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布阵
第二日,刚过卯时,西门chuī箫便张开了眼,静悄悄的起来,梳洗一番,便慢悠悠的出了门。今早村里的男人们便要赶去沛郡,chuī箫便跟村南住的柳先讲好,捎带上他。因得刘芸对儿子处事极为放心,连带着村中几个对刘芸极为尊敬的年轻后生对chuī箫也多了几分不同。
清早微冷的清风拂过chuī箫瘦弱的身板,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微薄的晨雾中,那一步一步走的缓慢的身影远远看来竟有点子翩翩yù仙的姿态。先儿哥站在一辆牛车旁,缩着臂膀半眯着眼打盹,chuī箫跺过去,叫了一声:“先儿哥。”
柳先连忙张开眼,低头看见刚到自己腰部的孩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chuī箫来了啊。”西门chuī箫微微一笑,点点头,先儿哥刚想再问点什么,便听到带头的大汉一声吆喝:“得咧,赶路喽~~!”那最后一字拖得又长又响。
先儿哥一乐:“赶得正巧啊。快上车!”chuī箫转身爬上车,靠着一个柳条编的筐子,刚闭上了眼,牛车就晃悠悠的顺着小道朝前驶去。
高大的城门前,人群歪歪斜斜的拉得老长,chuī箫坐在牛车上,抬起头望着城门,那匾额上端端正正的刻着‘沛郡’二字,清正端严。听闻这二字还是武宗年间樊氏老祖宗刻上去的,那时候神宗还在牙牙学语,樊家人就已经是这沛郡的郡君,治家严谨,无人不称道。可是现在……chuī箫挑唇,望着沛县的天空,孩童漆黑的瞳孔中泛着水亮清冷的光,记得去岁来郡之时,沛郡上空的浩dàng之气还厚重无比,满不过一年的光景,那rǔ白的生吉气就飘飘dàngdàng的远去了。樊氏,已为天道所厌弃。
既如此,若那樊延熙真对他娘做些子龌龊的事,他也并不介意给樊家加上一把火。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的,chuī箫便放下了这门子事,转而兴趣盎然的观察起着周围来,听着旁人各式各样的乡音,连蒙带猜,也自得其乐。待进了城,跟着先儿哥走街串巷的,这小哥儿cao着老实勤恳的嗓音总能不多时便将那银钱往上提几钱,chuī箫想着那场面便觉得有意思的紧,也因的先儿哥这张嘴,日头不过刚过头尖,牛车上的物品便少了一多半。那余下的一半,也不值得什么,为了早归家,先儿哥便稍稍降了价,又添置了家中需缺之物,便赶着牛车归家去了。
柳庄村离沛郡足有二十多里地,到村口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幸而走的早,到家也不过申时未过,日头还有一半未落。告别了先儿哥,chuī箫便往家走去,路上竟遇得不少的妇人,这反常的qíng况叫chuī箫有些疑惑,因得刘氏是后来户,屋子便起在村边缘,往常这路是无多少人走的,看着那些妇人有异的神qíng。chuī箫心里一紧,小步子也不由的加快了。
还未至家门口,远远的,西门chuī箫便见着那三三两两的妇人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心中疑虑更深,chuī箫叫了门。
屋内刘氏听到儿子的声音,顿时展开了眉头,出了厅堂便要去开门,然走到一半,看到那七八台箱子,眼神就是一锐,‘砰砰’几脚踢在箱子侧面,那上好的铁梨木箱便轻巧的落在院角,整齐的码着。
若叫那门外的妇人们看见这一手,保管叫她们长大了嘴巴,那一口口的箱子就算是空的也要有个五六斤重,何况来的时候,那抬着箱子的汉子们走起来都觉得吃力,就是这么几台箱子竟然叫这纤弱的女子轻飘飘的几脚踢飞了?叫人不能信!
然这在外面那群妇人眼中惊世骇俗的事qíng叫刘芸做来却轻描淡写,甚至不值一提,这有什么呢?若不是她逃出来的时候,叫那毒妇伤了紫府,爆了金丹,何至落入凡家与这些往日蝼蚁为伍?如今的场景若在往昔,便是万万想象不出的。可先进不同与往日,刘芸笑了一下,她有箫儿哥,这便足矣,那往日痴恋如今想来也不过是妄念而已。
刘芸开了门,将儿子迎进来,又将院门关上,竟是问也不问那些在家门口徘徊的妇人们,如此明白的态度到叫人脸上不由的讪讪,那妇人们见探不出什么,便又三三两两的散了。
刚入院庭,chuī箫便一眼看见了那几口贴红字着红花的箱子,脚步一顿,便停了下来,刘芸看他一眼,道:“我儿便早料到了吧,今儿早樊家送来的,除去这些不算,还着人送来沛郡一处地契并两间铺子来。”
这是要拿娘当外室养了!chuī箫嗤笑:“白日做梦。”
刘芸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往屋中走,柔声道:“我儿不必担心,娘会料理此事,娘只要箫儿安好便万事足矣,断断不会遂了那樊延熙。”
听得刘芸此话,chuī箫‘嗯’了一声,没再言语,他娘既然这样说,那就是动了杀心。那樊延熙不过是一个郡君家的公子,左右不过只习得一些花拳绣腿,对他娘来说,简直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他娘就算是身受重伤,五脏皆在衰竭,那战斗力也是破表的。可,他却不想让刘芸动手。人,乃灵也,杀人便易沾染因果,引得人煞相随。若他娘没有受伤,气血旺盛,那便罢了。如今不同于往日,他娘爆了金丹,已经算不得修仙者了,沾了业障,与气运有损。
但,这话他却不会说出口,也无需去说,村中明日还有人去沛郡,他便随着去就是了,左右不过几日光景便能解决,至于这礼,却是不着急着归还,左右他娘这几日是没空的。那刚采回来的药正需要pào制,因的这药是用在他身上的,刘芸对此是用了十二万分小心的。
因此,用罢饭,刘芸便进了右厢房,不多时,里面就传出药杵与药罐相碰撞的声音。chuī箫盯着灰白色的窗纸看了一会儿,神qíng似喜似悲,她娘并不知道那些她潜心挖苦采来pào制的药与他的病并无丝毫的用处,他拖着这幅身躯未死的原因只是因为这身子仍旧留有一片生机,天道未想要他的命,是以,他布下六字生灵阵,每日与阵中吸取生吉之气对抗体内yīn煞之气,才一日日熬过了那“神医”公叔风的断言。
‘此子断活不过六岁!’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终归有一天是要死的。不过,这也不打紧,在这个世上,他唯一挂心的也不过是他娘刘芸,可刘芸也是将死之人了,自打她爆了金丹护着两人从绝境逃出之后,她的生机就几乎断绝了。无关于她的伤势,伤势仍旧可以治好,可生机断了,人纵使安康无恙该亡的时候也是必亡的,无他,只是大限到了。这便是命了。
chuī箫是最信命的。在没有能力抵抗天道之时,顺应天道就是最稳妥的。
伸了个懒腰,chuī箫进了自己的小屋,早早的进阵休养,明日还有的忙咧!
沛郡,樊府
“听说我儿相中了一个村中野妇?”和煦的男声在书房里响起。
樊延熙心中一惊,脸上便赔了笑:“那些子贱仆整日在爹面前嚼舌,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惊动爹,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因得前几日儿子在山中迷了路,得了此妇相助,也算儿子知恩图报咧。”
樊睿伯看着俊挺的儿子,目含小心的看着自己,又想到早逝的嫡妻,心中一软,重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罢了,只一个无兄无父的寡妇,既然儿喜欢,也只养在外面,小意不闹到家里,就随他吧。樊睿伯叹了一口气,嘱咐道:“今岁圣上设了巡检司,现正是那些饿犬乱窜的时候,我儿要有分寸。”
这便是不反对了,樊延熙大喜,哪里还管别的,只一鞠到底:“儿知道了,多谢爹。”
此番对话与樊家父子来说,不过是在平凡不过的小事,可于樊家却断送了随后的希望。
就在说话的光景,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便慢悠悠的做完了他要做的事qíng,用的全部道具不过是一把槐树枝,几面最便宜的小镜子。
槐树,又称yīn树、鬼树,开路引煞,最合适不过,镜,有聚集反she之功,chuī箫在这沛郡中闲适的走着,始终不离樊氏大宅两百步距离,一双琉璃眼,dòng察天地生、煞二气,有煞气聚集之处便随手放两只槐树枝,断枝处遥指樊府,又与樊府门外树下埋下几枚小镜,调整好角度,将从四面引来之煞气聚集于镜面,再反she出去,最后聚与一面大镜之上,大镜遥对樊府大门。
当最后一面镜子放好,chuī箫轻轻的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慢悠悠的转了身,若此时也有人开了天目,便能看见,那樊府上空稀薄的浩然之气,正飞快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灰烟,而那灰色还在迅速的加深,变黑,不祥之气渐渐笼罩了整个樊府。
雕栏玉砌的樊府大宅为背景的是孩童学着老学究的样子背着手,晃悠悠的往前走的身影,风chuī动那孩子的衣袍,竟带出几分谈笑间灰分湮灭的大气,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埋了大镜的树旁,一双穿着木屐的脚悄悄的露了出来,脚背弓起的弧度完美,肌肤莹洁如玉。
第3章遗愿
chuī箫坐在牛车上,合着牛车的颠簸,瘦小的身体有节律的摇晃着,因身下垫着厚实的软垫,也并不难受,双手捧着一块糕慢慢的吃着,身侧还搁置着些许旁的吃食,尽是沛郡有些名儿的,往日淘货出山之后都是刘芸亲去处理货品,次次都寻这些吃食与他,此次chuī箫也决定效仿他娘。
今儿回程的晚,chuī箫归家时天色已昏暗一片,因儿子反常的接连两天都早起往沛郡,刘芸不由心中有疑,拉了儿子细细问,chuī箫也不解释,只把一包包东西搁在木桌上,推给他娘:“珍味阁的果子,多日未尝,前日去竟忘了,我记得娘也是爱的。”
刘芸听了此话,不由伸出一指捣在chuī箫脑门笑骂道:“小猴儿,竟馋嘴到如此地步!”
chuī箫咧嘴‘嘿嘿’的笑,伸手拿了一小块蜜饯,填进嘴里,道:“娘,我饿了。”
刘芸哪里舍得饿着宝贝儿子,再不问什么,只起身快步进了厨房,须臾,饭食的香气便飘飘dàngdàng的飞出老远。用完饭,刘芸将chuī箫唤至左厢房,这厢房单为chuī箫做药浴准备的,内里只摆了一张黑漆雕花四柱chuáng,一张八角矮桌配两对曲足圆凳,上置红泥胚置小壶并一对雀鸟依梅景的瓷杯,chuáng前三五步处摆着一扇着‘梅兰竹jú’四君子的红木屏风,显得再清净不过。这房间chuī箫是常来的,推了门便熟练的钻进屏风解衣裳,随手将衣物搁在屏风上沿,赤果着身子的男童一脚垮进了满是乌黑药汁的浴桶。霎时,一股古怪至极的气味便铺天盖地的涌进他的口鼻,西门chuī箫习以为常的揉揉鼻子,唤道:“娘,进来吧。”
刘芸这才饶过屏风,拿起旁边圆环型的盖子将浴桶盖上,望着只留一颗脑袋在外面的儿子,问:“今儿,我儿想听什么?”chuī箫想了想,道:“上次娘讲淮南兰遥知味甘,微涩,有qiáng筋健骨之功效,但此药该如何用?我还想听娘多讲些天灵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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