晶池里随着水分不断减少,开始慢慢露出一点一点的白色盐粒,过了几日,盐场终于出第一批粗盐了,再jīng细地加工,重新蒸制,细盐也慢慢产出了。骁王欣喜异常。以后每天盐场都会出一批盐。
但是好景不长,这几日下了几场秋雨,温度骤降,盐场里先是出盐的数量减少,现在已是完全不出盐了。骁王急忙召老把式询问,老把式们跪着战战兢兢地说道:“刚下过雨,又湿又冷,是不大出盐的,待天气gān慡就会出盐了。”
骁王皱着眉,问道:“那岂不是一下雨就不出盐了?”
老把式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启禀老爷得知,秋冬两季日头少,出不来多少盐的,而且这样的天气尚好,若是霜降才是彻底毁了盐田的……”
骁王眼光一冷,盯着老把式说道:“可是本王查阅了以往的盐场账本,原来的盐商在秋冬两季也是正常售盐的,而且数量也未减少。”
老把式低着头,哆嗦着说道:“以前老东家秋冬售卖的盐多是chūn夏多晒盐积攒下来的。chūn夏出盐量多,以前的盐场老爷们都是会安排着不同季节售盐的数量,出盐的旺季少卖,淡季则多卖,这样既能卖上价钱,也能保证旱涝保收……”
这商贾的算盘倒是拨打得甚是jīng妙,可是骁王却有种被账本蒙蔽得上当之感。竟是选了出盐贫乏的季节开工,饶他一向是个城府颇深的人,初涉这盐业也是犯了致命的大错。
骁王又仔细询问,发现只能听天由命,根本没有办法保证秋冬正常出盐,打发走了老把式,在盐场走了二圈,心中十分烦闷。他只盼着出盐养兵,却没想到刚开始不久就被老天把路堵死了。更糟糕的是,前些天“贩卖宝物”得来的银钱部分充了军饷,剩下的几乎都投到盐场里了,而现如今盐场的一gān人等也是各个都等着开口吃饭的,若是失言不能及时给这些盐工的工钱,那以后哪一个还愿意来他骁王府的盐场做事?骁王二殿下在淮南百姓中的名头便是彻底地臭了……可是现在就算他想走其他路子也没钱了。
回转王府,骁王没有如以往那般去侧妃飞燕的房中,而是去了书房,书房的灯后半夜方才熄灭。
飞燕的院子离得那书房不远,正好隔着一片水池,透过轩窗便能看见不远处的昏暗的灯光,收回了目光,飞燕手执着篦子漫不经心一下下地拢着自己的头发,骁王应该也是发现了盐场的制肘之处,便是苦恼着呢。
也是因为那场“义卖”扒皮得太狠厉了,虽然解了燃眉之急,却是得罪的淮南的一gān权贵,刚开始重建盐场时,那些通晓盐场经营的,竟然是没有一个人来提醒着骁王。
现在这帮子豪qiáng应该都伸长着脖子等待着骁王府的笑话呢!
骁王一系势弱,连带着他的一gān亲信也跟着受牵连。飞燕想起前几日的家书,书信乃是敬柔所写,里面便提及到贤哥的秋季初试名落孙山,拔得头筹的似乎是沈家的一门亲戚外侄,对于这样的结果,飞燕其实也是心里早有准备,原指望着考场公正些,现在看来也是内里机关重重,倒是不必再去碰壁。她原来也是存着让贤哥读一读圣贤之书,不要变成愚钝之人的意思……那官场不登也罢……只是这样一来,舅舅家的表弟的chūn试恐怕也是无望了……
对着镜子坐了一会,飞燕便起身上了chuáng,放下的重重幔帘倒是遮挡住了对面书房投过来的灯影,飞燕合拢上眼,独自一人睡去。
原以为骁王便是要这般一人闭关想着应对的法子,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宝珠却喜滋滋地抱着一套略小些的蓑衣斗笠进来了。
“侧王妃,您快些早起准备着,骁王命小厮来传话,说是正午带着侧妃你去金水垂钓,亲自钓些青鲭子回来。”
飞燕闻言倒是心内诧异:这位倒是好宽的心,一夜无眠便是想出了垂钓的消遣主意吗?
骁王在京城里便是有江边垂钓的消遣爱好,立在船头眼见làng花飞溅跳入船中,心内倒是畅快得很,因着大船船舱宽敞,里面布置得很是舒适,甚至有取暖的火盆,他知道飞燕畏寒,便让她呆在船舱里,莫要出来呛了冷风。
一直船开到了地方,抛锚停稳,飞燕才在宝珠的搀扶下出了船舱。
此时船已经停靠在龙山之下,连绵的青山之下碧波dàng漾,金水流经此处,水势倒是变得平稳了几许,形成了游鱼成群的金水围湖,遍布垂柳绿树的沿湖幽径,迷人的杉树小林在秋风里晃动着深绿的波làng。
站在船头便可看见龙山临水处的一个幽深的水dòng,那里便是青鲭子的藏身之处。
因为最近秋雨频繁,水面上涨了不少,水dòng里的空间倒是剩余不多,不宜久留。骁王下了小船,在王府几个善于垂钓的仆役的帮助下,在水dòng里布网下了线后,便出了水dòng再在大船的船头垂钓。
骁王脱了鞋袜,赤脚单坐在了船头,一手握着玉质的小酒壶,一手执着钓竿,侧歪着头问向身边的飞燕:“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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