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办法就是,凤毛麟角孔雀翎,三样缺一不可。”苏墨掰着手指解释。“凤凰神的尾羽一根,麒麟神的角一个,孔雀神的翎羽一根。这三种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就算是法力高qiáng的神仙也拿不到的东西。”
柳非银稍稍惊了一下,皱眉看向已经沐浴完毕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人,他明明有麒麟角,为什么要还回去呢?只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吗?还是,因为知道得不到另外两种?他越来越弄不懂白清明这个人了。
这个人不是好人,却也不坏,像隔着千山万水重重迷雾,却始终也看不清。
「姓柳的伙计,你没心没肺的,真不管我家公子死活了么?」
回到狐狸dòng,水汐泱已经回来了,正站在河边抱这那只千年彩虹蚌,望着幽幽的河水踏着彼岸花海。夙墨有些惊慌,小心翼翼地守在不远处,时刻都在等待吩咐。她没扯住柳非银,眼看着他信步走到她身边唤了声:“汐泱夫人。”
水汐泱冷笑一声:“只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妖,叫什么夫人?”
那高高在上的冷傲里是深不见底的怨恨与寂寞。柳非银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夙墨,只觉得这小狐狸在别人面前活泼可爱的,唯独在汐泱夫人面前就像被nüè怕了,大声都不敢吭,着实令人心疼。
“在下想请教下,这láng妖毒什么时候能治好了?”
“这才几日,我每日用狐血清你的魂,还没嫌苦呢,你倒是嫌上了。”水汐泱抱着蚌转身回了dòng内,没多会儿久冷冷地喊:“夙墨,把柳公子照看好了,否则你就去无垠地狱住上几日。”
夙墨明显地打了个颤,温顺地应了一声面无血色的跪在dòng府门口。直到月亮越升越高,汐泱夫人在dòng中歇了,夙墨才放松口气。隐约能听到附近的冥镇上传来鼓点和嬉闹声,定是百鬼夜游,趁夜畅快淋漓地玩乐的时候。
“夙墨,我们去镇子上瞧瞧吧。”
夙墨想了想说:“也好,不过你要跟紧我,夫人不喜欢我去冥镇上与那些鬼魂说话。”
柳非银觉得水汐泱未免对这小狐狸太严厉了,在狐族里,她这个年龄不过是个rǔ臭未gān的小孩子吧。夙墨走在前面,大片的彼岸花浮在脚下,悲伤的香味逸散在空气里。柳非银抬头望着缺了一边隐隐约约泛着血色的月亮,心下微微的紧。
好在冥镇的热闹冲淡了那一丝担忧,他原本也是没心肺的人。
夙墨也是爱玩的年纪,两个人在轨鬼魂中看他们组成浩浩dàngdàng的长队,跳着奇怪的舞蹈在冥镇走街串巷,柳非银好奇地转身问夙墨;“这离七月七还早得很,这些鬼魂是在做什么?”
“除了七月七,每年红色月圆夜,鬼门大开也是夜游日,这日吃的不是供奉的香火,红月的光芒会让他们觉得身心满足愉快,忘记痛苦——这镇上都是心愿未了不肯转世的人啊。”
这时满街游dàng的死状各异的鬼魂中,突然迸出个绿毛鬼,一把抱住柳非银不撒手。
夙墨吓了一跳,柳非银却笑着拥住她,那绿毛鬼抬头泪汪汪地瞪着他:“姓柳的伙计,你没心没肺的,真不管我家公子死活了么?”
绿意吸着鼻涕,全身长满了青苔,这冥间又cháo又yīn,一个树妖真是为难她了。柳非银用袖子擦着她碧绿的小脸,想起她那飞扬跋扈的模样,心下也难受:“我哪能不管你们,我害的清明寝食难安,也害的秦毓丢了五百年的修为,一定会好好回去,我还得给你家公子养老送终呢。”
绿意听着扑哧一声笑了,带着鼻音骂道:“呸,乌鸦嘴,愧对我家公子派我来找你,让我守着你,生怕你有什么不测,你倒是没良心。”
在夙墨看来,他们是嘴上刻薄,却是她见过的最有qíng有义的人。
而夫人帮人做事,要的东西也只有一样,那就是修为,只为把那魂魄养全。这样的夫人跟有qíng有意的他们能相比,她真的无法背叛自己的内心,一把握住柳非银的手臂说:“公子,你快跟她走,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夫人为了那个男人的魂魄什么事qíng都做得出来。”
绿意恼羞成怒:“这是什么意思?”
她太了解夫人了,夙墨咬了咬唇:“我在夫人身上闻到了láng的气味,跟你肩上伤疤的气味是同一头láng妖的。夫人一定跟láng妖见过面,只要能把那魂魄养成了,她什么都肯做的。”
绿意做了那么多年的妖,在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把yù望放第一位的。那位汐泱夫人亦是如此。
绿意握住夙墨的手,感激地看着她:“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呆在那个夫人的身边,就来锦棺坊,我们家公子一定会欢迎你的。”
夙墨浅浅地笑,黑色的眼珠嵌在浓浓的夜色里。
没等绿意拖着柳非银走出冥镇,在欢乐地夜游群里,一个艳丽无双的人如花瓣般从夜色中翩然而至。
夙墨吓傻了,“扑通”跪下瑟瑟发抖。
“柳公子,恐怕你还不能走,我只答应秦大人给你解毒,可没说解了毒你可以走。”
这是一头几千年修行的墨狐妖,绿意不过是个小树妖,欺负小jīng怪也就算了,在她面前就算打个魂飞魄散,也救不了姓柳的伙计。
柳非银微微一笑:“夫人,我跟你回去,不过你放了这小树妖,她没什么本事,只会瞎嚷嚷,留着她继续危害一方也不错。”
绿意咬了咬牙,正待发作。
这时,一直跪在旁边不言不语的夙墨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喊:“娘亲!你就放了他们吧!娘亲!”
原本冷傲美丽的女人听了这一声“娘亲”,顿时目眦yù裂,完全忘记了身旁的两个人,像疯子一样毫无章法的扑上去,左右开弓打她的嘴巴,带着哭腔喊:“闭嘴!我打死你!谁是你娘亲!你给我闭嘴!”
夙墨望着绿意的方向,轻轻地摆了摆手。
绿意刹那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热泪,一把拉住柳非银,如风一般消失在冥镇的夜色里。
「他凑上前去看,河底却只有成群的锦鲤,河面如明镜,除了他的脸之外,身后赫然立着一匹小山般大的雪láng。」
头回来冥界就遇见逃命这回事,绿意只顾着拉着柳非银脚不沾地闷头跑,却没想到跑到了冥界深处,四处氤氲着薄薄的灰色瘴气,竟是迷了路。这瘴气不仅藏了路,还藏了气味,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寻不到他们。
柳非银眨巴眨巴眼,绿意也眨巴眨巴眼,两只大眼对在一块儿,颇有些英雄末路的意味。
“路被瘴气掩盖住了,我们出不去了。”绿意想起自家公子的叮嘱,恼得揪头发,“后天便是红色月圆之夜,若你回不去ròu身,那ròu身妖化,你便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柳非银转过身望着灰蒙蒙的天,不时飞过几只红喙黑爪的冥鸦。绿意刚想开口宽慰,却见那人突然回头,指着她的鼻子悲愤大喊:“若是本大爷回不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我要回家!啊啊啊啊啊!”绿意气得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柳蝴蝶,你也能算个男人!”
“本大爷算不算男人你来试试?”柳非银眼光流转美不胜收,“长得差些,其实我也是能将就的。”
“你个臭流氓!”绿意抓狂地长出满身树叶子,一头扎进土里,“你自己死去吧,谁爱管你这恶心下作的东西!”说完便一眨眼跑得不见踪影。
柳非银待在原地还是在笑,这绿意就是xing子躁又经不起激将法。她好歹是个妖jīng,若是她自己肯定有办法走出去,再带着他便是累赘。而他柳非银怎么会做别人的累赘。他往前紧走几步,往瘴气的深处走去。眼前越来越暗,隐约能看见枯败的枝丫。这瘴气是有毒的,柳非银渐渐觉得眼睛疼得睁不开,只能闭眼前行,仔细聆听着耳畔灵鸦暗哑的嘶鸣。他慢步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发觉有细密的雨落下来沿着手背滚落。
柳非银睁开眼,顿时怔住。
好美啊。
眼前是如雪般望不到边际的白色彼岸花,一条宽阔的河流贯穿而过,河水通透澄澈。隐约能听见从河底传来歌声,是少年稚嫩的嗓音,宛如天籁。他凑上前去看,河底却只有成群的锦鲤,河面如明镜,除了他的脸之外,身后赫然立着一匹小山般大的雪láng。那雪láng甩了甩尾巴,琥珀色的眼颇不屑地看着他。柳非银挺无奈地回过头:“老兄,你跟那匹黑láng不是一伙儿的吧?”
那雪láng却不理他:“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误入迷障,闭眼走着就走到这里了。”
雪láng低头在他身上闻了一遭,古怪地白他一眼,而后像遇见什么脏东西一样退后两步坐下。不知为何,柳非银觉得这头láng有些垂头丧气地怨恨着谁。他索xing也坐在河边,这雨下得蹊跷,一直下,他身上却是gān的,落在河面上,竟激不起涟漪。
“这里是冥界深处的曼陀地狱。”
地狱?!有这么美丽的地狱吗?!柳非银笑起来:“我以为这冥界下面只有个无垠地狱,倒没听说过还有个曼陀地狱。不过若是地狱都这样的光景,就算死了下地狱也值了!”雪láng甩甩尾巴,又翻了个白眼。
柳非银觉得这匹láng的翻白眼的动作与自家老板是如出一辙的轻蔑,不自觉又多了几分好感。
“只有杀戮深重之人,才能来到这曼陀地狱。”
“我?!”柳非银的桃花眼瞪得溜圆,“这是污蔑啊!”
“大约是你被黑láng妖咬过,魂魄又被狐妖的血浸yín过,沾惹上了气味,所以这曼陀地狱之门才给你打开了。”雪láng用爪子搓了搓鼻子,“这气味可真是臭不可闻。”
“那你呢?”
“我定然是来过的。”雪láng抬头看着不紧不慢的细雨,“就在这河底,你若想知道,我就带你看看罢。”
雪láng抬起前爪捂住柳非银的眼,微微施力,推入那澄澈的河水中。一条手臂缠住他的腰,脸上覆着的爪变成细嫩冰凉的手指。耳畔的歌声越来越近,身边有锦鲤在穿梭。
刹那间,什么都消失了,柳非银发觉自己飘在半空中,背后的人也消失了,他睁开眼,这是红色彼岸花海,水是漆黑似墨。雨一直缠绵地落下,那歌声也变得如泣如诉——无数的魂魄在花海中痛苦地嘶喊,雨落在它们的身上升腾起白雾,最终,他们的魂魄化成血水,浇灌那土地上的花,愈加红得邪恶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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