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铃音默默的把金砖放回去。县令大人的目光让她有点心虚。
唐天远直勾勾地盯着她,“谭铃音,本官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姑娘,腹有诗书,书法造诣颇深,这样看来这姑娘的家世应该不错。可是谭铃音言行无忌,有时候还很出格,且又见钱眼看……这些都跟大家闺秀这类词汇没什么关系。总之此人身上充斥着一种矛盾感,乍一看十分违和,可是跟她相处久了,却又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气质。
谭铃音摸了摸鼻子,“我来自东土大唐,要往西天拜佛求经。”
“……”
唐天远决定不跟她兜圈子了,“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为何要赖在我这里当师爷。我不管是谁指使你来的,想打这批huáng金的主意,那就是图谋偷盗国库,别说你了,就是你那弟弟,也要搭进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别呀……”谭铃音有些急,“有话好好说嘛……”
“那好,我问你,你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我的背后主使是我自己,”谭铃音说着,见他不信,她从荷包里翻出那粒金矿,“真的,你看。这是我从天目山捡到的。”
这是重要线索,唐天远捏着金矿,严肃问道,“具体是从哪里捡的?”
“这个……”谭铃音挠着头,挺不好意思,接着就把这金矿的来历跟他解释了。那天黑灯瞎火的,她又困迷糊了,真记不得这金矿是在哪块山头光顾的。
唐天远第一次听说这种奇葩事儿。要是别人这样说他肯定不信,可要是谭铃音,他竟然觉得一点也不违和。
他把金矿收起来,又板起脸吓唬谭铃音,“总之不要再惦记此事了,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谭铃音有些不甘心,“别这样,我们可以一起找,找到之后再商量怎么分,”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你也不一定非要告诉皇上,对吧,你找到之后……”
唐天远打断她,“想让本官欺君?”
“大人,你不会是专为此事来的吧?”
我是为找你来的,然后才跳了这个坑。唐天远斜了谭铃音一眼,他不愿把这蛋疼的回忆告诉第二个人。
谭铃音只当他是默认。原来这县太爷是专门来找huáng金的,这样就不能跟他分赃了。谭铃音眼睛滴溜溜地转,想了一下说道,“那,我也可以帮你找呀。我也要为朝廷效力。”找到之后她说不准能偷偷拿点,就算拿不了,也可趁机跟朝廷讨赏,朝廷肯定不会吝惜那点赏赐的。
唐天远自然能看出她那点心思,他也不揭穿她,只是说道,“也好,你只消帮本官看好周正道就行。”
谭铃音连忙点头,搓着手两眼放光,“得嘞,等着瞧好吧您。”
唐天远突然问道,“你不是本地人?”
谭铃音一愣,“啊?”
“本地鲜少有人把官话说得这么溜。”
“啊,我,我是逃难来到此地。”
这类无耻的人,说谎话比喝水都容易。唐天远不信,也不问,反正问了她也不说实话。他挥了一下手,让谭铃音带着她的丑儿子先出去了。
☆、19山羊
周正道回来之后,才发现这年纪轻轻的县太爷竟然摆了他一道。
孙员外着急忙慌地来找他,想让他帮忙引见县太爷,钱不是问题。
周县丞和孙员外是有jiāoqíng的,他来铜陵县的第二天,孙员外就来登门拜访他了。两人又不是幽约,用不着偷偷摸摸,县太爷想必从那个时候就留心了。
所以,一发现孙不凡是杀人嫌疑犯,县太爷不急着开堂,而是先把他周正道支走了。否则他身为县丞,在堂上旁听,总能帮着孙家说上些话,也许就能给孙不凡留个活口了。
这件事qíng太突然,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直接被打个措手不及。周正道一开始见唐县令白净斯文,以为是个面瓜,现在看来,小子虽年纪不大,倒真是个狠角色,手腕也够硬。
只不过,终究还是年轻。根据官场上的游戏规则,要在一个地方安稳做官,首先得好好结jiāo当地豪绅。孙员外家大业大,在铜陵县也是数得上的人物,唐县令不好好应付,反倒一点qíng面不留直接判了他儿子死刑。孙员外哪能不恨?往后他要是联合本地豪绅们天天找麻烦,那唐飞龙还有安生日子过吗?早晚被挤兑走。
不过话说回来,年轻有年轻的好。周正道觉得吧,这唐县令够聪明,算是个可造之材。而且年轻人心肠热好拉拢,这个关键时刻,他只要对唐县令稍加点拨,晓以利害,这小县令大概就为他所用了。
就这么打着如意算盘,周正道找到了唐天远。
“大人,卑职以为,孙不凡之案还需从长计议。”
哟,来了。唐天远的眉角微微动了一下。他心内明了,“周县丞有何高见?”
周正道捋着那几根山羊胡须,“我说句逆耳的忠言,请大人莫要怪罪。大人初到此地,无甚根基,想要把这县令做好,最要紧的是与一郡之望各自相安。孙家是本地望族,孙员外家资富足,可推为本郡豪绅之首。莫说在铜陵县,就算在府台大人那里,他都说得上话。现在孙不凡犯了事儿,这对大人来说正好,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卖那孙家一个面子,孙员外从此必定会对大人感激涕零。降服了他,往后大人在铜陵这地界,也算落稳了脚。”
哦,跟知府还有关系,也不知道这周正道是在chuī牛还是确有其事。唐天远摇头道,“可是那孙不凡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杀人,这件事qíng恐难翻案。”
“不一定非要翻案。孙不凡杀人事出有因,权衡之下,免去死刑,判他个流放,等到遇赦放还,也是可以的。”
想得倒美。唐天远心内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这不是小事,本官需要再思量思量。”
“卑职一心为大人着想,只求大人莫要多想,误会我的一片赤诚。”
“周县丞多虑了。本官初来乍到,多有思虑不周之处,周县丞能直言指点,本官甚是欣慰。”
“不敢不敢。”
周正道见这位年轻的县太爷还算上道,于是满意离去。
唐天远托着下巴沉思,思考他现在面临的处境。
他爹是普天下官员的老大,他自己是钦差,代天巡狩,因此像周正道、孙员外这类,在唐天远看来只能算是小虾米,还是晒gān了的。他不怕得罪他们。不过他在人家的地盘上办事,最好还是别轻易得罪人,否则这些小虾米使起绊子来也麻烦。
当然了,更不能因此徇私枉法。
还有一件事比较棘手。听方才周正道的意思,那孙员外似乎与池州知府有些瓜葛。倘若真是这样,知府再来cha一手,事qíng就更麻烦了。
好在不管怎么说,只要他这个县令不松口,孙不凡之案改判的可能xing微乎其微。因为死刑是重罪,死刑案从来都是直接上报行省、再由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复审。也就是说,州府对于辖县审理的死刑案根本cha不上口,就算是行省,也只能起到中转的作用,没资格改判。想要孙不凡活命,除非能够买通刑部和大理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打定了这个主意,唐天远也不急着拒绝周正道。他决定先拖些时日,探一探铜陵县各方势力的底细。
费半天脑子,唐天远也有些累了。他捏了捏额角,站起身出了门,溜溜达达地回了内宅。
还未走进院子,他便听到里头传来谈话声。唐天远本不愿偷听别人说话,可是听到她们“谭铃音”长“谭铃音”短的咕唧,他便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站在门外听起来。
院子里,香瓜正在跟雪梨抱怨谭铃音。起因是香瓜爱喝羊奶,便使钱托了厨房里一个杂役,每隔两三日弄一碗新鲜的羊奶来煮了吃。今天那杂役弄来了羊奶,放在厨房里便暂时出去了一下,回来时却发现羊奶不见了。杂役问了几个人,有人说看到谭师爷端着一碗东西走了,正巧这时香瓜来寻羊奶,杂役便告诉了香瓜。
香瓜觉得奇怪,便去南书房找谭铃音了。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她正端着羊奶喂狗。
“你说说,有这么作践人的么!”香瓜的声调不自觉提高,显然余怒未消。
雪梨安慰道,“她想是不知道那是你的。我看谭师爷人挺好的,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你呀你,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这样就把你收买了?”
“没有呀……”
“其实也怨不得你。那谭铃音一身的本事,连少爷都要被她降服了。”
唐天远在外面听得直拧眉头,他与谭铃音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被她降服。他降服她还差不多。
香瓜有些得理不饶人,遇到这样的事qíng,想必已经跟谭铃音闹了一场。想到谭铃音被香瓜指着鼻子骂的qíng形,唐天远一阵不自在。他想要骂一骂香瓜,又觉自己偷听本就不光彩;想要去安慰一下谭铃音,又觉得两人似乎没好到那样程度;复又想到谭铃音拿羊奶喂狗,十分可笑;再一想到她那条丑出了风格丑出了特色的狗,更觉可笑。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等唐天远发觉时,他已经站在了南书房的门外。
南书房也是独立成院,只不过院子很小。谭铃音刚搬过来时还抱怨过,当时唐天远建议她搬回去,她立刻闭了嘴。
现下这小院的大门锁着,唐天远来得不是时候。他刚要走,突然看到门被挤开,从门fèng里伸出一颗小脑袋,仰头好奇地看着他。唐天远蹲下身,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它,笑问,“谭铃音呢?”
“我在这……咩……”身后突然响起令人费解的声音。
唐天远吓了一跳,心想,这女人又发神经,学什么羊叫。不过她学得挺像。可就算学得再像,也不可能挤出羊奶来……他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这想法实在猥琐。
“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谭铃音见县令大人只顾低头想事qíng,便问道。
唐天远站起身,扭过头刚要说话,看到眼前物事,又不小心吓了一跳。
谭铃音竟然牵着一只真羊。那山羊长得甚是肥壮,黑白相间,犄角弯弯,此刻正严肃地打量他。
唐天远用折扇指了指山羊,“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给糖糖补补身体。”谭铃音说着,顺手把绳子递给唐天远,她自己掏出钥匙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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