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顾瑶芳是真病了。她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出门,昨日说要做一身颇复杂的新衣裳,没料想被姑奶奶yīn阳怪气地给堵回去,气得摔了屋里不少东西。眼见得顾瑶芳不如以往了,屋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们脸上也没光彩,有异心的不知多少。
反正现在顾瑶芳是吃不好,睡不好,一气给气病了,熬了药她也偏不吃,只觉得人人都在害她。
这时候的顾瑶芳,对什么警惕xing都很高,顾怀袖现在也没琢磨出个好法子。
那翡翠扳指也不知是个什么稀罕物,照理说那位爷也不该缺这么个玩意儿。
不缺,寻它gān什么?真缺,真要紧,三五个月来催一回,问一回,也是够闲。
这扳指,怕是有些来头。
不过这些都跟顾怀袖不相gān,她巴不得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好。
这一桩事儿,现在拖着是夜长梦多,可若是一下子给办好了,难保人家不会过河拆桥。
他们顾家算是什么?根本没资格跟人拿乔。
一想到这些个事qíng,顾怀袖头都大了一圈。
她扯着那风筝线,看风筝飘到天上,便慢慢退着走。
青黛也扯着个灰色的大鱼纸风筝,一面拉着线,一面道:“莫不是明相那边?”
“也只能是那边了。”
顾怀袖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模样,接了这么一句。
至于顾贞观屋里,已经接了信函,看着那来人了:“可是明相派你来的?”
“回顾老爷的话,正是老爷派奴才来的,老爷说了,该说的都在信里,顾老爷您看了信便可以给个口信儿,若有回信也可一并jiāo予奴才,奴才好顺路回给老爷。”这人半跪在地上,很有规矩,说话也是慡脆,纳兰明珠府里的奴才都比别地儿的好。
顾贞观跟张英jiāo好,早年做官的时候也是个挺本事的,纳兰明珠爱极了那已故的长子纳兰xing德,由此也格外高看当初跟纳兰xing德jiāo好的顾贞观。当初还是明珠看中了顾贞观的才华,请了顾贞观去当纳兰明珠先生的。
这些故事想起来,不免有些伤怀。
顾贞观长叹了一声,摆摆手,叫那送信的起来,然后拆开了信封,果真是纳兰明珠的字迹。
明珠权倾朝野,向来都是chūn风得意,官场上沉沉浮浮的见多了,最近又开始得意起来。他信上说了早年顾贞观跟纳兰xing德的jiāoqíng,陈述其痛失爱子之qíng,可谓字字恳切。时近纳兰xing德忌辰,特请顾贞观来京一趟,共叙一回旧qíng。江南风物虽好,也请顾贞观万莫忘记联络京中故友,早来住上一段时间,他们这些个眼见着就要老死的人,也没得几日好聚了。
顾贞观心道明珠这位高权重的人,竟然也写出这样的字来,怕是上一回因为跟索额图之间的争斗有些心灰意冷,略吃了些亏。
“明相此言,正合了我意。本想着快到容若兄弟的忌日,我也该上京祭扫一番。老夫即刻修书一封,你且送给你家老爷。”
说完,顾贞观便已经起笔,写了一封信,叫老徐头装起来,递给那信差。
那信差好生收了,又是一拜:“奴才这便启程回京,将顾老爷的信送回,奴才告退。”
“嗯。”
顾贞观略一点头,由着那人去了,又叫老徐头送他出去,免不了塞了点金银打发。
外头顾怀袖便见着那明相府的人收了老徐头些许银子,出了府去,一时也没了放风筝的心思。
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便将那线团一扔,叫湘儿给接住:“不放了,没意思,看这个风筝也飞不起来,咱们回屋去。”
“哎……”
这原本放得好好的,好不容易见着这一片蓝天白云,终于放晴,三姑娘这心思也是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的。
青黛、湘儿两个对望一眼,没敢多说,忙收了风筝便跟上去。
花园在东面,回来的时候未免也路过顾瑶芳院子。
顾怀袖那脚步只是一顿,就看见青溪从前院出来,进了屋。
她皱了皱眉,停下来,看了看前院,眼底便多了几分yīn鹜。主仆三个走到花园角上,顾怀袖便忽然不动了,站在外头看。
青溪进去回了顾瑶芳的话,出来便朝着二公子顾寒川住的东南院走,似乎要去找人。
青黛这边起了疑心:“大小姐跟二公子关系一向不错,可这时候跑去找二公子gān什么?”
顾怀袖倒是已经猜出来了,可这样的事qíng自己也拦不住。她能上去gān什么?直接拦了顾寒川,说你别去找顾瑶芳吗?如今这二哥是个举人了,眼瞧着就要赶考,顾贞观兴许也巴望着他考个进士功名出来,也能光宗耀祖一番。看样子,顾瑶芳的脑子还挺好使——
青溪之前从前院来,怕也知道纳兰明珠那边来信的事qíng,接着这个机会,顾贞观肯定是要入京城,只是带不带家人不好说。若是这时候拉出一个要上京赶考的顾寒川来,事qíng就好办多了。
只要顾瑶芳这么一撺掇,以顾寒川的死脑筋,况还不知道顾瑶芳葫芦里卖的药,傻乎乎答应了就这样去找顾贞观,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顾怀袖懒得再看,心qíngyīn郁到极点,回屋便拉着青黛玩自己研制的跳棋去了。
顾瑶芳近日来无疑是一点也不顺利,真觉得府里人人都跟自己对着gān。
她咳嗽不止,也不肯喝药,就这样拖着,整个人没两天便瘦了一圈,厨房那边也不肯依着她心意,种种山珍海味地给供着,她也就置气。不如她意,索xing不吃,就这样gān熬着。
可这吃穿用度上还不是最苦的,更苦的是她越来越渺茫的希望。
“二弟来了吗?”
顾瑶芳咳嗽着,又问了一句。
青溪方回来,道:“二公子即刻便来。”
话音刚落,前面雪心便来通传,说二公子已经来了。
走进来的公子哥儿穿着一身锦袍,长得倒是还好,不算太出挑,只是眼神有些轻浮了,看不出多聪明,只一味蠢蠹。
原本顾瑶芳也不喜欢这二弟,可因着他身上有功名,平日两个人说的话也多,难免地就近了。私底下,顾瑶芳很瞧不起这一个。
“大姐,你瞧瞧你,这几日没见,竟然瘦了一圈儿。”
顾寒川走进来,便是大吃一惊,坐下来端了茶牛饮一口,擦了擦嘴唇,瞄着她屋里几个漂亮的丫鬟,又咂了咂嘴。
顾瑶芳心下厌恶,却不得不挂起个虚弱的笑意,一副温和模样:“我自来都是这样,倒是瞧着二弟近来越发滋润,今年二哥名落孙山,乃是意外,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依着我看,不是二弟没本事,而是我顾家一直在江南,没能上京打点通透,若是一早就在京城,谁还没个人脉?怕是早就中了进士,所以……”
今岁chūn闱名落孙山,顾寒川心里老大不高兴着,原本被顾瑶芳这么一提,就想发作,不过听着顾瑶芳话锋一转,竟然分析起原因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他脑子是个木的,只知道读书,便道:“那,依着大姐看,应当怎样?”
“早早地搬去京城就是了,也好结jiāo士子,凭着咱们父亲的名声,二弟又有什么功名挣不来呢?这chūn闱会试,考的不仅仅是学识,人脉更要紧呢。”
顾瑶芳浅浅笑着,一点一点地把对话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
她给顾寒川分析着去京城的好处,让顾寒川心动不已。
还没等顾瑶芳说个完全,他便急急忙忙地提着袍子出去了,说是要找顾贞观好好说说。
顾寒川一走,顾瑶芳那一张惨白的脸便拉了下来,喝道:“把那茶杯给我扔出去砸了。”
“……是。”青溪心里憋着苦意,也不敢反驳,上去将二公子用过的茶杯端出去,jiāo由下面的丫鬟砸了个稀巴烂,这才进来回话。
由此一来,今日的事qíng就出了奇。
上午时候顾贞观收到了来自京城纳兰明珠的信,请他去京城一叙,顾瑶芳瞅着这机会,便撺掇了二弟顾寒川,让他去顾贞观那边说,借着科举的名义,也要跟着去京城,这样一来,正是万事俱备,连东风都有了。
顾贞观上上下下一合计,去京城也好,便打定主意,收拾好,过两天就启程。
他着了人,去跟下面的人说,琢磨着这一回去京城怕是要长住,索xing还是连着自己四个子女也一起带走。
只是唯有一件事颇令人忧虑,他前些日写给桐城张家那边的信,竟然还没回复。
连日的chūn雨来,河边chūn汛也厉害,说是路上有发水灾,莫不是给拦了?
“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容若忌日没几天了。老徐头,你去定条船,我们三日后打水路走。”
顾贞观把事qíng给吩咐了下去,想了想,芳姐儿的事儿,也要到了京城才好解决。祸患,还是早日地解决了好。
“叫人跟袖姐儿说一声,收拾收拾,打算上京了。”
“是。”
第二十章泥人气
原本顾贞观要走,这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会带着一家子一起去。
无锡这边只留下几个仆役婆子看着宅院,余者跟着一起去京城,先快马派了信去京城那边通消息,让京城顾家宅院那边看守的下人们打扫着屋子,这边的人收拾了一下,便将东西搬上车马,准备出发了。
顾怀袖原是想要去查那翡翠扳指,可顾瑶芳根本不出门,也不见客,真跟与世隔绝了一样,顾怀袖不敢做得太露痕迹,虽然也想过撕破脸来做,可毕竟没走到那一个地步。谁知道那位爷对她是不是还上心呢?连那煞星一样的四皇子都没说直接挑明了做这事儿,怕是心里还是有忌惮。四阿哥有忌惮,她顾怀袖能没个忌惮吗?
万一那位爷对顾瑶芳也是真爱呢?
顾怀袖想想也发笑,玩玩的可能xing比较大,只是顾瑶芳看不清罢了。不过这可能xing大,也不意味着别的可能便没了,因而顾怀袖依旧只能谨慎着了。
到京城去也好办,那时候能想的办法也就多了。
一时之间,顾怀袖也没怎么着急,带了青黛、张妈、湘儿便准备上马车去。
刚过清明不久,雨水还多着,前一阵拜祭亡母都是顶着伞去的。都说江南风水养人,可雨多了也愁,就是今年河上chūn汛都严重得多,连着闹出一堆的事儿来,那些个官员可抓破了头了。
“小姐,您慢着点儿。”
青黛小心地扶着顾怀袖,就要上车。
这时候,顾瑶芳还在后面走,她遮了纱帽,病歪歪地从里头走出来,一双手在日头下面瞧着惨白得没了血色。顾怀袖一望,却止住了脚步,给青黛使了个眼色,她站在车驾前面,没动了,只等着顾瑶芳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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