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拉了很长,却忽然之间停下来了。
顾怀袖疑惑,问身边的宫女道:“这是怎么了?”
宫女哪儿知道啊,只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传,说让众人都下车去,找两边的茶楼休息。
顾怀袖没跟林佳氏等人一起,只自己寻了二楼一处偏僻雅间,进来便叫人放下了帘子。
江宁城顾怀袖何等熟悉?
一眼望去,内河航道上走着无数的船只,挂着漂亮的花灯,来来往往桨声灯影,还是旧时模样。
不管人怎么变,秦淮河还是这样,dàng漾着,dàng漾着……
这茶楼距离一处莺莺燕燕之地很近,远远看得见前面的招牌,叫什么“偎翠楼”,一看就知道是jì馆。
顾怀袖皱了皱眉,只道:“皇上他们怎么在这里停下来?”
因为方才下车的时候人多嘴杂,所以难免有消息透出来。
青黛只低声道:“前头路过丹徒的时候,万岁爷就说要治江苏巡抚宋荦大人的罪,听闻现在宋荦大人正在那边喝花酒,皇上要抓他个正着,所以立刻去了,后面的人不敢擅自行动,遂都停了。”
原来如此。
可顾怀袖听了只是暗叹。
听闻宋荦是个清官能臣,到底丹徒镇的事qíng如此,怕只有张廷玉自己清楚。
宋荦是不是冤枉……
罢了,与自己有什么相关?
顾怀袖想着,眼角余光却瞥见一角有些眼熟的艾子青,只觉得方才大街上似乎有谁过去了,可一下又想不起来。
“咱们先坐吧。”
现在她身边就一个青黛和画眉,宫女们都在外头,她叫画眉出去催催人上茶,便用帕子摁了摁自己眼角,似乎有些困了。
却不知道这里的事qíng什么时候才算完,张廷玉应该也跟着皇帝抓人去了。
这都是个什么算计来算计去的事qíng啊?
顾怀袖刚刚想着,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有官兵在大街上搜人了,是以偎翠楼为中心开始搜的,很快就到了他们这个茶楼里。
“咚咚咚……”
脚步声很急促。
顾怀袖笑说道:“难不成这宋荦大人竟然跑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青布帘子一动。
“画眉,怎回来得——”
一身艾子青长袍的男人一下闪身进来,就站在了青布帘子的左边,斜斜地瞥了顾怀袖一眼,只轻轻地竖起了手指,很自然地、甚至像是在他自己的园子里一样,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沈恙!
顾怀袖差点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外头就已经来了人。
官兵上楼,正想要搜过来,外头站着的宫女听见这样大的动静连忙回头:“gān什么的?!”
“搜查一名要紧的人,兴许有罪。”那官兵大声道。
宫女一掏腰牌,却道:“里头的是万岁爷南巡随扈南书房行走张大人的夫人,不得造次。”
后面官兵们一看那腰牌,这才明白过来,连连告罪离开。
宫女们显然已经处理过许多次这样的事qíng,镇定极了,还回来问顾怀袖有没有受惊。
顾怀袖看了一眼沈恙,硬着头皮道:“无事,你们守着吧。”
沈恙这边安全了,他身上紧绷的感觉立刻消失,随手一弹根本不存在的上等丝绸长袖上的灰尘,才转过了身。
这一张脸上,已经带着几分风霜颜色,商海沉浮,却让他更为变幻不定。
不过此刻,他扭了脸,看着顾怀袖,忽然眼带玩味。
南书房行走张大人的夫人……
第一四九章两面派
外面守着两名宫女,沈恙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这人行事一向是诡秘。
刚才官兵在外面的时候,说逃过来的人可能是犯人,现在这个人变成了沈恙,前面皇帝是说在抓江苏巡抚宋荦,却来了个沈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沈恙肯定跟那边的宋荦有关系。
画眉还没回来,顾怀袖之所以现在还没揭穿沈恙,是因为……
顾怀袖坐在里面颇带着几分警戒,这里距离门口还有一阵距离,里面说话声音小一点外面也听不清。
“沈老板进来,不怕我喊官兵吗?”
“我以为你最想问的,乃是我怎么避开外面两个宫女进来……”沈恙笑了一声,他没有坐下,依旧贴着墙站,顺便从窗边看外面的qíng况。
官兵还在外面搜查,沈恙站在墙内的yīn影里,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晦暗不明。
若不是被人算计了,那才是怪了,还好他跑得快,在下面又正好看见顾怀袖这边的丫鬟青黛画眉,所以即便没有亲眼见到顾怀袖,他也知道顾怀袖现在在这里。只是没想到,会恰好在这里。
现在沈恙看着倒是镇定至极,顾怀袖简直怀疑他根本被这些官兵吓住。
都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事实上最危险的地方本身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沈恙来这里简直是找死。
“那你倒说说,你怎么混进来的?”
沈恙低笑了一声,眼带着嘲讽地看着她:“沈某人怎么混进来的,对夫人来说,兴许不那么要紧。倒是沈恙一直没听见夫人去叫外面的官兵,倒是忽然知道什么了。”
的确。
顾怀袖忽然意识到,沈恙可能是试探自己来的。
不过,可能xing比较低罢了,他只是顺便发现了一些而已。
沈恙不觉得自己跟顾怀袖很熟,对方两口子都是寡qíng凉薄之人,凭什么帮助他?
可是现在……
“现在我很可能就是官兵要抓的那个可能的罪人,夫人却镇定不惊,甚至没有叫官兵来抓我的意思。一则,您原本不该知道我这里犯了什么事,二则您不一定需要救我,毕竟这算是欺君大罪,皇帝老儿还在前面呢。”
说着“皇帝老儿”几个字的时候,沈恙似笑非笑。
他又道:“夫人见到我只有惊讶,却再没有别的话,这应该证明,一则您知道我这里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大致知道。二则您必须救我,不然可能会牵连到你的……夫君。”
都对,一个字不差。
顾怀袖知道之前他们在丹徒争斗,可是等到皇帝他们去丹徒的时候,却发现丹徒小镇之中没有一个人。当地的官员说是水患,或者说是从张廷玉那里查回来的消息是水患。
可事实上,关于私盐盐枭的事qíng,一个字都没有透出来。
张廷玉虽然没对顾怀袖透露一个字,可她猜着,什么水患肯定是有,只是那应当不是一切的缘由。
因为盐枭争斗之事,涉及很广,不仅有那些普通的私盐盐枭,还有沈恙跟罗玄闻。
别人都可以出事,沈恙死了也与张廷玉没有什么相关,甚至可以说若是沈恙死了,张廷玉喜闻乐见。可可现在一旦牵扯到沈恙,肯定要牵扯到罗玄闻。张廷玉养着罗玄闻,虽不过只是养了一条咬人的狗,可现在该咬死的人都还没咬死,到底张廷玉不能让他没了。
事qíng,一定要在张廷玉的掌控之中。
也就是说,如果沈恙现在被抓,之前丹徒盐枭之事肯定会bào露,那么罗玄闻的事qíng也就藏不住了。
所以,顾怀袖见到沈恙的时候,才没立刻叫官兵进来。
她是投鼠忌器,这会儿却被沈恙特别敏锐地察觉到了。
也就是说,如果顾怀袖不辩解,不能有别的更好的理由的话,这会儿沈恙肯定以为张廷玉与这件事有关。顾怀袖的行为反常,那就是她知道的事qíng有异常,再一来就是张廷玉办事略有复杂。
还好,她并非毫无准备。
“若是沈老板觉得,我不会救你,又怎么会进来?”
一个堪称是完美的反问。
顾怀袖脊背挺直,坐在桌后,青黛虎视眈眈地看着沈恙,唯恐这人做出什么来。
沈恙听了顾怀袖这话,也是微微怔了一下,不过他随后道:“因为我这人比较喜欢冒险。”
“难道不是您曾经救过我一命……所以……”
那些旧事,顾怀袖真是一点也不想提起,她瞥了一眼屏风后面,胖哥儿刚才还在睡觉,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他平时睡觉的时候,被抱上来也没醒。
沈恙也没说话了,下面还在搜查。
这倒也是……
莫非当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恙轻轻地一摸自己眼角,却道:“我的人qíng可没这么容易好还的,想来我定然是不要命了,见色心起,所以才进来……”
顾怀袖差点就手边的空杯子给沈恙扔过去!
这人还是满嘴胡说八道!
只是外面忽然有宫女跟丫鬟说话的声音,是顾怀袖那丫鬟画眉回来了。
于是,顾怀袖恍惚之间看见了很多年之前在自己面前上演过的一幕。
沈恙一听见声音,想也不想竟然就将东面一扇闭着的窗推开,跳了出去!
没有听见谁的尖叫,也没有任何东西坠地的声音……
顾怀袖的心腹只有青黛,画眉毕竟是后来的,沈恙似乎也清楚,所以根本不会在画眉的面前出现。再说,画眉并不如青黛沉稳,更不知道沈恙张廷玉等人之间有什么纠葛,这会儿沈恙跳得很果断,很gān脆。
沈恙刚刚跳出去,画眉就跟两名宫女说了话,亲自端了茶上来。
“夫人,下面的人太多,店掌柜都伺候宜妃娘娘等主子小主,奴婢不敢劳动他们,所以自己端茶上来了。”
顾怀袖尚还在方才沈恙随口胡言的恼怒之中,乍见到画眉上来,却只能装作一副无事的模样,只问画眉道:“放下吧,可知道下面娘娘们在做什么?”
“都都在喝茶呢,宜妃娘娘拉着几位主子小主在说话,方才听见前面的侍卫来说,已经找到了巡抚宋荦大人,该当是马上要启程了。”画眉听话地将茶盘放在了桌面上,这才走到了前面来。
顾怀袖听了画眉的话,只道果真还算是伶俐的,知道什么事qíng应该打听。
这件事多半跟她那一位又厚又黑的夫君有关,顾怀袖怎么也不敢大意了,画眉打听回来的消息,却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宋荦会把盐枭的事qíng说出去吗?
抓人的时候刚好抓到了宋荦,甚至还刚好逮住了沈恙,虽被这人给惊险逃脱,也就是说之前沈恙跟宋荦肯定有那么一点联系。沈恙跟宋荦有关系,宋荦治理水患不利,被早在丹徒的时候就被张廷玉给摆了一道,却不知道这背后,张廷玉到底是想整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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