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汀看不下去,一把抢过钱包稳稳塞进帕塔衣服口袋,末了还拍拍对方胸膛:“冰块现在是理亏的一方,你紧张什么!”
帕塔不再说话。他从刚刚脑子就很乱,他和薄荷认识四年,jiāo往三年,虽然都是他主动,主动追求,主动同居,主动跟着来中国,可那是因为他始终相信薄荷是喜欢自己的,之所以冷淡,不过是xing格使然。可现在,帕塔的信心动摇了。
其实或许本就没什么信心,只是他不断的自己给自己鼓劲儿,从每一次的亲密接触里提取能量,才坚持到现在。他不是一个长xing的人,从出生到现在喜欢过无数东西,有吃的,有玩的,有音乐,有书籍,有明星,有宠物,有男人,有女人,每次有了新的东西,他总会毫不犹豫忘掉旧的。唯独薄荷,因为实在喜欢,所以舍不得放弃。
但这是有前提的,比如,薄荷也舍不得他。
并非不求回报,他只是一直以为自己有收到回应。
薄西岩这一次出差弄得很郁闷。占了chūn节不说,整个过程也是纠结再纠结,因为技术上的意见分歧,导致他过去没两天就被孤立了。谁说美国人开放?抱着自己的小团体比谁都固执,压根儿听不进去旁的意见。可这次学术jiāo流属于政治任务,又不能早退,弄得薄西岩心qíng降至bào走临界点。
好容易下了飞机踏上祖国土地心气儿顺了些,不想推开家门居然看见帕塔在,这就算意外之喜了。低头在玄关脱鞋,顺手把外套也挂到墙上,做这些的时候薄西岩一直警惕着,警惕某些大型动物会突然扑过来,把他抱个满怀。
可,今天着实有些奇怪。
走进客厅,帕塔依旧坐在沙发里,可头是微微仰向自己这边的,所以薄西岩确定他知道自己回来了。于是这究竟演的是哪一出?
“怎么没去刘汀家?”难得的,薄西岩先开了口。
帕塔不是能藏住话的人,他等了两天,已经消磨掉了所有耐心。不过同样消磨掉的还有怒气。他现在只觉得难受,还有巨大的怎么都解不开的疑惑。如今薄荷回来了,他便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给我一张假照片?”
薄西岩被问了个莫名其妙,虽然帕塔经常会为一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纠结闹腾,可还不至于师出无名。所以他没急着说话,而是先看了看其他地方,比如沙发,比如茶几,比如茶几上打开的钱夹。
薄西岩眯起眼,凝视钱夹里那张照片半秒钟之后,灵光像闪电一样越过脑海。那是几年前给帕塔的照片了?刚认识的时候?刚jiāo往的时候?还真是够琐碎,他居然记不清了。更让他讶异的是帕塔居然还留着。对于根本看不见的人,照片有什么意义呢?这件事给照片的时候薄西岩就没搞懂,现在依然。
“薄荷?”迟迟没等来回答,帕塔轻轻叫了声,不自觉语调里带上些许忐忑。
薄西岩皱眉:“这都什么时候的事qíng了,你现在准备跟我兴师问罪?”微微上扬的尾音带出了薄西岩的不快,和一点点láng狈。
当时帕塔缠着问他要照片,他手边没有,帕塔不信,那叫一个撒泼耍赖,他也就随便拿个东西敷衍他,他承认,当时的想法是觉得反正帕塔看不见,只要觉得那照片是他,开心就好了。不过薄西岩觉得这些都没必要解释说明,甚至于他觉得帕塔翻出这件事都很无理取闹。
但显然,帕塔不这么觉得。
“就这样?你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一下?”愤怒的火苗又开始在身体里灼烧,帕塔不自觉就提高声音带出了质问的语气,“你是不是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特别开心!”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帕塔,我现在刚下飞机,心qíng很糟糕,从头到脚都很累,如果你非要拿几年前的事qíng跟我吵,那对不住,我陪不了你。”
丢下一句话,薄西岩直接回卧室补眠。
帕塔孤零零坐在客厅,愤怒早散了踪影,就忽然觉得特别委屈,像有人把切开的柠檬塞到了他的心里,酸得厉害。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开始冷战。说冷战也不恰当,应该是帕塔赌气不跟他说话,久而久之,薄荷也就不说话了。帕塔的冷处理没奏效,薄荷的冷处理却真的很有杀伤力。这个帕塔再熟悉不过了,每回自己犯错,或者惹了薄荷生气,对方不打他不骂他也不责备他,除了上班,就是自己窝在实验室里,晾着他。
薄荷知道这个有效。
但,或许薄荷并不知道这个为什么有效。
“薄荷,你不要不说话……”
实验室是从客厅隔出来的,墙壁很薄,声音可以轻易的传入。帕塔靠在门上,知道是徒劳——因为他只是认输不是认错,却还是在没收到回应之后,更难受了。
他害怕薄荷不说话,因为他看不见对方的表qíng,如果再听不到说话,他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其实不是怕薄荷不理他,而只是害怕安静。那会让他特别不安,就好像自己处在一个摸不到天碰不到地的地方,悬着,没着没落。
慢慢的,心里就会生出yīn影,yīn影再扩大,就成了黑dòng,冷飕飕的风从里面chuī出来,像要把他整个吞进去。
但这一次,他不想道歉。做错事qíng的明明是薄荷,为什么要他低头?而且,薄荷真喜欢他吗?明明再ròu麻的话都说过,可现在,就几个字,他居然不敢问。
最近几天,一个念头越来越频繁的跳出来。
要不,就分开吧。
跟刘汀在一起都比薄荷要快乐,为什么还非要跟薄荷呢?
接到刘汀电话的时候戚七正跟慡哥一人一半苹果的啃,天气预报说东北地区近期有雨,戚七就拿脚踹踹李慡,说看见没,这两天上班都给我带伞。
然后电话就来了,像四月里的惊雷。
“帕塔搬去跟你住了?!”戚七一口苹果卡在嗓子眼儿,半天才咳出来,“薄荷殉职了?”
李慡刚把耳朵竖起来,听这话有想掐小孩儿脖子的冲动。
不过听完刘汀对整件事qíng包括后面的冷战来龙去脉的细致描述,戚七倒真心希望那王八蛋殉职了:“有没有搞错!他骗人在先,不道歉就算了,还敢甩脸子?”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搬来说要跟我同居啊……”刘汀的哀号连李慡都听得一清二楚。
“住一起就住一起呗,冷那冰块几天也好。况且你以前不总撺掇人家过来嘛。”
“……”
“等一下,他不是真跟帕塔分手了吧?”
“你才反应过来啊!”刘汀哭的心都有了。本来薄西岩对他跟帕塔就疑神疑鬼的,这下好,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了。
“你确定不是气话?”戚七还是不太相信,说薄荷跟帕塔分手有可能,帕塔主动提?这概率太低了。
“反正你赶紧过来吧,他现在正在享用我jīng心给他pào制的泡泡浴,等会儿指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挂上电话,戚七直接往身上套衣服。李慡只听了个大概,便和他说:“不用这么着急吧,他不是好好在刘汀那儿么,这都晚上了,明天再去看呗。”
“不行,我担心。要没什么事儿刘汀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因为罪魁祸首是薄荷,所以戚七就有些迁怒,“你最好现在马上立刻给那个破冰块打电话,让他负荆请罪把帕塔接回去。”
李慡被刺儿扎得莫名其妙:“那你也得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于是接下来的两分钟,戚七说,慡哥听,算是了解了七八分。
“也就是说因为不知道多少年前薄荷给了他一张假照片所以他现在闹着要分手还跑到别的男人家里宣称要跟对方同居?”
“为什么我觉得你这话里话外带着严重的个人感qíng倾向?”
“不用怀疑,”李慡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我就是觉得帕塔这件事qíng做得欠妥。”
“可冷战是薄荷先挑起来的,而且他有错在先!”戚七不乐意了,他以为李慡理所应当该站在自己这边儿的。
李慡下意识后退半步,免得被友谊之火喷到:“我不是说薄荷就没有错,但首先,薄荷没提分手对吧,而且谁不知道他就那死样儿啊,冷淡到不行,帕塔跟他一起这么久了,还不明白这个?”
戚七眯起眼睛,忽然问:“那你觉得薄荷真喜欢他吗?”
李慡想了很久,努力在回忆中挑取那些可以给他信心的小细节,最终还是没敢下结论:“应该吧。”
当天晚上,李慡和戚七兵分两路,各为其友。
戚七赶到刘汀家时,只看见刘汀坐在餐桌旁边,对着空dàngdàng的桌面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走近了再一看,得,桌面上还一只小蝙蝠。
“他gān嘛变身?”戚七把带来的帕塔爱吃的水果统统塞进冰箱。
“这你得问他,”刘汀叹口气,趴在桌子上跟小蝙蝠鼻子对鼻子眼对眼,“洗完澡没穿衣服,直接变身飞出来了。之后就一直这样。”
戚七走过来,看着桌面上一动不动的帕塔,没发现异常,便疑惑地问:“什么样?”
刘汀对他翻个白眼,吐出俩字:“装死。”
李慡也拉出椅子坐下来,学刘汀的样子趴到桌上,认真道:“帕塔,薄荷要真欺负你了,我俩帮你报仇。一个人难受多傻啊。”
小蝙蝠不出声,不扑棱翅膀,不吱吱叫。
戚七扭头看刘汀,略带惊慌:“不是真死了吧?”
刘汀扶额,觉得自己已经快对生活失去信心了:“妈的,你俩是老天派来组团儿折磨我的吧!”
李慡抵达薄荷家的时候,末班公jiāo司机都下班了。
没有提前打电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所以看见薄西岩家亮着灯的时候,李慡长舒口气。
但是敲门无人应。
李慡囧,敲改成砸,终于才在锲而不舍中把人砸了出来。
薄荷站在门口,歪头,很认真的凝望他,目光里透露的讯息慡哥懂的:大半夜的你来gān嘛?
“戚七去刘汀家了。”李慡决定开门见山。
薄西岩的反应是一个“哦”字,然后转身,回屋。
李慡忙脱了鞋登堂入室:“你一个人搁家gān嘛呢?”
“做实验。”薄西岩头也不回地进了那个李慡好奇许久的小隔间,并且没有关门。
李慡一瞬间忘了自己来的目的,颠颠儿就跟进去,仿佛第一次上化学课那种心qíng,看哪哪儿都是新奇的,当然最让他好奇的就是薄荷面前酒jīng灯烧着的小试管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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