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他回到福熙路后,一直不曾见到孟青的面,也不知孟青拿着了他的信不曾,想要派人去送信,又怕被大哥或是叶翠雯知道,便忍住了,想,左右再等些日子便是。
他在家里养着病,办着公,实在麻烦得多,傅玉华将他关在家里,不许他出门,一来是因为他的病,二来却仍是怕事态尚未明朗,还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厉害关系不曾理顺,所以不肯放他出门。
何应敏在外面打听了一番,也没有确实的消息。只是听说杨秋心似乎同迟骊山和唐诉说过这样的话,说她和傅玉声已有约定,因为她不肯同别人同一个丈夫,所以只等他离婚之后,两人便秘密的举行婚礼。
大约是追求者的攻势太过猛烈,她实在难以招架的缘故,就拿着这种子乌须有的约定当做挡箭牌,拒绝了这两个人的追求。于她,这原本就是一桩谎言,所以极少提起。于迟唐两人,这实在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qíng,因此听说的人也很少。
傅玉声原本还觉着报纸上登这些启事很是古怪,听说这件事以后,便有些明白了,愈发的疑心自己这场牢狱之灾是拜迟骊山所赐。他托请人牵线,同警备司令部军法处的陶正礼吃了一顿饭,还送了厚礼,才打听出了一些眉目。
原来陶正礼当初是有人吩咐,所以才把他抓了起来。依着那个人原本的意思,大概是要借着共党分子的名头将他处决。只是陶正礼这个人贪酒好色,又很有些小心眼,他早知道傅玉声和和气拳孟青jiāo好,也不去审问,只是将他关押着,又私底下放出些风声来。后来傅家人四处奔走,孟青托请了杜先生,杜公馆拨了一通电话过来,傅家又送了十万块钱过去,他当晚就把人放了出来。
陶正礼酒意正浓,和他说到这里,就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头说:“红颜祸水呀,傅先生,你念及旧qíng,不肯同夫人离婚,只怕是同杨小姐没有缘分了。”
傅玉声听得明白,知道法务处登报声明的事只怕也与那个人脱不了gān系,只好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道:“这也没什么要紧,天涯何处无芳糙呢?”
陶正礼得了他这句话,拍了一下桌子,说:“好!傅先生,你说得对。你若是早些想明白这件事,你我也不必在这里喝酒啦。”
傅玉声自此算是明白了。
这件事就是一场无妄之灾,虽说是因杨秋心而起,到底还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只是不料迟骊山这样霸道狠毒,又是这么一位开罪不起的人物。若不是有孟青在,只怕他这一次真是生死难测。
他心里仍是同qíng杨秋心,觉着她竟被这样一个人追逐着,实在不是件好事,也不知她将来要如何脱身。
不过他经历了这一遭,从今往后自然是对她敬而远之,见也不会再见一面了。
只是不知道登报这件事是谁的主意,教他骑虎难下,一时半刻的,他是离不成婚了,真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
不过自他出事之后,杨秋心也不曾来看过他。倒是私底下托赵永京带了一封信,信里满是歉意,大约她那里也隐约有所察觉,是她牵累了他,虽然不曾挑明了说,终究还是明白,是她愧对于他。
赵永京对于杨秋心的事,也生出一种苦闷来。他对傅玉声说起杨秋心的家境,又说她如今也沾染了一些坏毛病,凭着他一己之力,已经很难阻止了。
他仿佛亲眼目睹着她渐渐陷入泥潭,想要伸手,她却已经无力握紧了。
他对傅玉声说:“你知道吗?秋露是她帮我筹办的,可里面的文章,只怕她连一篇都不曾看完。我觉着她变了,变得太多了。我有时几乎不敢去见她,你明白吗?”
傅玉声想问他心里对杨秋心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qíng,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敢问出口。
他qíng不自禁的想到孟青,想到在医院时那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他想,阿生,你呢?你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第243章
他们两人都带着心事,说着说着就安静了下来。倒是赵永京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他:“秋心说她赠了一本秋露给你,也不知你看了不曾?”
傅玉声还当真看了几篇,只是风格和他料想得大不相同。他以为依照赵永京一贯的xingqíng,只怕办了报刊,文章也犀利得很。谁知打开一看,却很是含蓄婉约,难怪秋心说唐速也肯帮他。
赵永京听了他的感言,笑着说:“若是篇篇都骂人,哪里还办得下去呢?自然是有得捧,有得踩,才有人爱看。你有没有看美人劫的影评?有一篇是我写的。”
傅玉声连《美人劫》这部片子都不曾看过。依照他的惯例,片子未看之前,他是不会去翻这些评议的,免得坏了去电影院的兴致。他觉着这正是洋戏与中国戏不同之处,有一种意外之喜。
若不是出了这桩事,他倒蛮可以同孟青一起到电影院里看看这部美人劫,倒也算是一桩有趣味的事。
如今他一味的要避杨秋心的嫌疑,便摆摆手,说:“这部片子我都不敢去看了,你的文章我即便是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饶过我吧。”
他提起这件事,赵永京沉默了片刻,才说:“这次的事我也听人说了,说仿佛是迟家二公子做的好事?他在追求秋心,又误会你同秋心是恋爱的关系,所以买通了人把你押在看守所里,要给你一个教训?”
傅玉声浑身发冷,心想,这样害人的教训,也实在是狠毒得够了。想起他同杨秋心到底亲近,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劝说他道:“无论这件事与他有没有关系,都不必再提了。倒是你,实在该劝她一句。这位迟公子厉害得很,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孩子,哪里得罪得起?她若是实在不肯,就趁早躲远些吧,去内地也好,去南边也好,难道躲还躲不起吗?”
赵永京听了他的话,微微的苦笑,却没有说什么。
不料过了没两天,就看到报纸上写杨秋心同迟骊山一同在得利饭店吃晚饭。好事者都说迟家二公子对于这位出名的美人已是胜券在握,提到唐诉,话语里满是一种同qíng的意味,已经被他当做败兵之将来看待了。
傅玉声看到这里,哪里还敢深想呢?急匆匆的合上了报纸,不忍再读。
看守所的风波似乎暂且过去了,陶正礼那边大约也替他传了话,四下里一派平静,杨秋心同迟骊山的消息倒是越来越多,看起来仿佛两个人真正陷入了恋爱。
他不肯再被关在福熙路,着急着要搬出去,他好些日子不曾见着孟青的面了,心里终究是放不下。
傅景园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傅玉声一旦提起要搬的事qíng,傅景园便大怒起来,问他到底搬出去要做什么?问他是不是没被关够。
傅玉声见他又急又怒,便不再提起这件事了。他外出办些事,傅景园也是十万个不放心,请了一班人跟在他身后,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不知道的,只怕还要以为他是政府的什么专员。
他还不曾得着孟青的消息,却收到陆少棋请人代传来的信。
傅玉声将信拿在手里,就觉着一颗心沉到了底,也不知是怕还是惊,无可奈何的拆开了来看,却出乎他的意料。
陆少棋大约还不曾听说傅玉声被关看守所的事qíng。信里仍写着要他前去香港一见。还写他知道傅玉声同杨秋心有着半公开的恋qíng,虽然他违背了约定,可他还是原谅了他。
他在信里写道,我在香港的报纸上也看到了她的照片,我承认她的确是美丽动人的。我落在这种境地,三年五年都未必能够回去,若要qiáng求你守着两年之约,那是很不公正的事qíng。所以我原谅你移qíng别恋,即便你要娶妻生子,我也一并原谅你。
他话锋一转,又在信里写道:他在香港实在不能久待,不日就要回德。若是错过这一次,再见又不知会是何时。
他写到最后,也只有这样一句:玉声,你若是还念着半点旧qíng,请求你到香港来,再与我见上一面。
请求这两个字,从陆少棋的笔下写了出来,实在是太过奇异。傅玉声拿着信纸,看着最后两行深重的字迹,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244章
去不去香港,他其实犹豫得厉害。
若是孟青还在东台,那他一个人也就去了。可事到如今,他却为难起来。若是瞒着孟青独自前去香港,他觉着不大应该。可若是真要孟青陪他一起去,他又很是心虚,很怕陆少棋看出什么端倪来。陆少棋的信里虽然写着原谅他,他却并不尽然相信。这位陆公子手里握着国际大饭店的把柄,实在不能不教人担心。
再者,他这些日子并没有得着半点孟青的消息。不知是不是祠堂的事忙得厉害,孟青也不曾来过福熙路。他还生怕孟青过来又吃了傅家闭门羹,还私下里给了看门的佣人一卷钞票,有时偷偷的问起,佣人也只是摇头,说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来过。
傅玉声有时也想,大约是之前家里的佣人给了他脸色看,所以他不肯再来碰钉子。虽然是这样替他开脱,可心里总是不大痛快的。他想起他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装好电话机告诉自己,难道这也是一件很难的事qíng吗?
他又想,若是孟青实在忙得厉害,为什么不能教人传些消息给他呢?他留的那封信,也不知他收到了没?怕是没有收到的,不然不会这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想起孟青以前身边总是有人的。他去梅园头的时候,孟青那宅子里也很有些可以使唤的人,那些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傅玉声猜测是因为他不在三鑫公司了,所以在帮会里的权势大不如前,连使唤的人也没有了。
他眼下后悔得厉害,后悔那时候光顾着柔qíng蜜意,却不曾问过这些事qíng。若是他身边还有人,大约总可以递些消息给自己的。
他也曾拨通了德律风公司的电话,想要查孟青新装的电话机号码,却不料话务生同他说这一户并没有电话号码。
傅玉声拿着听筒,一时间犯起了糊涂,竟然想,这怎么会呢?他答应了我的,说一两天就去电话局办的。再拨了过去问,仍是一样的结果,便不知所措的挂断了电话。
因为这一桩料想不到的事qíng,他一整日都浑浑噩噩,心神不宁。他并不相信孟青是这样绝qíng的人。两个人在医院里见得虽少,可见了面,总是仿佛蜜糖一样,在他看来,并不觉着孟青那边有丝毫要同他决裂的迹象。可是眼下桩桩件件的事,都仿佛和他梦里的qíng景相应验着,让他毫无缘由的焦急起来。他有时想着孟青话语之间的犹豫,想起那时候孟青还说起要他娶杨秋心的话,心里便更加的苦涩。他想,孟青娶凤萍之前,对他并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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