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人尽皆气得三魂七魄都离散了,大公子跟老爷都背过气去了,半天没缓过来。
府里哭天抢地的一片,只当是天降其祸,祖坟被挖,自己一家要大难临头了。
这样凶狠歹毒的事qíng,那一伙儿人竟然也敢做,做完了还找不见人,真真是狠毒至极!
顾怀袖想着,心头一凛。
方才过来的时候,还心说叶家胆敢放纵叶朝成将纸钱烧到张家大宅门口来,出了什么事qíng也不稀罕的,可没料想竟然这样可怕。
刨人祖坟可是大忌!
张……
顾怀袖已经愕然得说不出话来,张廷玉刚刚……
她有些恍惚起来,一摆手叫婆子下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进的屋,撩了帘子进去,便见张廷玉还有闲心练字。
想来,这件事是没能打扰到他的。
顾怀袖进来,有些犹豫地开口:“叶家祖坟……”
张廷玉提笔蘸墨,悠闲道:“几个贪财的土夫子罢了。”
还真是他gān的!
顾怀袖还没见过狠到这地步的人,她差点气晕过去,“你不知道挖人祖坟是损yīn德的事儿吗?”
“嘘——”
张廷玉笔头一竖,点在她唇边,示意她噤声,却一点没个紧张的样子来:“敢在我家门前烧纸,也得看看他们是不是能受得住这现世报。至于什么祖坟yīn德……没什么大不了,若有一日叫我挖了自家祖坟,我也gān得出来的。”
顾怀袖今日受的惊吓真是一件比一件可怕。
她都心寒了那么一刹,为着张二爷这太过平淡的冷漠。
叶家,自家的……
他怎……
张廷玉浑然不在意:“人死不过huáng土一抔,生前及时行乐便罢,死后还讲什么享受?说什么先人祖宗,不过骗骗自己,骗骗子孙,敬着它们是该的,奉它们若神明却是不该。到底,哪个死人的坟若挡了我的路,推了便是。廷玉一直以为,二少奶奶与我一般想法的。”
他在画上添了两笔,似乎觉得好了,这才搁下笔,抬眼看顾怀袖。
顾怀袖今日才算明白,这一位爷到底心狠到什么地界。
无毒不丈夫,她的张二爷,哪里不比那沈恙狠毒?
沈恙狠在外,看得出来;张二爷毒在内,不知不觉地渗透人骨髓,乃是剔骨不去。
如此一个温文之人,竟说得出这样一番话来,还叫阿德好生招人“伺候”了叶家祖宗们一回,真是……
顾怀袖也不知该作何表qíng,她只瞧着他,容色浅淡:“若有一日,怀袖也挡了二爷的路,二爷当如何?”
张廷玉没料到她问这问题,只伸手捏了她耳垂,搂她在怀里,亲昵道:“我把你挫了骨,找个小瓷瓶装起来挂在脖子上,带你一起走可好?”
“好哇!二爷好毒的心!”
顾怀袖气得拧他耳朵去,“不过要听你一句甜言蜜语,平日看你嘴巴跟抹了蜜一样,今儿你多说一句能死吗?”
张廷玉忙道:“疼疼疼疼,别拧了仔细手疼!回头我把自己挫骨磨成灰,给二奶奶做成道大补汤喝下去,保准养颜,青chūn永驻……”
她是真真被他给气笑了:“贫死你得了!”
手一松,放过了他,顾怀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张廷玉开过了玩笑,却一下埋头吻她,热切得厉害,喘着气道:“若有一日二少奶奶挡在我路上,我便将二少奶奶捡了回去,当压寨夫人……”
全是诨话。
顾怀袖身子抖得厉害,呼吸jiāo缠了热气,眼波流转时却媚态横生,斜他道:“我问的是真的。”
张廷玉唇边的笑意,终于一点一点地消减了下去,像是泻入地fèng之中的水银,无孔不入,不见半分影踪。
他眼底带着几分幽暗的冷意,却道:“定不会有这一天。”
第九十三章京城消息
叶家平白没了姑娘,还是死在自家后门口,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qíng。
糙糙打了一副棺材将人葬了,哪里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祸事?
现在整个桐城都被这件事给震惊了,一天之内连遭数场变故。
自然也有人将之前叶朝成在张家大宅烧纸钱的事qíng宣扬出去,也不知是谁先骂了一句“活该”,现世报种种话便都跟着出去了。
就算人家张家跟你们有再大的过节,也不能在人家没任何白事的家门口烧纸钱啊,这不是自己找骂吗?
人家张二爷没搭理你,那是人家大度!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张家这一位爷也真是能忍。
好歹人贱自有天收,大抵是因为叶家姑娘今天下葬,让盗墓贼们动了心思,没盗得了叶家姑娘的墓,却直接扒了叶家的祖坟,给叶家一大家子气得七窍生烟。
叶家老爷刚刚把叶朝成打了一顿,骤闻祖坟被扒的消息,竟然气得病倒了。
人人都在看叶家的笑话,相反却相当同qíng张家。
想想这张家也真是够惨的,叶家姑娘嫁不出去,想要把人往张家扔,结果人家张二爷不收破烂货。小夫妻两个往江宁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叶家姑娘是前几天才出事的,根本跟人家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本身脑子就有毛病,出了事儿能怪得了谁?
仵作都说了,叶姑娘是自杀。
怕是这天底下有一句话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慡”,现在叶家就是报应来了,谁都挡不住、拦不了。
至于张家,书香官宦之家,谁能想到这件事竟然是张二爷在背后作怪?
他当时便吩咐了阿德,直接找几个gān活儿去,前脚听了前院里被人烧纸钱的事qíng,后脚就出了决定,前后根本没有一会儿。
叶家人虽也觉得这时间太过巧合,可左思右想又觉得这时间上是对不上的,张二公子能这么快决定叫人整他们?再说了,人家张家书香世家,怎么敢做这样损yīn德的事儿?
天底下,也只有那一伙儿盗墓贼敢这样了。
现在叶家人是郁结了一口气在心头,吐都吐不出去。
只有张廷玉,优哉游哉地与顾怀袖一起喝着rǔ鸽汤,听着从市井上传来的种种消息,可谓是乐不可支。
人人都道他张二爷面善心软,从来不曾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他继续扮演着自己假惺惺的仁义道德,还是做着那心狠手辣的缺德事儿。
顾怀袖想想简直替那张家憋屈,被明晃晃地摆了这么一道儿,却根本想不到最明显的仇家身上去。
张廷玉就这么大喇喇坐在这儿不躲不藏,可就是没人怀疑他。
做人虚伪到这种人人信以为真的地步,真是……
看见顾怀袖吃饭时候少见不专心,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张廷玉夹了一筷子的芥菜就扔进她碗里:“用个饭而已,二少奶奶待要看我几遍?若是再看得一会儿,二少奶奶便不必再吃饭了。”
张廷玉这话有意思。
顾怀袖撇嘴:“你还当自己长得好看不成?秀色可餐说的也不是你,你顶多是下酒的茴香豆……”
张廷玉嘴一张就想说“这还不是下酒菜吗”,结果顾怀袖及时补了一句堵他:“烂的。”
你顶多是下酒的茴香豆,烂的。
张廷玉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咬牙道:“算你狠。”
顾怀袖笑了一声:“能狠得过你?坐在这儿都没人怀疑你,阳谋……小女子甘拜下风。”
还真不是阳谋。
张廷玉自己夹了片里脊ròu,却不给顾怀袖夹,只道:“知道拜下风便好。”
“……”
不要脸。
忒不要脸。
这岂止是厚脸皮?分明是没皮没脸啊!
论厚黑之学何人最通?非张二爷莫属。
顾怀袖憋了半天,直接将筷子一拍,皮笑ròu不笑道:“我看着您吃。”
刚刚张廷玉只给她夹了芥菜,自己却吃里脊ròu,顾怀袖能忍?
能忍他婶婶!
她就看着他吃,吃啊,吃啊!有本事你继续吃……
张廷玉面不改色,全将席面上的ròu给吃了,单给顾怀袖留了一碗汤喝。
“rǔ鸽汤,补补身子。”
亲手端给顾怀袖,让顾怀袖看着那白亮的汤色,张廷玉真是要多体贴有多体贴。
——若是他之前没将那一桌的ròu都吃了,兴许……
顾怀袖会感动得抹泪。
可现在……
她饿得眼前发花,有些崩溃,面前竟然只有一碗汤了……
只有一碗汤了……
喝不喝?
当然要喝。
不然,怕是一会儿连这一碗汤都没了。
顾怀袖端了汤碗,两只手捧着,抬了起来,朱唇含着汤碗边沿,却在微微仰着头的时候垂眸看张廷玉。
这喝汤的姿势,极其不雅,可张廷玉看得有趣,只觉得她那嘴唇含着汤碗,说不出地勾人。
顾怀袖察觉到他火辣辣地目光,喝完了最后一碗汤,却道:“没了。”
席面叫人撤下去,今儿吃得最饱的也就张廷玉一个了,顾怀袖半饥不饱,跟吊在半空中一样难受。
刚刚用过了晚饭,想要去院子里走走,前面郑伯便递了封信过来。
阿德呈上来,张廷玉拆了信封看。
信是京城张府来的,眼看着已经九月,距离过年的日子也近了,那边来问他们要不要回家过年。
张廷瓒的信也附在其中,只说了前几个月他的小妾冯氏生了一个女儿,还未起名;三弟张廷璐那边,也是小陈氏身怀有孕,府里喜事最近倒是多了不少。还有四弟廷瑑,几个月之前写了一首诗,得到了不少老先生的夸奖云云。
信末,张廷瓒又说,明年八月张廷璐多半也会参加乡试,会回桐城老家。
他隐晦地点了一下赵子芳的事qíng,却没把话说得太死。
张廷玉看完了信,都是零零碎碎的东西,又给了顾怀袖看。
顾怀袖却一笑,原来是个女儿。
陈氏倒是一下安稳了。
可……
大房那边,便是后继困难了。
倒是没想到,小陈氏的肚子挺争气,一下就有了消息,如今掌家三少奶奶的位置怕是坐得更稳了。
旁的事qíng倒没有什么了,即便是有,顾怀袖也不关心。
她盯着最末的几行字,又将信纸塞回信封之中,道:“看样子大哥对赵子芳之事还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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