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_颜凉雨【完结+番外】(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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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尾随了心空。

  嚯,哪只四只,那一群花花huánghuáng黑黑白白的小东西喵起来比寺院诵经都热闹。齐齐围在心空脚边,有的摇尾巴,有的舔舌头,有的就抻长了身子在心空鞋面上趴着死活不走了,往日的清高倨傲早不见踪影,那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撒着欢儿贱啊贱。

  李小楼很不平衡——不就一点儿破剩菜剩饭冷馒头什么的嘛,寺院后厨多得是!

  可话又说回,只有心空会惦记着拿那些来喂它们。

  彼时,李小楼趴在寺院后门的屋顶上,心空和他的那些猫就站在不远处废弃多年的小亭子里,其实也已看不出小亭子的原貌,没有亭顶,只剩下高矮不一断壁残垣的石头柱。那时一副很奇妙的场景。yīn霾的天空底下,风是萧瑟的,亭是萧瑟的,甚至连远方山峰都是萧瑟的,可偏偏心空周围溢满生气,连带着他脚下那一片枯糙都欣欣向荣起来。

  “心远,练功切不可分神。”七净大师浑厚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李小楼吓一激灵,险些从屋顶上掉下去。于是一张口就是委屈的抱怨:“师傅,难道上房揭瓦也算练功?”

  “我说你这姿势怎么如此别扭,原来想着这些呢?”七净不赞同的摇摇头,却又并不严厉,相反,叹息中还透出些无可奈何的爱护与宽容。他伸手握住李小楼的胳膊,摆弄几下,方才满意放开,“这样,招式才对。”

  李小楼呆呆的,看看七净,看看自己,再看看不远处同样习武的师兄师弟和脚下的泥土……

  “心空呢?”李小楼问得恍惚。

  “别担心,他只是中暑,这会儿再后院歇息,已然苏醒过来了。”

  “喂猫能喂到中暑?”李小楼不信,就算师弟再文弱也不至于若成一朵小花儿吧。

  “喂猫?”七净哭笑不得,“心远,你何时能改了这胡乱神游的毛病,为师梦里都会笑醒。”

  李小楼愣住。七净老头儿的话像一阵雾,白茫茫的,迷了他的世界。

  一滴汗从鬓角滑到下颚,最终落在地上,晕出深色泥点。李小楼莫名其妙地抬头——正午时分,日头烈得骇人。

  yīn天,猫群,心空,仿佛成了南柯一梦。

  “心远,练下掌法给为师瞧瞧。”七净大师忽然开口。

  “啊?”李小楼很讶异。吊儿郎当数年,师傅骂有,责有,叹息有,无奈有,唠叨有,教诲有,却从未这般细致的要看他的拳法。看,即是要指导,李小楼懂的,于是愈发慌张,“我,那个……今天也没准备啊……我这才练到哪儿,怎么能跟师傅你这里班门……”

  “达摩掌,”七净大师打断他,问,“你练到第几层了?”

  李小楼有些窘迫地摸摸头——他想抓头发,可无头发让他抓,故而只能摸,半晌,才蚊子哼哼似的哼出来个:“四……”

  七净大师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练了。

  李小楼没辙,只得硬着头皮上。其实早在半年前,他已然上了第四重,只是不知卡在了什么地方,那第五重,愣是怎么都上不去。当然,他也没有很下功夫的去“怎么”,故而拖到现在,依旧徘徊在四重以上,五重不满。

  拖拖拉拉练了好几年的拳法,再不济,也是熟练的。李小楼耍起来也是有板有眼,有模有样。直到行至那症结之地,方才顿住。

  七净大师看得明白,当下给了些许指点。

  李小楼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茅塞顿开,顺势便练了下去,不想一下便冲破了第五层!要知道许多排行辈分比他高进寺比他早的和尚也就到个五六层,再往上,那便凤毛麟角了。

  “师傅,你真神了!”李小楼真心赞叹。要知道这么容易,他早找师傅来提点了,也不至于……呃,他承认,那逍遥晃dàng着的半年也不算虚度。

  七净大师走过来,抬手用僧袍袖口给他擦汗,眼里闪动的说不清是责备还是欣慰:“你啊,若在佛法上的悟xing有这武学的一半,为师也便欣慰了。”

  李小楼嘿嘿一乐:“那什么书上不是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么,做徒弟的还是让你cao些心好。”

  “你这孽徒!”七净大师并不是个爆脾气,可屡屡总能被李小楼点燃。

  李小楼蓦地想起心清,然后下个瞬间,他直愣愣扑向七净老头儿,拿着光溜溜脑袋在人家怀里蹭。

  七净大师愣了半晌,终于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末了慈祥地摸了摸劣徒的硬脑袋。

  七净老头儿的手掌宽阔而有力,李小楼闭上眼,觉得很舒服。他发现他已经忘记老爹的模样了,却唯独记着被对方疼爱的感觉。

  因为短暂,愈加幸福。

  第104章番外灰色迷途(十一)

  自从得了师傅提点,李小楼练功的劲头也多少比以前足了些,虽不至像心清那般晨昏不辍,却起码不会让习武场上的光yīn荒废。

  没多久,这汗水的成果便显现出来了——自心清加倍努力后,每次过招两人总要走上无数回合方才能险险分出胜负,且互有输赢,而今,则是又恢复到了初始qíng况,往往不出十招,李小楼已然占尽上风。

  “不行了不行了,师傅把最好的武功都传给了你,这怎么比嘛!”每次输后,心清都定会叽里咕噜抱怨一番,扯的理由千奇百怪,总是让李小楼哭笑不得。

  “我们练的好像是同一套掌法吧。”

  “那就是师傅传你秘诀了!”

  “少来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回去练练再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清不再撒娇了。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哪怕斗嘴斗得一如既往,最终倔qiáng少年也只会幽幽地叹口气,然后说:“大师兄,我真羡慕你。”

  李小楼明白他的意思,故而只能这般宽慰:“别光看蛮力,论讲佛,我可比你差得远呢。”

  “达摩院里,会讲佛的多了。”

  “可又会讲佛又武功超群的,稀有着呢。”

  “我武功超群?大师兄,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耀么……”

  “嘿嘿。”

  有时候话说到一定份儿上,李小楼也会直白点透。

  “我劣迹斑斑,寺里随便哪个见了我都恨不得为民除害,所以说将来咱院这住持,非你莫属。”

  每到这时,心清都会眼睛一亮,然后又迅速湮灭:“师傅弟子众多,哪里轮的上我。”

  说实话,李小楼这番言语并非仅为哄人,他是真觉得心清接任的可能xing很大:“你想啊,师傅现在身qiáng体健的,起码还能活个二三十年吧,等到那时,他老人家走不动路,咱上面的师兄们怕也剩不下几颗牙了。那不选你这年轻力壮的,还能选谁啊!”

  多数时候,心清总会被大师兄的三寸不烂之舌逗出笑颜。

  李小楼喜欢看他笑——只有这时,眼前的少年才会和记忆中的漂亮小孩儿重叠。

  所以他也想尽办法希望对方开心。比如见对方在达摩掌上实在没什么进展,他便劝心清练刀。李小楼想得明白,既然心清做武功高手,那肯定是要选个适合自己的方才事半功倍,横是不能明知路不通还要硬闯。

  心清一开始还不太愿意,说耍刀像江湖卖艺的,李小楼险些吐血。好说歹说才让对方明白,不是要练什么九臂大环刀,而是匕首一类的短刀,并把自己从武院偷瞄来的刀谱悉数传授。

  事实证明李小楼的眼光没出错,刀法确实比掌法更适合心清,短短半年,对方就已经把那招式练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俩人私底下除了切磋武艺,剩下的光用作研究如何去戒备森严的武院经楼偷新刀谱了。

  太过专注心清,难免会让李小楼忽略掉另外一个师弟。好在心空也不争,吃饭的时候你多给他一块儿豆腐,都能让那娃笑眯眯地喜上一天。

  有时候李小楼会异想天开,觉得二师弟把小师弟的心智都吸过来了,所以前者飞快老成,后者纹丝不动。

  那年的冬天,达摩山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李小楼躲在柱子后面,透过层层僧袍,窥见了来人的黑色衣衫,锋利宝剑,唯独面庞是模糊的,任他怎么用力眨眼,也看不真切。

  访客是为挑战七净大师而来,然,七净大师不想应战。

  “这武林盟主不是江湖同道给我的,而是给这达摩院的,论武功,老衲绝非第一。”李小楼看见七净老头儿立于蜿蜒的石阶最顶之上,挡在所有达摩院僧人面前,对来人说。

  “我不管那么多,”来人站在低几级的台阶上,昂着头,就像达摩山上最坚韧的松柏,“既然你占了这个位置,理应用武功服人。”

  李小楼看见师傅缓缓摇头。

  “服人的,永远都不应该是武功。”

  那一役,李小楼和达摩院所有的师兄弟都被禁止观战,他们只能聚集在院内,隔着厚重的院门,靠风声,靠兵刃jiāo接声,靠一切能捕捉到的迹象去推断战况。

  最终,来人惨烈败走,而七净大师亦受了不轻的伤。

  整个冬天,七净老头儿都闭着关,院内议论纷纷说师傅该是起了传衣钵的心。李小楼把这当笑话来听,继续啃他的白菜豆腐,温习他的达摩五式,再时不时点拨下心清的武艺或者带着心空溜到山顶堆个雪人儿。

  直到chūn暖花开,七净大师出关,第一件事便是召集全院弟子宣布,他要在众多徒弟中选一位做关门弟子——关门弟子,顾名思义,便是下一任住持了。

  七净老头儿原话是这样的:“经过初冬变故,方才惊觉世事无常,趁老衲还有二十年活头儿,便为达摩院的将来出些力吧。”

  说到二十年活头儿的时候,李小楼发现老头儿总若有若无地瞟自己。他无辜极了,因为自己明明说的是二三十年,怎么到了师傅口里就给折了寿?这不冤枉嘛。

  从大堂出来的时候,李小楼察觉到心清的心思有些重。其实他很少这般敏锐,只是事关下一任住持,便多少留了意——这么多年,他几乎是与对方一同长起来的,又怎么不明白那家伙的想法。

  待走到没人的地方,李小楼舔舔gān燥的嘴唇,本想说两句鼓励话——师傅说择日宣布,而纵观全达摩院,师傅对他们这三个最后收的心字辈徒弟的用心有目共睹,虽说年纪和资历差了许多,但既然是为“将来”,选年轻人也不无道理。而自己又压根儿不想做这个未来住持——当前如果师傅肯选他的话,所以怎么看,心清都很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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