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_黑白剑妖【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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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挑选完毕后,令人将挑好的东西包置妥当,放入搬运用木箱,然后在皇帖上亲笔拟写受赏者姓名与赏赐物品,盖上御赐金玺,待七王爷回京时与战甲一同送到王府去。

  皇帝要赏人东西看似金口随便一开,下头人照着办便是,可其中自有一套眉眉角角的规矩,这许多复杂的规矩是一条一条细微坚韧的线,罗织成皇宫与社稷的体制巨网,将下至最卑微的杂役、上至最尊贵的皇帝全笼罩其中,谁都不能轻易脱身而出。

  在藏宝库花费近两个时辰,出来后朝御膳房行去,派人叫来几个监局的总管太监,jiāo待洗尘宴的备置细项,魏小渺边走边吩咐,半刻都不能得闲。

  一名内廷侍卫忽匆匆上前,禀报道:“禀大总管,楚南王已入京。”

  魏小渺不由些许惊讶,从皇帝先前的话意听来,应数日后才会返抵京城,怎想这般快?忙问:“人在哪儿?”

  侍卫一顿,回道:“在您的渺然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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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渺然居是魏小渺在宫中居住的院落,建有一栋长屋,内含一进花厅与一间大厢房、四间小厢房,外加前庭后院,占地不大,质朴如一般民间屋宅。

  以他的职品地位按规矩可配置有两进屋的大苑,且能有仆役五十人可私用使唤,不过魏小渺坚持住在这里,除专替他跑腿办事的常随太监十人之外,渺然居只用了两个小侍做洒扫侍候。

  当他回渺然居时,寝卧于大厢房,俩侍候小厮住耳房,其馀四间小厢房分配给十个常随太监,他们有的年纪比他轻,也有比他年长的,他们皆敬他为师,跟随他学习宫中处事,也许其中一人往后可能会脱颖而出,如他一般爬上高位。

  与其他喜爱前呼后拥、享受富贵奢华的大宦官不同,他不习惯奴仆成群,喜欢朴实简单的生活,日常之事能亲自做就亲自做,不假他人之手。

  高品级的宦官大多会在宫外匿财置产,以求年老出宫后仍可富yù享乐,他也没这么做,打算如若没横死或病死在宫中,得以安身到老,待领了恩典放出宫后,回楚南找个僻静的山旯旮子定居。

  养jī种菜,远离尘嚣,花间酒闲养老,怡然无憾而逝,不也是种安宁静好。

  他早都设想好了,死前嘱人在那山旯旮子挖个坑,死后薄棺一具直接撒土埋了,不需繁文缛节的做丧,挺省事。

  他曾被邀去出宫老太监的还家仪式中观礼,老太监一手抱着宝贝罐,拖着老腿老膝盖从大门一路跪爬进宗祠,直直爬到祖宗与父母牌位前磕头大哭,喊道祖宗父母在上,孩儿整身子好好的回家了!

  满头花白的老人声撕力竭地哭号,旁人闻之无不鼻酸拭泪。

  他不需像那老太监一样的认祖归宗,不用磕磕绊绊爬过几个门槛,最后哭得撕心裂肺,只为求百年时能入宗祠祖坟。

  然而当时他心中也有所动,油然生起感同身受的凄楚,他唯一想还家跪拜的外婆已去世多年,幼年住过的老宅子被夷为平地,连祖宗与外婆的牌位都不知流落何处,而嫁到陈家当小妾的母亲听说得罪正妻,给打了出去,从此下落不明,死生不知。

  他已不是何家人,更不是陈家人,最后连魏家人都不是。

  生是无根浮萍,死是无依孤魂。

  一个人孤零零的飘泊在世,权势富贵亦如浮云,在他看来,那些虚名与财富到底都会成为过往云烟,同样没什么好贪恋的。

  所以,他以“渺然”为居处命名,谓之预想的一生——

  生的安分守己,活的尽忠职守,死的云淡风清。

  可人生总会有些料想不到的意外,例如七王爷不预警的提早返京,并且出现在渺然居。

  魏小渺一听侍卫的禀报,马上撇了其他人急忙赶回去,步伐快得几乎要小跑起来,一路上见着的人莫不讶异,大总管向来端庄稳重,极少见他这样仓促疾行。

  回到渺然居外时走得都有些喘了,缓下脚步踏进院子,匀好微乱的呼吸,端整仪容,才跨入屋内。

  伟岸冷峻的身影跃入眼帘,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该说对于这个人,眼睛看的熟悉,但心里陌生。

  皇宫说大实在也就四方四角一个天,常行走其中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很少和七王爷单独相处,见了面多是隔着他人与数尺距离,真正私下独处的次数大约只有五、六次,包含一年多前的那夜……

  宋炜见到他,幽黑的眸中闪动一抹光芒,过于刚毅而显得冷硬的脸似乎柔和了半分,眼神也不再寒如霜雪,暖了一丝丝温度。

  “小人拜见七王爷。”魏小渺双手拢袖躬身,隔着一段距离行大揖礼。

  “我说过,见我不需行礼。”眼一凛,俊毅的脸又冷硬了回去。

  “小人不敢。”魏小渺仍极恭敬的低眉垂首。“小人斗胆,敢问王爷可见过皇上了?”

  “还没。”

  魏小渺一顿,再道:“是否要小人向皇上通报?”

  “不用。”宋炜突然一个跨步走近他。

  魏小渺所受的礼教和规矩叫他不能行止慌张,偏闪或后退都是一种不得体的鲁莽,特别是面对上位主子,因此他只能站在原地不动,感受袭来的气息与气势。

  “给。”宋炜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小布包,递到他面前。

  魏小渺又一顿,略感不解的看看布包,再稍稍抬头看看七王爷,这才看清他方正的下巴蓄满短胡髭,未束冠的发髻有点凌乱,俐落的玄色衣袍下摆与靴尖沾粘污泥,一脸一身皆是风尘仆仆,不难想像他是如何披星戴月,快马奔驰。

  因何如此急赶回京?可是有紧急大事?难道南方诸国又犯境了?或者在楚南遇到难以解决的事?

  正一古脑儿的疑惑,甚至不住替他有些着急,宋炜却一把将布包塞进他怀中。“拿着。”

  魏小渺不好gān涉多问,只得双手接下。“谢王爷赏赐。”

  “打开,我要看着你吃。”

  “小人遵命。”魏小渺应道,无可奈何的暗叹口气。唉,不管是什么,就算是毒药也得吞了罢。

  打开布包,里头又裹了一层细致包扎的油纸,再揭开来,只见一颗颗滚亮小巧的红色果实,虽已不像刚采的那么新鲜,但色泽仍显鲜艳yù滴,护得很好。

  “这是……?”魏小渺的眼睛不觉淡淡一亮。

  “蛇藤莓。”

  魏小渺不由惊讶的眨了眨眼,闪过一丝惊喜,这蛇藤莓只长在楚南的野地荒糙中,孩童们多爱摘来当零嘴吃,如果不小心弄断蛇藤,沾染到树汁的皮肤会搔痒难耐,直抓到破皮流血才能止。

  尽管如此,红珍珠似的莓果对小孩子的诱惑太大,只要看见有孩子边挠边哭,一张嘴还红红的,就知道那孩子必是贪嘴遭报应。

  小时候,他也偶尔会和邻居玩伴一块跑到荒地去摘,沾了几次蛇藤树汁,莓果的味道与那种痒一起刻印到骨子里了。

  难道这几颗蛇藤莓,是七王爷快马加鞭的理由?

  “吃。”宋炜依旧肃漠寡言,却令人有种好像在献宝的错觉,隐隐带点讨好的意味。

  “谢王爷。”魏小渺不再猜测原因,拈起一颗果实,放进嘴里咬破鲜红的外皮,莓汁流溢,漫开记忆中的童年滋味。

  蛇藤莓不是珍奇美食,楚南处处可见,味道也不是真的多好,甜中带酸,酸中夹涩,吃多了还会牙齿酸软,想到曾经贪吃而酸倒牙的自己,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由衷微微的笑了。

  “再吃。”宋炜直直注视着他,注视着那抹真心的微笑,心道将这小玩意儿当宝贝揣在怀中护着果然值得,他在楚南初次尝到这莓果时,心想魏小渺幼年必定也吃过,于是挂记着要亲手摘些回来给他。

  魏小渺再拈起一颗,想了想,将布包递向宋炜,问:“王爷也吃一点?”

  神qíng依然恭敬,只是不再那么严谨生疏,淡雅的眉眼微微弯,更衬出温润玉秀,浅笑如新月。

  魏小渺的相貌顶多是眉清目秀,并不多么的惊为天人,却只须浅浅一笑、态度亲近些,就能让宋炜忘乎所以,心动至极。

  伸手不拿布包中的,直接拉过他的另一只手,低头将纤白指间的莓果咬进嘴里,舌尖不经意舔过指腹。

  没吃出酸或甜,只一股疯火猛地窜了上来,他更想舔这人红嫩的唇,舔这人胸膛上的那两颗小红果,舔遍这人细嫩的全身……

  吃什么蛇藤莓,本王只想吃魏小渺!

  魏小渺微乎其微的轻轻一颤,手指像被烫伤了,炙人的灼热沿指尖烧上手臂,再烧到身体其他地方。

  除了指头传来的湿濡感,更敏锐感受到宋炜身上的气息与气势刹地变得更浓、更qiáng,团团围绕着他,彷佛一只饥渴的shòu咬住他的手,下一秒就要将他整个吞吃入腹。

  心下不禁一慌,再不顾身份,略使力挣开被紧紧攒住的手。

  宋炜镇定的将手缩回,天晓得他用了多大气力,才按捺下扑倒眼前人的冲动,而且还能保持面无表qíng的说:“给你摘的,吃完。”

  “是。”魏小渺低头一颗接一颗静静的吃,动作不疾不徐,食相优雅,外人却不知他心中吃得有点急躁了。

  不多时,总算吃完最后一颗,满嘴酸甜,喉甘回味,竟有些意犹未尽。

  “好吃吗?”宋炜问。

  “好吃,很甜。”魏小渺回道,心思不期然一转,舌蕾上犹存的滋味变得复杂起来。

  这可不是一骑红尘妃子笑了?

  他一个五体不全的阉奴,怎当得起倾国倾城的祸水,简直要生生折杀了他呵。几乎忍不住想苦笑出声,口中的甜味都没了,只剩难以下咽的酸与涩。

  宋炜蓦然抬手再伸向他,粗糙的姆指拂过嘴角与下唇,然后收回手,吮了吮沾染莓汁的姆指,说:“果真很甜。”

  这次魏小渺不再站在原地不动,而是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弯腰作揖,不着痕迹的抿了下唇,恭敬催促道:“时候不早,王爷是否该去面圣了?”

  “不急。”

  可我急!持重内敛的魏大总管终于静定不能,差点失了仪态,这个男人正试图敲破他厚重的外壳,一点一滴穿透他的防卫,让他好想对他大喊——

  别这样招我,我惹不起你!

  七王爷利目如鹰,dòng如观火,当然能看出魏小渺不慎流露的失控心绪,不由得也暗自叹了口气。

  罢,别一回来就把人bī紧了,他还有两年时间,之后便是一辈子,不必急于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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