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璐终于看向了张廷玉,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二哥会说出这番话来?
错合?
半路拦下?
他到底还做过什么……
兄弟两个跪在地上,张英坐在上头,竟然笑了一声:“你们兄弟,倒是有趣,有趣……”
他的目光老辣而深沉,用一种政客的直觉,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和三儿子。
“你们都是有骨气的,有本事的,喜欢漂亮的女人。有本事……有本事……”
张廷玉面色平静:“八字之事不过是误会。”
张英却一声冷笑:“那你可知你这弟弟方才说了什么?”
不管八字之事如何,那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张廷璐说了什么!
作为张廷玉的三弟,他竟然这样无耻!
“廷璐是你弟弟,现在觊觎着你的女人,你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这是要告诉我老头子,你们兄弟二人手足qíng深,要把自己的妻子当做衣服了吗?”
张英可还记得,当初是谁在他面前求得了去顾家提亲的机会。
张廷玉,他这一直没怎么关注过的儿子,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让张英吃惊了。
从顾怀袖,到江宁乡试第一,到他种种种种的反应!
有关于这个问题,是兄弟二人之间旧日的龃龉,如今却是二人齐齐无话。
过了许久,张廷玉才道:“是儿子的错,与三弟无关。”
他终于,还是将当年的事qíng说了出来。
当日在桐城张家大宅,张廷璐同他说似乎对顾怀袖有那么一点意思,可张廷玉告诉他,那不过是好奇而已,不是什么喜欢和中意。
而后他被张英找去,却直言要娶顾怀袖。
这一桩事,仿佛还在眼前。
张廷玉说出来的时候,脸上甚至是不带表qíng的。
他没有看自己的三弟一眼,也根本不看张英的表qíng。
“所以,是儿子虚伪在前。”
他这样评判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然而,若再给张廷玉一次机会,他绝不后悔,依然如此选择。
只因为,那个人是顾怀袖,是让他动心的姑娘,而他不愿意再让再忍再平平淡淡再假装自己什么也不在意。
所以他做了。
虚伪,yīn险,卑鄙。
张英气得将手里的一把砚台直接砸到了张廷玉的身上,他跪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表qíng同样不变。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兄弟手足之qíng的?!”
这就是他张英的儿子们。
一个yīn险卑鄙算计手足,一个胆大包天觊觎自己的嫂嫂。
今日的一切终于捅开了,他才算是明白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他张英——老了。
“……你换过了八字,那老头子今儿问你一句,你弟弟与你妻子的八字合出来是‘无病无灾,白头偕老’,你与顾三的八字,合出来是什么?”
这句话,摆明了是不相信张廷玉跟顾怀袖之前合出来的八字。
张廷玉面不改色心不跳,平生静气又似乎胸有成竹一般,道:“金玉满堂,百年好合。”
“哈哈哈……”
张英大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为何。
他道:“既然你们兄弟二人能做得出来,也就无怪我心狠了。来人,请家法——”
张廷玉脊背挺直跪在那里不曾动摇,只将自己眼皮搭上,仿佛外界一切都不足以动摇其心。
二房那边,顾怀袖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二爷怎么还没回来?”
“回二少奶奶的话,二爷刚刚回来,就去了老爷书房,这会儿还没回来呢。”阿德心虚得厉害,“想来应该是老爷那边有什么事儿吧,二少奶奶您先歇了吧。”
顾怀袖如何睡得下?
她道:“我等二爷回来。”
然而到了大约四更天时候,前面有灯笼过去,瞧着像是张廷玉,她奇怪,“怎么往书房去了?”
抬手一压自己的额头,顾怀袖让人给自己备了灯笼,朝书房去,刚刚推开书房门,就闻见一股血腥味儿。
她大骇:“二爷?”
张廷玉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忽然僵硬住:“你出去。”
顾怀袖吓住了:“衡臣……”
张廷玉忽然沉默,她脚边的灯笼不知怎的熄了,屋里一片昏暗。
黑暗之中摸索着前进,顾怀袖心里怕得很,那血腥味儿很浓,“你怎么了?”
张廷玉在黑暗之中喘息,像是野shòu。
他注视着她,看她走近了,却忽然之间一把把她捞了过来,按在书案上,“为何过来……”
顾怀袖只感觉到他火热的嘴唇,伸手往他身后一摸,却是满手的鲜血,然而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被动地承受着,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有滚烫的东西滑落到她颈窝里,张廷玉忽然张口咬住她:“你是我夺来的,我yīn险卑鄙,你心如蛇蝎,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他竟然轻笑了一声,可满喉咙都是血腥气。
顾怀袖颤颤地,不敢抱他,却不知怎的鼻子一酸:“你……”
他又去吻她,只道:“你要对爷好点。”
你要对爷好点,万不可辜负了爷。
第一一四章定风波
到底这一年是过不好了。
大房这边,想了许久,张廷瓒还是将手里的茶给放下了,道:“我去看看父亲。”
陈氏却满心都是疲惫,又轻声地咳嗽了两下,张廷瓒过去为她顺了顺气,只道:“你堂妹如今是咎由自取,有什么下场也是应该的,万不会牵连到你身上,你把心放下吧。”
只是终究是她家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
自家的妹妹出了问题,回头来陈氏在整个府里都不大抬得起头来。
好在,现在府里也不需要她管,即便小陈氏不中用了,还有个二少奶奶顾氏,顾怀袖身子好了自然会将管家的权力接管回去,现在想想是如此地顺理成章。
陈氏叹气:“你去看看公公吧,想来公公也不大好受。”
怎么好受得了?
张廷瓒站了一会儿,也没带身边的小厮,自己提着灯笼往张英书房而去。
他来的时候,屋里的动静已经消失了。
张廷瓒摆手,没让福伯去通传,只是道:“父亲,廷瓒来看看您。”
“进来吧。”
里头张英的声音似乎很疲惫。
张廷瓒将灯笼递给了福伯,又将门推开,进去了反身关上门,才发现屋里昏暗得很,还有一股隐约着的血腥味儿。
这是……
请过了家法吧?
张英坐在那儿,书案上放着一只竹蜻蜓,他就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廷瓒走过来的时候也瞧见了地上那一张写着八字的纸条,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张英问道:“你二弟与三弟的事qíng,你可是从头到尾一清二楚?”
沉默片刻,张廷瓒道:“隐约推知一二。”
约略地看得出一点点,只是不明显。
想来这一次,父亲也是知道了吧?
“父亲……”
“你觉得二儿媳妇如何?”张英又问了一句。
顾三?
张廷瓒道:“不卑不亢,心思缜密,又傲骨却能藏傲气,不输男儿。”
“哈哈哈……”张英又笑了起来,摇着头,“你为何不说她心思毒辣刁钻、隐忍如蛇蝎,却与你二弟如出一辙?”
张廷瓒于是再次沉默,许久没说话。
张英也不说话,只是一点自己面前的椅子,道:“坐。”
一家子这么多人,张廷瓒乃是往后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他比寻常人都要沉稳许多。
父子两个之间谈话的程式,都是清楚极了的。
张廷瓒坐下来道:“父亲,儿子觉得……二弟妹颇有大家之风。”
“我如何不知?”张英也没说二儿媳妇这xing子有什么不好,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qíng……兄弟两个人若因为一个女人而阋于墙内,便是大大地不好了,“只是如今这事……棘手了……”
顾贞观的女儿,张英不会动,一则因为jiāoqíng,二则因为顾怀袖不仅无错反而有功。只是他心里面如今有个疙瘩……
解也解不开的。
手里捏着那竹蜻蜓,张英已然觉得事qíng无解。
夜里见着大孙儿霆哥儿手里握着的竹蜻蜓,张英就知道那是老二做的,小时候他还教张廷玉做过,也只有那孩子做得最好,只可惜……后来就没有了……
张英忽然觉得有些累。
两个儿子,一个女人,还有一系列的纠葛纷争。
张廷璐不说那合八字的来历,便是想要维护二儿媳妇,到底也不知他那二儿子是光明磊落还是yīn险卑鄙了。
闭上眼,想了许久,张英轻轻把竹蜻蜓放在了桌面上。
张廷瓒却忽然说了一句话:“父亲不觉得,二弟的xing子,与官场无比契合吗?”
天生就是功名利禄场上混的人。
内心暗藏机心,看着平平无奇一句话也不说,只会做。
比起那些整日里宣扬自己有多能gān多本事甚至多yīn险的人来说,张廷玉要yīn险卑鄙得多。盖因他做了就不会说,除非是他自己说出去,否则又有几个人能知道?
多好的料子啊。
张廷瓒笑了一声,看向张英。
张英又很久没说话,而后道:“罢了,这些容后再议。老二xing子孤僻,我与他说不到一块儿去,近年来问着他也就是那样几句话。不说也罢,你与他走得稍近一些,多担待点。老三那边,也由你去找……他自己该有个决定了,小陈氏断断留不得。我去看看你娘……”
父子两个说完,前后脚离开了书房。
不过在转过角的时候,张英忽然问了一句:“太子如今不大中用了,你离着那一位爷远些。”
说完,不待张廷瓒回答,便已经过了圆门。
张英往吴氏处去,张廷瓒却忽地一笑,也没将张英的话当一回事,直接去找了三弟张廷璐。
吴氏之前在霆哥儿病垂之际就已经晕倒,现在应当是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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