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_时镜【完结+番外】(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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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

  扣沈恙的船?

  扣,还是不扣?

  宋荦想起丹徒未竞之事,终于还是横了横心。

  他相信张廷玉说的是真的,皇帝近臣,犹在这南巡途中被皇帝器重,虽官阶不比自己高,可皇帝身边的人不是他们能比的。要掐死自己,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qíng,更何况这人是张廷玉?

  一想起当初在偎翠楼的qíng形,宋荦还在后怕。

  他只道一声:沈爷,对不起了。

  张廷玉一路往江宁而去,一身风尘仆仆。

  到底还是看见了三山环抱之间的江宁城。

  而秦淮内河河边上,内城里一座沈园里,沈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收回了手,看着手里一块女人用的帕子。

  他进了僻静院落,看见取哥儿正在拨算盘,算一笔,记一笔。

  “你病才好,别这样劳累,回头又病了,你爹我可要养不起你了。”

  沈取道:“咱们家还有三百六十七万两雪花银,外头有三十八家茶庄,五十九间布行,二十七家米铺,盐道的生意抛开不算,你一个人就能买下江宁城,还养得起孩儿。”

  沈恙怔然片刻,忽然大笑起来,他上去摸了摸取哥儿的头:“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了。”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沈取的对面,看着取哥儿用枯瘦的手指拨着算盘珠子,就像是他小时候一样。

  眯着眼睛,沈恙的表qíng前所未有地平和。

  听着这样拨算盘的声音,所有所有的焦躁和不安,都平息了gān净。

  啪、啪、啪、啪……

  他很有钱,可只有这一个儿子。

  坐在这里看取哥儿打了小半个时辰的算盘,他才道:“别打了,当心坏了身子……香玉给你备了汤,你趁热喝了吧。”

  “今儿喝的是rǔ鸽汤,父亲不喝一碗再走吗?”

  他抬首望着沈恙,眼睛大大地,黑白分明着。

  沈恙一下想到了顾怀袖,他勾唇一笑,道:“好啊。”

  于是坐下来,沈恙亲手给取哥儿盛了汤,取哥儿也给沈恙盛了一碗,双手捧着到他面前,只道:“爹,你也喝。”

  香玉在一旁忙活,看着着父慈子孝场面,摇头一笑。

  沈恙吃相不好,咬了喝汤的勺子,用牙齿磕着,似乎想要将之嚼碎了咽下去。

  沈取听见声音,只叹了一口气:“父亲,再咬下去,您喝的就是自个儿的血了……”

  “你爹我喝的就是人血。”

  沈恙是喝着他全家的血长大的。

  他垂了眼眸,将勺子从自己嘴里扯出来,总算是开始了喝汤。

  等着一顿汤喝完,沈恙jiāo代他早些睡了,才从院子里又顺着长长的长廊回了自己书房。

  书房里已经坐着一个女人,端庄娴静。

  沈恙一见到她就笑了一下,“来要你女儿了?”

  这是一张跟张廷玉很像的脸,张望仙看着沈恙走了过来,坐在自己对面。

  旁边放着一只酒壶,里面还有半壶酒,沈恙抓起来,轻轻晃了晃,听着里面酒液的声音,等着张望仙答话。

  张望仙道:“事qíng办成了,她人呢?”

  “在园子后头,今儿刚吃了厨子做的四喜丸子……放心吧,我看着有那么吓人吗?”沈恙对着壶嘴喝了一口酒,歪七扭八地坐着,却忽然垂了头,似乎很丧气和颓废,“我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张望仙冷笑了一声,也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共戴天的血仇,我该杀了你再自裁,可我还有女儿……沈恙,你这样机关算尽,真的会自食恶果的。”

  沈恙听了却道:“谁允许你直呼我名姓了?”

  他提溜着酒壶,似乎是借着酒意胡言乱语:“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儿子,为什么要给别人?父母对孩子有生养之恩……顾三生他,我养他……我为什么要放手?”

  “你本不配养他。”张望仙说话毒得像根针。

  沈恙道:“你跟张廷玉果然是兄妹。”

  张望仙坐在那里,两手叠放在一起,从来不曾忘记大家闺秀的做派。

  她斜睨着他:“旁人将狗崽儿当儿子养,终究那还是一条狗;你本是想把别人的儿子当狗崽儿养,却养成了自己的儿子,付出了真感qíng不想放手的滋味,如何?可你终究还是要放的……”

  “哗啦啦……”

  沈恙还晃着酒壶,也任由自己的思绪跟着酒壶转悠。

  “不是的……”

  罢了,解释什么呢。

  反正他沈恙卑鄙无耻,yīn险狠毒。

  想着,沈恙又喝了一壶酒,荒谬的理由,何不留给自己荒谬着?

  “你沈恙,不得好死。”

  张望仙已然知道自己女儿在哪儿,再不想跟沈恙废话一句,她起身想要走,谁料沈恙却忽然说话了。

  “我不得好死,他张廷玉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他就gān净么?”

  沈恙权谋这许多年,哪里能不清楚人心是怎么长的?

  取哥儿随时会死,若是一直瞒下去就好了,蛛丝马迹藏不住,所以才有他设了这一个大费周章的局。

  至于张廷玉……

  沈恙一笑,“你了解你二哥吗?”

  张望仙嫁得早,她回忆起来,出嫁那会儿,她二哥还是平平无奇,家里顶梁柱是大哥。

  最近几年的信中才渐渐变了,二哥开始崭露头角,可大哥却……

  没了。

  这些都是张家的家事,可如今沈恙问了一句“你了解你二哥吗”……

  张望仙所有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二哥跪在大哥的房前,被娘用药碗砸得满脸是血的模样。

  “……”

  她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丈夫没了,张望仙却还不敢披麻戴孝,还要带着棺材一路回陕西归葬……

  种种的事端凑在一起,眼前这是她杀夫仇人……

  “我二哥早年才华横溢,聪颖过人,可后来……”张望仙忽地一弯唇,只怜悯地看着沈恙,“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我只能告诉你,我无力杀你,可你的报应很快就要到了。”

  “我二哥xing子,奇毒无比,你狠不过他。”

  “今日你算他一分,他日他教你家破人亡各自飘零。”

  沈恙听了只笑:“我乃无家可归之人。”

  “那便死无葬身之地,五马分尸再曝尸荒野好了……”

  张望仙想起他是个痴qíng种,忽地想了一句恶毒的话,只慢慢道:“你将我二嫂捧在心尖尖上,却不知他日教她知道了你今日之成算,将被她用刀尖戳进你心口里,落一滴心头血出来,于是一命呜呼……”

  “不。”

  沈恙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续道:“我满身铜臭,满手血腥,满心脏污……杀我都是脏了她的手,若真有那一日,何劳她亲自动手?我自代她行刑罢了。”

  说罢,他将手里的白玉酒壶朝着前面墙角花瓶一扔,“啪”地一声脆响,酒香氤氲开来,而后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大堆的东西。

  沈恙闭上眼,似乎是醉了。

  张望仙陡然有些可怜他,血海深仇未报,自己就作出这一大gān的事qíng来,也是活该了。

  “真真一个疯子,你是醉了。”

  “我从未醉过。”他依旧是这一句话。

  张望仙听着,冷笑一声,却终于离开了。

  沈恙仰在太师椅上,静静地想着。

  “这是我这辈子最亏本的一桩生意了……”

  再怎么打算盘,都算不回来的利润。

  亏掉的,兴许是他这一条命。

  外头钟恒捏着奏报上来,脸色铁青:“宋荦疯了,扣了我们收茶回来的十八条船……”

  沈恙听了只道:“你错了,不是宋荦疯了,是张廷玉疯了。”

  可那又怎样呢?

  右臂已断。

  端看谁算计得过谁了。

  第一六三章出恶气

  张廷玉到别院的时候,只看见了顾怀袖在院子里看着廖逢源跟胖哥儿一起玩,手里还给两个孩子打着扇子,似乎说着什么话。

  他一步步走进去,顾怀袖一开始还没看见他,等到看见他了的时候却讶然地站了起来。

  他……

  回来了?

  顾怀袖怔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满面风尘颜色,显然路上劳累许多。

  “我……你没收到我第二封信吗?”

  她忽然问,可眼角立刻瞥见了一旁的阿德。

  张廷玉温声道:“收到了,也看到了,所以回来了。”

  她信上写,奔波无益,前程要紧。

  这意思,就是想张廷玉不要回来,可哪里想到张廷玉执意要回来?

  他道:“不急在一时……”

  不回来看看,他总不放心的。

  顾怀袖早将自己的qíng绪调整回去了,如今却被他一句“不急在一时”给感动得落泪。

  天知道仕途对张廷玉意味着什么,他那么多年的隐忍,一朝厚积薄发,每过去一日,就是距离位极人臣更近一步。

  如今康熙南巡,便是绝佳的机会。

  可他抛开了那边的事qíng,竟然直接回来了。

  顾怀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站在那里笑。

  她同他进屋,又叫人给他端了水来沐浴,换了一身gān净袍子,这才见着像个人样。

  张廷玉也不说话,只陪着她一起在屋里坐,然后端了一盘棋来下棋,整个日子似乎一下就慢了下来。

  顾怀袖的棋力还是没有什么大的长进,自打张廷瓒没了之后,张廷玉就再也不下那所谓的“围杀”之局,慢慢跟顾怀袖手谈,你一子我一子地落。她也懒得问张廷玉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的,至少现在不想问。

  康熙很快就要回銮,他们在江宁也待不了多久了。

  张廷玉去沈园找过张望仙一回,回来的时候似乎带了几分怅然若失。到底他问到了什么,顾怀袖也没问,李卫也没来了,听说是沈恙没追究他,只是让他去管扬州那边的生意。

  今年新茶还没下,沈恙的船就已经莫名被扣了一串,原本以为跟沈恙jiāoqíng不浅的宋荦竟然倒戈向了张廷玉,给整个万青会馆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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