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无声的乞求得到了回应,脚步声渐渐远去,赵七悄悄松了口气。
他迅速从假山里爬出来,然而落地的时候,身子却猛地一晃。
糟糕!
右脚腕传来钻心的剧痛,赵七立即咬住自己的手指,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我看你是走不了啦。”留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语气中有几分幸灾乐祸,“不过,如果你肯跟我去暖香阁做客,我就把你带出去,你看怎么样?”
赵七瞪了他一眼。
他才没有那么傻,这厮一看就不怀好意,若真信了,就是才出虎xué,又入láng窝。
留青呵呵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动了动耳朵,脸上慢慢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唉,这次时机不巧,在下只能先走一步。来日若有机会,赵管事可务必要赏光呀。”话音未落,他一个旱地拔葱,噌噌几下顺着假山翻到树上,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赵七暗暗骂了一句,咬着牙,试着活动下脚腕。疼痛并未好转,反而越发剧烈。但他没有时间休息了,留青一定是听到了什么,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就这样,赵七一瘸一拐地拼命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打更声,他才知道现在已经是五更时分。
那个小呆子果真没猜出来。赵七想。唉,脑袋瓜看着挺好看,居然这么不灵光。
冷汗顺着额头滑下,他抬手抹掉沾在眼睫上的汗珠,耳边已经听到四面八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自己聚拢而来。
这里其实已经很接近赵府的外墙,可是他出不去了。
赵七不禁有些后悔上次没有提醒他小心岳峤。如果知道那是很长时间内的最后一面,他怎么也要多说几句话,多看他几眼的。
不过这次失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一次不行就两次,一年不行就两年,他有足够的耐心,可以一点点摸索。
至少,以后的一个又一个五年,总归是比以前要好过一些的。
正这样想着,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道破空之声,赵七膝盖一痛,重重栽倒在地,骨碌碌滚出老远。他晕乎乎地趴了一会儿,慢慢支起身子,晃晃脑袋,挣扎着还想往前爬。
“你要去哪里?”
赵七身体一僵。
不知何时,脚步声已经停了。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四下寂静无声。
一双脚慢慢踱到赵七的面前,挡住前路,也挡住了光亮,投下一片沉重的yīn影。
赵禹成的脸隐藏在暗中,只一双眼睛渗出yīn森的冷光,像是腊月的晨星,单看着就让人遍体生寒。
“怎么,没什么想说的?”
这种时候求饶已经没用了,不如直接破罐子破摔,说不定还能直接把赵禹成气死过去。
“咦,你的脸洗得很gān净嘛。是谁提醒你的?”赵七仰着头,懒洋洋地猜测道,“难道是赵九?唔,他还活着么?”
赵禹成并没有因为赵七的挑衅而更生气一些。事实上,他的表qíng反而恢复了平静,眸中的厉光敛去,却越发显得危险。
“好,很好。”他缓缓点头,“原以为你能够改邪归正,没想到还是本xing难移。”
“哈哈,我有什么邪好改?”赵七放声大笑,好像刚刚听到一个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老子最大的错就是识人不清,当年居然错以为你是个好人。你是救了我不假,可都五年了……我让你随便糟践了五年,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赵禹成冷冷道,“一辈子都不够。”
他将赵七拎起来,重重掼在一旁的柳树上。坚硬的树gān撞得赵七脊骨生疼,他咧了咧嘴,听到赵禹成低沉的耳语:“我救了你,你回报了我什么?你给我下毒,让我十数年苦修的功力付诸东流,若不是有家传的天阳九转诀,我早就被你害死了。”
赵七忍痛道:“我、我又不知道。”
“呵,你不知道什么?是不知道人吃毒药会死,还是不知道不该给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毒?”赵禹成轻声问。
“我又不知道那玩意那么厉害,我也吃过,只是会肚子疼而已。”赵七道,“谁知你——唔!”
“这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天下至毒之物,哈,肚子疼?”赵禹成又用力捏了捏那泛红的脸颊,声音越发轻缓,“不说方才,过去这些年,你究竟骗了我多少次?当年你说你走投无路,我信了。你说你爱沈兰卿甚笃,我也信了。可那个主动送给别人玩的婊子是谁?你的làng样都被人画下来了。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恐怕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你真是被bī无奈,而不是自甘下贱。”
“你胡说!”赵七气冲冲地反驳,可说到一半,神色却有些挣扎,“那只是……”
“是什么?”
赵七不吭声了。
“贱货。”赵禹成轻蔑地笑了笑,缓缓放开他,“我本已经打算不再计较。但现在看来,对你,我还是太心软了。”
“你……你要做什么?”
赵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从站在一旁的赵三手中取过长剑,拔剑出鞘。
赵禹成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锋利的剑芒,漫不经心道:“我考虑了一下,发现你的手脚也没多大用处,整日好吃懒做,动不动惹是生非,倒不如gān脆废掉的好。”
赵七立刻打了几个滚缩到地上,试图把胳膊腿都藏在肚皮下面,浑身抖得跟个筛子一样。
他没想到赵禹成会这样对他。以后走不了路,要爬出去,显然就要困难很多了。
不过这样倒是很方便在路上讨饭。赵七立马找到一个优势,然而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安慰。毕竟一旦手足俱残的话,能做的事qíng实在有限,又该怎么才能变得很有用呢?
“站起来。”赵禹成淡淡道,“别bī我亲自动手。”
“不要!不要!别过来!不!”
除了赵三等人,这里围着赵府几乎所有的家丁护院,不少人都移开了目光。赵七的呼号已近凄厉,简直能让石人心碎,而赵禹成却无动于衷。
“老爷……”赵三忽然唤了一声,面露不忍之色。赵五等人也正要为赵七求qíng,却见赵禹成做了一个果决的手势。
他们沉默了。
虽然赵七极力蜷缩,但他毕竟不是一只刺猬,既没法真的变成一个球,也没有尖刺保护自己的手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禹成越靠越近,朝自己狠狠踢了过来。
胸口传来一阵几乎让人断气的痛楚,赵七眼前一片漆黑。许久,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腕正被人踩在脚下,有什么锋利而冰凉的东西在上面轻轻滑动。
大口喘着气,他渐渐看清了眼前的qíng景,也看清了赵禹成冷静而疯狂的目光。
“不……求、救救我!救我!听……”
赵禹成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扬起了剑——
“啊!!!”
一声惨叫划过夜空。
第65章
“你有没有受伤?”
熟悉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伴着一点都不好闻的血腥气。
赵七又惨叫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微微睁开因为恐惧而紧闭的双眼,随即猛然瞪大。
一个身影挡在自己身前,用手掌握住了剑锋。
“你、你——”
鲜血一滴滴落到地上,重重砸在赵七心间。
“我似乎总是来迟一步。”岳听松回头朝他苦笑了一下,“抱歉。”
赵七怔怔看着他,梦呓一般呢喃:“不,不需要道歉……你来得刚刚好,一直都是……”
赵禹成冷冷注视着他们,忽而将剑猛力一拔。岳听松早有防备,手腕一翻,整个竟如游鱼一般贴着利剑上滑,意yù夺取长剑。而赵禹成变招极快,反手一划,便阻断他的来路。
若岳听松继续向前,立时便会被切成两半。赵七不及惊呼,就见他一个鹞子翻身,险之又险地避过锐利剑锋,朝赵禹成头顶拍下一掌。
“别怕,这次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jiāo手之中,岳听松还不忘安慰赵七。
赵禹成只是冷笑:“huáng口小儿,也敢大放厥词。”他手中长剑一抖,霎时化作剑影万千,封死岳听松一切退路,将他全身笼罩其中!
噗嗤——
一道血箭激she而出,两人一触即分。赵七震惊地发现,这次居然是一向战无不胜的岳听松吃了亏。他肩上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溢出,位置跟留青左肩的那道相差无几。
错愕过后,赵七回想起赵十说过岳听松不宜动用内力的话,便隐约有些担心。
“赵七喜欢我,又不喜欢你。你qiáng迫他跟你在一起,他是不会高兴的。”岳听松似乎在劝说赵禹成,“不如你将他的卖身契还给他,这样日后我们成亲的时候,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赵七相信这小子自认为是在和颜悦色地劝说,虽然赵禹成看起来快要被气死了——说实话,认识赵禹成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家伙的脸可以扭曲成这样。
“收起你这幅得意的嘴脸!”赵禹成怒道,“他许给你什么了?被这小贱人几句话就哄得不知天高地厚,就以为他是真心的?若不是知道你来头不小,你以为他会搭理你?”
“不许这样说他!”
岳听松猱身而上,凌厉攻势一触即发!
“哈,你心虚了?”赵禹成用剑身架住岳听松的双掌,嗤笑着质问,“他愿意给你碰,可愿意让你亲么?”
“那是自然。”岳听松皱着眉头,挥掌dàng开长剑,“可与你何gān?”
赵禹成勃然大怒。
赵七看得目瞪口呆。赵禹成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也是他见所未见,连赵三等人都有些发怔。
他却不知,这其实正是天阳九转诀修炼大成的标志。这套心法原本就是以静心摒yù为主,当年赵禹成中毒甚深,担心qíng绪激动致使毒气攻心,无奈之下只得转修此法。而今毒素已尽,武功大成,他再不用刻意压制qíng绪与yù望,本就有些难以适应,再加上酒醉未醒,又遭赵七与岳听松连番激怒,妒火攻心之下,便不免失态。
虽然想不通其中关节,但赵七平日里话本闲书可是没少看。很多书里都写高手对决时,心态的重要xing甚至高于武功,堪称制胜的关键。
不管是真是假,能气一气赵禹成总是很好的。赵七这样想着,正巧看到他躲过岳听松迎面来的一掌,便索xing放声大喊:“穿件乌青袍,缩头又缩脑,天生王八蛋,三杯酒就倒。赵禹成,我画的王八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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