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这接机,他是真不想去。
五月一日,天降bào雨。
慡个觉得老天爷肯定感受到了自己悲催的心qíng,那雨下的跟玉皇大帝家游泳池翻了似的。
小城市没机场,所以李慡这会儿正行驶在通往省会的高速路上。jiāo通广播里主持人说这场阵雨来得急,不过也算好事,虽然暂时给出行的人们带来了不便,但起码净化空气,为huáng金周开了个好头儿。
李慡看着挡风玻璃外的大雨滂沱,总觉得主持人想太多了——这雨分明是迎神呢。
下午三点二十分,从首都飞回的航班在一片延迟的机牌里准点儿落地。
出机口栏杆被接机的同胞围得水泄不通,李慡懒得往里面挤,而且他保证他要是举个大牌子上写“欢迎薄荷君回家”,那厮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手术刀把解剖了自己。
同事两年,李慡给薄荷君接过三次机。
第一回是个孕妇在机上难产,好容易生了又来个脐带绕颈,李慡一接就接了个“临时家庭”,二话没说先载着产妇去医院,末了妇幼保健医院的大夫还夸呢,什么幸亏“薄医生”临时措施得当。李慡就愣没想通一法医能在接生上多得当。
第二回是一位老华侨,年逾八旬非要落叶归根,结果飞机还没降落,人便永远安眠在了祖国的蓝天上。说来老人走得很安详,这勉qiáng也算喜丧,可毕竟还得走流程开死亡证明的,于是全程坐他旁边的薄荷君及颠颠儿赶来接机的某人一同被邀去兄弟单位做了客。
第三回……好吧,凭良心讲,第三次不怨薄荷君。那次是接机人最多的一次,敢qíng是有个正冉冉升起的小歌星也坐这班飞机,好么,那人山人海的粉丝,差点儿没把航站楼房顶给掀了。李慡也是闲的,心说反正机会难得,那就瞅瞅真人到底和电视上有啥区别呗,结果瞅着瞅着就发现无数攒动的黑压压的脑袋里有一个很不对劲儿。人家等偶像都拿鲜花,他拿着也不知哪个小作坊的酸奶玻璃瓶,人家满目爱光,他满目恨火,眼看着“少男杀手”旖旎而出,疯狂的粉丝们一拥而上,该男自然也没落后,应该说是直接冲到了最前面。这刚冒头的歌星不比大腕儿,拢共身边就带了一个经纪人俩助理,于是慡哥果断挺身而出一个虎扑外带擒拿就把人按地上制服了,不过那人也执着,都趴地上了还喊呢“我要给那臭娘们毁容,我要让她没脸见人”,也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然后薄荷君就出来了,见此qíng景也没言语,安安分分当了回司机把李警官和“犯罪嫌疑人”送到了最近的机场派出所。一路上李慡捏着那玻璃瓶跟捏着定时炸弹似的,手都硬了也没敢乱动一分一毫,结果最终经分区派出所兄弟认真鉴定,那是一瓶卸妆液。听说后来这样品还被分局感兴趣的兄弟拿走了,再一鉴定,嗯,DHC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慡哥亮了,那蹿红速度不亚于受了回全系统通报表扬。
所以说,李慡是真不乐意来接这个机。
遥遥望去,已经有乘客陆续从出口现身,李慡扫了个遍,确定还未有薄西岩的身影——那人细高条的个子,衣服架身板儿,万年商务风衣——但他总能穿出白大褂的效果——着实好认。
“接机的亲友请注意,前来接MUXXXX航班的亲友请注意……”广播里忽然传来地勤人员不甚甜美的嗓音。
李慡咽咽口水,不好的预感凉飕飕爬过脊背。
“前来接MUXXXX航班的姚XX的亲友请注意,请您听到广播后立刻与机场工作人员联系……”
李慡咽咽口水,不好的预感从脊背绕到了前胸。
“眼睛瞪得像铜铃she出闪电般的机灵~~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你磨快了尖利的爪……”
“喂,下飞机了?”
“所以可以给你打电话。”
“不太……顺利吧?”
“看样子你知道了。”
“不,”李慡遥望落地窗外的苍茫跑道,“是预感。”
“那快点过来吧,有人在飞机上死了,初步怀疑是重金属中毒,我现在机场办公室……”
他说什么来着,他说什么来着,他不乐意接这个机不乐意啊有木有!
“薄西岩。”
“嗯?“
“我真羡慕你这种柯南一样的霸气。”
“怎么讲?”
“走到哪儿就让人死到哪儿。”
第19章
李慡赶到机场办公室的时候,110和120也都到了,中毒的人似乎还没有真正与这个世界挥一挥衣袖,而只是暂时xing假死,所以白衣天使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拖离了现场,再然后机场办成了临时派出所,李慡就隔着门板听薄西岩在里面“嗯”“是的”“不是”“这个没有办法确定”“如果最终还是救不活我倒是可以帮把手弄弄尸检”……
这人也就是点儿正当上警察了,李慡想,不然随便换一职业早被逮起来了——走哪儿霉哪儿整个就是为破坏和谐社会而生的,说和你没关谁信呢!
“等得不耐烦了?”略带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低的,淡淡的,透着一股子清凉。
“哪儿能,”李慡忙堆出一脸阶级爱,“他们问完了?”
“本来也没什么可问的,”薄西岩把眼镜拿下来,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gān净,才又重新戴回去,“我能提供的线索很有限。”
李慡饶有兴味地看着对方,忽然问:“这回出门碰见什么好事儿了?”
薄西岩微微转头,总算给了李慡一个正眼。
“你看起来心qíng不错。”李慡据实禀告一个片警儿的直觉。
“是么,”薄西岩歪头想了下,然后认真地说,“我没觉得。”
李慡黑线,知道谈话到此,算是夭折了。不过这已然很难得,通常所里同事与此君根本互动不起来——如果刚刚那三句半算互动的话。
因为这偶然中蕴含着必然的cha曲,李慡驱车往回赶时,夜已上浓妆。唯一的好处是高速上车少了,开得人心qíng舒畅。
一路上俩人再没说话。不是不想团结友爱,实乃无话可说。而薄西岩其人的玄妙之处便是会让所有与之相处的人不自觉产生出一种“不说话最自然攀谈闲扯反而奇怪”的信念,于是大家都很泰然自若,于是世界愈发安静。
偶尔无聊了,李慡也会从内视镜里瞟对方两眼,结果发现姿势不变表qíng不变甚至侧望窗外焦距都不变的薄西岩只能让自己更无聊。
这人活着图个什么呢?李慡看着薄西岩白净斯文而又富有英气的侧脸,不自觉就替人家cao心起了生命的意义。
薄西岩家在近郊,相对于李慡他们那个小城市来讲,这位置就算挺偏了,要知道李慡那个老gān部楼还正经算市中心呢,可薄西岩似乎住得很惯,从没露出过想挪动的意思。想想也是,在这儿四室两厅,那进了市中心没准就一卫生间的价儿。
——慡哥总是这样阳光的思考问题以便给自己供应源源不断的为小康奋斗的动力。
李慡没指望薄西岩请他上去坐坐,于是薄西岩很给面子的就真没请。目送男人上楼的时候李慡真心祈祷电梯卡住,并且很具体的为其规划了出事的位置——最好就在某两层中间,上不去,下不来,撬不开,爬不出。
可是发动汽车的时候李慡又后悔了,觉得作为一人民警察,太小肚jī肠实在愧对国家培养,于是思来想去,嗯,还是卡在正对着楼层方便逃脱的位置吧。
huáng金周一过,五月便像坐上了喷气式飞机,呼啦啦奔得那叫一个快。没等李慡反应过来,儿童节都完事儿了。仔细盘点这三十来天做了什么,李慡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乡里和睦街坊平安,也就成了。有时候李慡想想,觉得这日子真不禁过。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早,刚六月,气温便直直地往三十三以上窜,弄得整个城市像个大蒸笼,市民一个个都跟要熟了的鲜ròu包子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气温反常人就跟着反常,李慡新添了个毛病,就是一闲下来总想拿手机给自己家那座机打电话,这不吃饱了撑的么。他家除了他自己,半个活人儿没有,横是不能指望电视冰箱洗衣机过来接电话吧,而且要不是为了上宽带,他压根儿就不会安那玩意儿。
可想是想得很明白,末了他还是不自觉就往自己家拨号码。
六月中旬,下了一个礼拜的雨。小雨中雨毛毛雨,大雨bào雨雷阵雨,反正能想得到的雨种轮番登场,硬是生生把A市改造成了水都。不管你过哪条马路,那都得硬着头皮趟黑河,这把市政愁的天天在报纸上保证,我们定会尽快还市民一片晴空。
楼里几位离休老同志串联着要去搞上访,理由是淹成这样了你市政还不gān实事搞空头支票,要真是为治标先治本倒也不说了,问题是那晴空是你说还就有的么?你当你是雷公电母啊!
李慡觉得老gān部们有点偏激,但转念一想,他们这一代蜜罐里长大的,好像就是少了点儿老前辈们爬雪山过糙地的硬气。
晴空尚未还来,地上就又出事儿了。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市出了桩xing质特别恶劣的杀人案,凶手把一家三口都杀了不算,还趁夜把他们并排吊在了窗户外面。结果天一亮,先是吓昏了仨遛鸟的大爷,四个要去早市儿买菜的大妈,最后全小区上班的不上班的都过来凑热闹且还都比警察来得快,那冲击效果可想而知。反正就是后来任凭警方如何辟谣,关于案件的种种依旧邪乎的疯传着。
而重点是,凶手尚未伏法,并一路往北逃窜据说潜进了A市。
市局领导哪敢怠慢,立刻组织召开案qíng分析会,并且亲自挂帅誓要让犯罪分子终结在自己辖区。领导都发话了,任务自然层层下达,而等落到李慡这儿,就只有最基层的摸排查了。通常是他们穿戴整齐,擦亮警号,手拿纸笔,在居委会大妈的带领下……
“请问最近咱小区里有可疑的生人么?”
“不是我自夸,我这小卖部的地理位置就相当于抗日战争时候的村口山头儿,我就是信号树啊,哪家来了亲戚哪家闹了离婚就没我不知道的……”
“那个,大哥……”
“你想啊,都街里街坊的,谁上我这来买个味jīng买个盐不唠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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