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顿时成为本次科举之中最大的笑谈,会试还没开始,整个京城已然沸腾一片了。
三日后大朝,除了张廷玉之外,旁的总裁官和十八房官都还要考出来,距离会试越近,事qíng也就越多。
朝堂上依旧热热闹闹的一片,张廷玉秉承着寡言少语的习惯,听着众官员唇枪舌剑地往来,盘算着怎么把“羊”这件事给消减下去。
谁料想,康熙看着今日叫大起也把事qíng说得差不多了,就想起近日京城里流传甚广的一个笑话来。
“佟国维啊,朕看着你是年纪越大越发地胖了,这ròu,还是要少吃的好。”
佟国维心里咯噔一下,哎哟,皇上这是知道奴才收了张廷玉一百头猪?
他赶紧趴地上磕头:“万岁爷明鉴,奴才收张廷玉大人那一百头猪,全无私心,就是喜欢吃ròu啊!这……当年跟着打天下的时候吃糠咽菜这不是伤了脾胃吗?大夫说了要奴才好好吃ròu给养着,您不能叫奴才不吃ròu啊!”
这纯粹是装傻了,只是佟国维这话实在,逗得众人都笑了。
大家都看出康熙这是找乐子来了,说话该严谨的时候严谨,该放开就放开。
佟国维也是只老狐狸啊!
张廷玉那边听着,几乎眼前一黑。
果然,康熙立刻道:“张廷玉送了你一百头猪,出手阔绰啊!佟国维咱俩君臣这么多年,朕也没赏你什么好东西,一会儿真叫人给你拨一百……不两百!回去好好吃!”
“哎,奴才谢主隆恩!”
佟国维心里都开始冒冷汗了,还要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
然后下一个就轮到张廷玉了,张廷玉有预料,已经将脊背打直了。
康熙道:“张廷玉,听说你最近收了很多考生的羊?”
“回皇上话,臣是被很多士子送羊上来,不过臣为皇上做事不敢收羊……再说,臣……不爱吃这腥膻味儿重的。”
张廷玉也是哭笑啊。
他压根儿不爱吃羊,只是因为佟国维送羊,让旁人误会了罢了。
现在想来,简直是一把辛酸泪。
康熙老小子,难得听见这样可乐的事qíng,李光地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讲给他听的时候,他就把眼泪都笑出来,连说张廷玉那夫人是个促狭鬼。虽在早年责罚过顾怀袖,可每每知道她闹出来这些个动静,又忍不住为之开怀大笑。
唉,兴许这就是张廷玉这么多年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的原因吧。
看着人家夫妻伉俪,康熙就忍不住想起他当年的元皇后来……
现下里,他只指着张廷玉,皇帝金口玉言啊:“佟国维一片好心,你不能làng费了,回去吃!必须吃!每日来南书房当值的时候,记得跟朕报一下你吃了多少。佟国维你也是,家里三百头猪,可得要吃上一阵了……”
满朝文武都笑得打跌,看张廷玉跟佟国维一小一老面色铁青地谢了恩,一旁的李光地眼珠子骨碌碌望着天,一副“我不是打小报告的那种人”的模样,可淡定可无辜了!
等到一散朝,康熙摆了自己几个心腹重臣一道,乐呵呵地仰天笑着走了,难道地老怀大慰。
众位大臣看见康熙爷走了,这才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不少人到佟国维张廷玉身边拱手:“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啊!早年之龃龉,今日终于化解,满朝文武和乐,大臣们相亲相爱一家人啊,猪啊羊啊,可劲儿地吃吧!”
李光地老神在在,就跟没听见众人打趣的话一样,顺着保和殿台阶就下去了。
张廷玉远远一看,就知道谁在皇帝耳朵边上chuī小风了,一时无奈,想想还是早日将自己爱吃羊ròu这个谣言给解决掉。
他面不改色地谢过了众位大臣的道贺,直接骑着马出了紫禁城。
除某些一品二品被皇帝特许过的大员,也只有南书房翰林们被特许紫禁城骑马,张廷玉今儿还是头一回用这特权。
他回了家,将缰绳一扔,进屋就写了一张告示,叫人贴在自己府门口。
今日也有不少人来送羊,猛地一抬头瞧见府门口的告示,赫然一篇《不吃羊ròu赋》!
此。细数自己不吃羊ròu之事,又言羊ròu何时何日吃最好,即小见大,以自己被几乎全京城举人送羊的经历为开端,痛斥诸举人们投机取巧想走歪门邪道之行为。又言我辈读书人,若无风骨,若不信仰自己十年寒窗之辛苦,何必入考场?以送羊投机之行为,纵使取巧,也愧对自己数十年之辛苦。人无信而不立,无自信更不立!
羊ròu乎,羊ròu乎,其为羊ròu哉?
非羊ròu也,人之所投吾好也。
今日若收羊,伤吾德馨qíng;今日若拒羊,伤吾门生义!
难矣哉,难矣哉!
众人一见此赋,细读之下哪里还敢造次?
瞧瞧张老先生这文采,这思想境界,这样的觉悟和高风亮节!
早先谁还说张廷玉之才不足以当总裁官的?
呸!
瞎扯呢你!
不愧是当年的状元啊!
此赋一出立刻风靡京城,老少传扬。
无数举子一面深为张廷玉之才折服,一面又羞愧于自己投机之行,京城举人投机之风竟然肃然为之一清,当真是惊掉无数人下巴了。
顾怀袖听闻此事,只捧腹大笑不能自已:“任是谁来送礼,被你这么一张告示迎着脸盘子拍上去,端怕早就鼻青脸肿了,一面怕你到时候反而为难他们,一面又觉得被你一篇《不吃羊ròu赋》给讽刺过,谁还敢来?我看你是要被其余两位总裁官和十八位房官嫌弃了,竟有你这样油盐不进的!真真笑煞我也!”
张廷玉长叹一声:“爷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你这么个惹祸jīng……”
端怕是佟国维那边更不好处理呢。
三百大肥猪,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呢!
隆科多现在怕是哭都哭不出来吧?
该!
都是该!
第一七六章阳chūn面
顾怀袖也是没想到这件事qíng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她有些无奈,最后又问了阿德,送去万青会馆的猪最后怎么样了,结果阿德回来说,被那边的沈铁算盘拿去做人qíng了,竟然直接送给了别的老板。
会馆之中那么多的老板,一人分个几头回去,全当是今年新chūn把茶生意弄出来的贺礼了。
顾怀袖一听就差点气得摔了茶杯,可是想想又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她原是想送过去膈应沈恙的,结果人家倒好,一转手直接借花献佛了,心里乐呵呵地。
张廷玉自打在外头贴了一张《不吃羊ròu赋》之后,府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是门外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来看,有时候人多得顾怀袖张廷玉索xing都从偏门出入了。
他知道了沈恙的事qíng,只道沈恙现在看上去安安静静,却是一点也没有发现张廷玉做的手脚问题。
跟廖逢源聊过之后,他就知道了沈恙的动向。
“罗玄闻”果然回信给了张廷玉,说是对四川那边有一点野心,那边的井盐特别漂亮,雪花盐一抓一把,跟雪花银一样。
四川盐业犹以自流井为盛,所以“罗玄闻”想要去自流井那边看看,但是他同时也在信中提及,沈恙那边也有这样的消息。
言下之意很简单,可能沈恙也要去自流井。
沈恙怎么可能不去呢?
罗玄闻要去自流井,沈恙就必须去。
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所以借着所谓“罗玄闻”的口,说自己要去四川。
其实真正去了那边之后,他既是罗玄闻,又是沈恙,就像是监守自盗一样,他说自己偷东西了就是偷东西了,说自己没偷就是没偷,是差役也是贼。
一个人唱着两张脸,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想来这一次来京城晃一眼,露个面,一是为了在朝中拉拢势力,二则是降低被张廷玉怀疑的可能xing。
毕竟,表面上看沈恙对茶行的生意还是很上心的。
一边麻痹着敌人,一边暗地里做着自己的大事,沈恙的谋划不可谓不jīng准。
只可惜,他早就被张廷玉发现了。
本来就是走着钢丝的事qíng,沈恙怕是也知道一旦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的事qíngbào露,他就离死不远了。因为他为着方便自己的行动,同时伪装成罗玄闻,必须要将自己的行踪和大致的计划说给张廷玉。
一旦发现,张廷玉就会知道他所有的动向。
可以说,两个人都在暗中较劲。
如今来看,还是张廷玉沉得住气,在发现了沈恙之后并没有立刻下手。
沈恙这块骨头太大,还不好啃,一定要等到放了长线才能把大鱼给钓起来。
心里琢磨着事qíng,张廷玉便出了府门,天色还早,家丁们刚刚收拾了将府门打开,结果立刻就有人觉得奇怪。
今儿这墙上怎么gāngān净净的?
老觉得哪里不对呢……
琢磨着琢磨着,家丁立刻一拍大腿!
坏了,二爷先前贴在墙上的《不吃羊ròu赋》哪里去了?!
“不好,二爷不好了!您贴在府门口的那《不吃羊ròu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抬着轿子才走出去没多远,竟不知哪里来的酒壶从天而降,砸在了轿顶上。
轿夫们都吓住了,连忙落轿。
但听得“咚”的一声响,那酒壶竟然还没碎,直接从轿顶上落下来,这才“啪”地一声碎在阿德的脚边。
阿德抬头便看,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然随意投掷酒壶伤人!”
上头不过是一群聚会的士子,哪里想到下面会有轿子过来?
朝廷命官之中有人喜欢八抬大轿进进出出,有人喜欢四个人抬着小轿子,低调地在路上走。
无疑,张廷玉喜欢后者。
所以现在上面的举人们根本没将下面的轿子给放在眼底,他们大多都是省外来的,根本不知道在顺天,尤其是在京城这块地皮上,一只酒壶掉下去,随随便便就能砸到一个官。
至于这官是大是小,全看运气了。
张廷玉没有出去,他手里捏着折子,还赶着时间进宫,根本没时间跟旁人折腾。
他只道:“也没伤人,阿德别管了,继续走。”
“是。”
阿德本来还想上去骂两声的,没想到自家爷不计较,阿德自然按着张廷玉的意思进宫。
临近三月,京城出去游chūn的人不少,顾怀袖却因为送猪那件事一直待在府中,不出去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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