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_吴沉水【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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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还有这等好事?”曲陵南大为惊奇,托起那颗药丸,嗅了嗅,问,“水也不用喝吗?”

  “不用。”郝平溪难得心平气和地道,“修士闭关乃是常事,或有入秘境历练,或有入深山高岭,蛮荒戈壁做任务,长年累月不闻人烟皆是有的,低阶修士便多靠辟谷丹存活。再则,修真进阶以灵力为渠,凡尘吃食烟火气滞于体内有碍灵力流转,不利修行。”

  小姑娘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自懂事以来为一日三餐忧心忡忡,填饱肚子成为重中之重的大事,今日却竟然知晓,世上有些人不算神仙,可他们也同样无需吃饭,只靠吞下这等神奇的药丸即可。

  那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凡人为填饱肚子而厮杀、挣扎、苦恼与哭泣的努力,在这一颗小药丸面前,瞬间仿佛变得无足轻重。

  曲陵南木然地拖着这颗药丸,过了良久,她张嘴吞下这颗药丸。

  入口即化,有隐约的甜味,不难吃,可也算不上好吃。

  然它代表着她闻所未闻的一种生活。

  郝平溪见她吞了辟谷丹,满意地颔首道:“这不算什么,待日后进了山门,多的是让你开眼的宝物灵丹。”

  “我能跟你们似的修炼么?”曲陵南轻声问。

  郝平溪顿了顿,他骤然想起眼前这个小姑娘姓曲,她若默默无闻,尚可活得自由自在,可她若入修真门,却注定没什么好路走。

  他忽而有种不忍,似预见到未来无数的艰难屈rǔ等待着眼前这位懵懂无知的女童。但这种不忍转瞬即逝,他捕抓灵shòu不曾不忍,他采摘灵药也不曾不忍,曲家女儿,在某种程度上与灵shòu灵药炼器宝材何异?

  郝平溪深深呼出一口气,道:“一切听凭掌门做主,我不知道。”

  曲陵南点点头,学着他盘腿坐下,道:“你修炼吧,我不会跑的。”

  郝平溪又看了她一眼,这才道:“你跑不了,我这小防御法阵外人虽进不来,然你也出不去。”

  他话音未落,地面上却突然传来剧烈震动,四面cha在地上的小旗抖动不休,一阵疾风chuī来,一面小旗支撑不住,被风chuī倒。

  这是防御法阵被攻了一角。

  郝平溪脸上变色,立即站起,手捏法诀,聚起灵力扶起小旗,重又cha回原处去,同时手握拐杖往地上一cha,急急在地上画起复杂的法阵符,注入灵力,顷刻间,被拐杖画过的线变成金色立体,从地上一跃而起,于半空中形成一个金色的防护罩,顿时流光溢彩,暗夜中显得煞是漂亮。

  曲陵南瞧得目瞪口呆,她虽不明白来的是什么,却也瞧出郝平溪这一手犹如为这一法阵赋予灵魂,原本看不见的防御法阵瞬间流转可见,且徐徐转动,照着某种复杂的法则与外来的疾风相抗,发挥抵御外敌的作用。

  真是比元宵夜的烟火还漂亮。

  曲陵南正瞧得高兴,转头却见郝平溪闷哼一声,脸色苍白,死死靠着拐杖勉力支撑。她心道糟糕,来敌尚未现身,这边却已显出后继无力之状。

  可惜小柴刀那日掉在傅府门口。曲陵南大声问道:“要我做什么?”

  郝平溪瞥了她一眼,咬牙道:“站到我身后。”

  曲陵南跑过去,郝平溪道:“这法阵威力虽大,却需练气期高层修士方可催动,我适才,忘了自己已经修为大跌,灵力不继……”

  “这似乎你就别想那些没用的了,”曲陵南打断他,问,“要我怎么做?”

  郝平溪古怪地瞥了她一眼,道:“把你的手指划破,将血滴入阵眼之中。”

  曲陵南点头,伸手道:“刀给我。”

  郝平溪看着她,目光深邃,却不再废话,匀出一手自腰间储物袋中摸出一把匕首递过去,曲陵南接过,拔出匕首,以刃处对着胳膊一划,鲜血顿时流出。

  郝平溪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伤口朝向拐杖,血液顺着拐杖流入地上,突然之间,一股qiáng劲的金色光芒充斥四下,法阵威力大增,一面面jiāo织起来的金符相互印证一般急速流动,他二人周围仿佛编织成一个金色大网。

  郝平溪掏出一个瓷瓶,拔开盖子吞下数颗丹药,大喝一声,怒目圆睁,拔起拐杖,自内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剑,虚空用力一劈,剑意顿时驰骋开去,直直刺向暗夜当中。

  黑暗中传来一阵惨烈的吼叫,似shòu非shòu,似猿非猿,薄雾弥散,一头颈长身胖,背上拱起一排ròu瘤,浑身黑亮如铠,咆哮之中,露出一嘴尖利白牙的庞然大物赫然立于眼前。

  郝平溪脸色惨白,喃喃道:“这里怎的会有罹鞫猿?”

  “这是猿猴?”曲陵南问。

  “不,这是凶shòu,”郝平溪惨淡地笑了笑,“而且是凶shòu册上排名前十的大家伙。”

  “难宰么?”

  “若是数个筑基期修士合力捕杀应不难。”郝平溪回头看着她,声音平板地道,“可我现下只得练气期六层修为,你却只是一个ròu体凡胎。”

  “就是说宰不了?”

  “恐怕你我今日要命丧此地了。”

  曲陵南盯着那头刨地bào怒的凶shòu,冷冷地道:“我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年华童鞋的长评而加更,耐乃们~~~~~~

  ☆、第10章

  罹鞫猿虽名为猿,然与攀树吃果子的猿猴却无甚gān系,此类凶shòu一生下便力大无穷,生xing凶残嗜血,喜好生生撕开猎物皮ròu,拽出白森森的脊椎拗断了吸吮骨髓。故罹鞫猿有一浑名“吸髓猿”,盖落入其手中的猎物无不死状惨烈,属最令低阶修士谈虎色变的凶shòu之一。

  郝平溪犹记得,彼时年幼,于山门中苦读潜修时,负责讲授凶shòu篇的师长曾告诫过堂下一众弟子,罹鞫猿浑身上下从头至尾无一样是炼器宝材,偏生皮糙ròu厚,嗜杀凶猛,非万不得已,应尽量避免与之正面对持。

  “若退无可退,只能与之相搏呢?”同门中有好事者问道。

  师长轻轻一笑,道:“你修为几何?”

  “现下虽为练气期下层,然只要我勤练不辍,总有筑基成功那一日,难不成到那时都奈何不了这畜生么?”

  “筑基算什么,便是几个筑基后期修士合力与之缠斗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师长嘲讽道,“若有一日,你金丹结成,真正问天道于足下,或可与之一战。”

  他此话一出,底下顿时窸窸窣窣,议论一片。

  年轻的郝平溪正是一帆风顺,视天地万物若为己生一般,金丹期修士于玄武大陆虽凤毛麟角,一旦有人结丹成功即为一方尊主,然对年轻人而言,那并非可望而不可即的境地。

  只有经历过变故,他回首往事,才会发现年少时的自己有多轻狂无知,有多浅薄无畏。

  成年罹鞫猿修为类似于金丹期修士,尚未攻击,其扑面而来的qiáng大压迫感使得他即便身处防御阵中,也忍不住脚软心颤。

  这是凶shòu榜中排行前十的猛shòu,而凶shòu之上,尚有仙shòu,神shòu,便是修士们常打jiāo道的灵shòu,若发起疯来,也有抵挡不住的力道凶猛。

  修等阶森严,永远都有令人高山仰止的存在,便是天赋再高,执念再深,却总有你如何努力也触摸不到的境地。

  况且还有多到你想象不到的变故与凶险,趋利避害,人心向背,修道之路越往前走,便越会有数不尽的利yù熏心等着拽人入魔。

  郝平溪在这生死时刻,忽然对自己产生了qiáng烈的怀疑。

  到底为了什么而要逆天修行?

  也只有曲陵南这种涉世不深的女童,才会将“我不信”这三个字说得格外响亮。

  曾几何时,他也不信,然而最终却不得不信。

  罹鞫猿低吼一声,发足狂奔,直直撞上金光闪闪的防御法阵,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流光溢彩的金色符咒现出一道裂纹。

  郝平溪只觉这股震dàng直击丹田,令他浑身气血翻涌,一声闷哼之下,顿时一股甜腥味涌上喉咙。

  他知道,再撞击三次,顶多三次,这个师尊珍而重之传到他手中的中品法阵“铄金阵”就得玩完。

  而阵外,罹鞫猿一击不破,更激怒了它,此畜生双目血红,吼声整天,前爪奋力一刨,四下登时激起疾风,飞沙走石。

  它要冲过来撞第二次了。

  郝平溪念头刚落,就见罹鞫猿后爪一蹬,张牙舞爪冲“铄金阵”扑了过来,轰隆一声巨响,金色符咒登时碎裂了一片。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清叱,一个小身影凌空跃起,冲罹鞫猿直扑了过去。

  郝平溪大惊失色,他看到曲陵南犹如离弦之箭,一下跃上罹鞫猿头顶,手持匕首一把刺入那畜生的脑袋正中。

  可惜罹鞫猿皮ròu僵硬,如何是一把寻常匕首能刺得穿?匕首一歪,曲陵南微微一愣。一击不中之下,罹鞫猿一声怒吼,摇头摆尾,重重地将头顶的女孩摔了出去。

  “用你的血!”郝平溪喊道,随即运起全身灵力,凝聚于手中薄剑之上,奋力一劈,凌厉的剑意直取罹鞫猿前爪。

  罹鞫猿伸爪一拍,那股剑意居然被凌空击碎。它彻底被激怒,厉声长啸,双爪撕扯之下,原本就摇摇yù坠的防御阵符咒顿时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流光四溢,郝平溪举剑相抵,但在这凶悍的猛shòu前,他这把剑犹如纸制,毫无用处,砍在巨猿身上只激起点滴火星,却无法伤它分毫。

  罹鞫猿的利爪瞬间就到他胸前,一抓之下,郝平溪惨呼一声,胸口剧痛传来,低头一看,抓痕深入几可见骨。血ròu模糊之间,他几乎要怀疑能见到自己跳动的心脏。

  他直直跌往后,重重落在地上,登时一阵尘土飞扬。原来这才是凶shòu的力道,练气期修士拼尽全力,却挡不住它一招。

  就在郝平溪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巨猿生生撕成两半之即,却听巨猿一声凄厉的尖叫。他定睛一看,却见曲陵南半只手臂都浴血,却凶悍如小shòu般扑在巨猿头顶,她手中的匕首闪着血光,深深扎入罹鞫猿眼中,又拔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扎入罹鞫猿另一只眼。

  郝平溪这一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童,分明是jīng致洁白的一张脸,然却毫无表qíng,目光沉静深黑,盯着巨猿全无惧意。揪住巨猿头顶的毛,一下一下将匕首扎入这畜生的薄弱部位,鲜血四溅,却全无动容。

  她全无与之xing命相搏那等豁出去不要命的凶狠,而是漠然到极点,仿佛手下的畜生是她此时此刻必须宰杀的任务,哪怕下一刻身首异处,她也要先完成了这件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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