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你这样挑的?这都是按着斤两卖的,不带你这样挑大个儿的道理!”那船夫也是渔夫,这会儿立刻就恼了,上来要跟不识好歹的石方理论。
可石方哪里管他?
个头小的又什么意思?
他从腰上解下半吊钱,扔给了那闹着要不做这生意的渔夫,只道:“去侃你的吧,挑好我就走。”
渔夫只道一声:“看不出还是个有钱的……”
这年头,来河上买虾的都成了出手阔绰的,渔夫也算是见识了。
石方挑完了虾,提着却有些怔忡。
旁边划船的船工问他道:“石方师傅,可还要买些什么吗?”
“……再往前面买两条肥些的鱼儿吧。”
石方慢慢将篮子放下了,弯身从河里打了一瓢水起来,将竹篾编出来的竹篮放在了旁边的陶瓷光口盆里,浸在水里。
挑的这些原本都是活虾,费尽心机,自然不能让它们死了,所以石方jīng心照料着。
整条河上都知道明天康熙要谒陵去,明太祖死了多少年了,现在康熙还整这些名堂。
有人觉得康熙是明君,自然就有人私底下说他昏庸了。
今日来又有人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活动,说是有个七老八十的和尚出来说自己是朱三太子,上面朝廷也收到了风声,可康熙还是决意去谒陵,原本就是打算看看到底这些人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石方只听着他们说话,依旧让人划着船转悠。
“你说这老朱家,活该败落不是?”
“好好一个皇帝,跑出去当什么木匠?”
“你懂什么,咱们想要坐坐皇帝坐的那玩意儿,皇帝也想gāngān咱们的活计呢?”
“哈哈……美得你!”
明朝的皇室,的确不是那么靠谱。
木匠皇帝朱由检……
石方看了看自己刚刚提起来的一条鱼,便问道:“还有更活泛的吗?”
“摆在船头上久了,再活泛的鱼都这样啊,你回头拿水给它浇一下,保管还是活的。”
卖鱼的连忙跟石方保证。
石方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将这条眼看着就要咽气的鱼给放下了,回头去吩咐船工继续划。
他要的是那种几乎刚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鱼,活蹦乱跳的,这才好回去做鱼汤,味道鲜,ròu也活。
一路朝着秦淮的芦苇湾里晃了一圈,买了好些东西,挑了两条好鱼,小船才渐渐地滑向前头岸边。
船工帮着石方将新鲜的水里货都搬回了别院的厨房,领了赏钱回去,石方就开始做菜了。
次日里,张英等人跟着康熙去谒陵,原本是给乱党设好了一个圈套,可没想到原本已经叫人探到的乱党们一个晚上全部散了,消失无踪。
康熙谒陵虽是没有什么惊险之处,可刚刚回了船上,就发了好一通火。
众多的官兵已经准备好,只等着人来刺杀皇帝,就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好抓住那朱三太子,没想到不知道怎么那些人竟然全部逃了!
好好的,那些乱党怎么可能忽然之间走了?
康熙断定是朝廷这边出了内jian,有人已经被乱党给买通了,这才走漏了消息,所以下令从上到下地严查。
只可惜,最后竟然没有查出一丝的蛛丝马迹来。
下午时候,石方刚刚从街上回来,瞧见个老乞丐蹲在别院外头,便随口道了一句:“这里不是你蹲得的地方,给你些钱,去别的地方吧。”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几枚大钱来放到了乞丐的面前。
那老乞丐端着个破碗,泪眼蒙蒙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眼前的几枚大钱,“好心人啊,好心人一生平安啊……”
一生平安。
石方闭了闭眼,提着满手的菜,转身就朝着院子里走。
青黛也正好从葵夏园那边回来,只道:“如今你还是这样好心肠,路边的花子也能让你停了脚步。”
石方腼腆地笑着:“当年我还是夫人一时发了善心救回来的,如今我随手帮个忙,指不定也能帮到旁人呢?”
回看一眼那年纪老迈的花子,青黛也心生怜悯起来:“瞧他拄着个拐杖,腿脚也不大利索,确是可怜……”
石方只一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
话没说完,他自己倒是愣了。
青黛也愣了,看向石方。
石方只道:“一直接人说话接顺口了,所以……”
青黛倒是记起来了,就像是“花褪残红青杏小”之后,石方习惯xing按着韵律接了纳兰沁华姑娘一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她只笑他不谨慎,回头当心把糖当成盐放了。
石方不说话,只笑笑。
进了院门,青黛去回顾怀袖,石方还往厨房去。
顾怀袖见青黛是笑着进来的,便问道:“今儿出去办差事,莫不是捡了几吊钱?”
青黛见了顾怀袖,却忽然感慨起来,叹了一句:“今儿看见石方在外头给了个花子几枚钱,石方同奴婢说想起您当初救他的事qíng来,奴婢一算,这也有好多年了……”
可不是好多年了?
顾怀袖自己想想,也低头笑了一声。
“不过他施舍给花子,怎么能跟我救他相比?”
小石方的命还是顾怀袖用人参吊回来的,她现在想起银子还心疼呢。
说起来,人对某件事或者是某件东西倾注的心力太大,就不大想放出去了。
皇帝今年也说让石方去做吃的,可石方不大愿意去了,他说怕顾怀袖不要他。
实则,她还怕康熙抢自己的厨子呢。
“就是捂石头也该捂热了……这小子当年可不爱说话呢,唔,现在也不大喜欢。”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废话,一时笑起来,抬眼便看张廷玉揉着眉心进来:“听说皇上发火了?”
第一九七章病疾
要出大事。
张廷玉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脑胀了。
他皱着眉进来,朝着躺椅上一仰,便道:“再闹下去,我这脑袋得掉了……”
看他这模样,事qíng应当挺棘手,可不至于掉脑袋吧?
顾怀袖问道:“又牵连到你了?”
张廷玉叹气:“谁让我当年揽下了这事儿……皇上连顺天那边的官兵都拨给我了,可找不见人就是找不见人,差事难办。”
这说的还是明朝遗祸的乱子,本来下面有人查到有人要在皇帝谒陵的时候行刺,甚至为着这件事部署了许久,忽然之间今天去谒陵了,一条鱼也没捞着,可把皇帝给气着了。
结果,回来皇帝自然是大发雷霆之怒。
皇帝一发怒,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这一回太子跟着来,一见到有机会编排张廷玉,几乎是立刻就上去了,说张廷玉抓反贼不力。
当年朱江心的事qíng,张廷玉还跟太子结着怨,太子被咬过,记得可清楚得很。
不过好在皇帝也清楚得很,听见太子说张廷玉哪儿哪儿哪儿不好,倒是反过来把太子给骂了一遭。
只是,张廷玉毕竟说过要抓了朱三太子去,现在人家蹦跶到面前了,他还毫无反应……
说起来,其实也因为手里没个实权。
到底顺天的官兵能动,到了江宁还有什么剩余?
张廷玉也是没办法。
不过今天这事qíng一出来,皇帝gān脆地直接jiāo给张廷玉督办了,给他两年,抓不到人,项上人头连着顶戴花翎一起扔掉。
顾怀袖只听了个大概,前几天知道消息,这会儿忽然张廷玉回来又说事qíng不好,真有些闹不明白了。
张廷玉扫了青黛一眼,青黛自动听话地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两个人了,张廷玉才敢说。
“皇上要抓乱党的消息,只有几个人知道,都是皇上的近臣,下面的官兵们顶多知道今天要朝着哪里走,都说是去保护皇上,怎么可能告诉他们今天是要去抓乱党?人多嘴杂,走漏风声谁也担待不起。可现在说好的乱党,消失了,不见了。”
张廷玉说着,脑仁都疼了。
他稳了稳才道:“两年时间,再抓不到朱慈焕,只怕是霭哥儿就见不到我了。”
“你说风声没走漏,我信,可不代表你们不走漏风声,旁人就听不见风声。”
顾怀袖知道他现在头疼,放了扇子,过去给他揉额头,只慢慢地说着。
“乱党能逃窜这么久,能策划谋反刺杀,也不是没脑子。兴许他们发现自己手底下的人里有内jian,明明将消息放给了皇帝,可皇上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谒陵,这不摆明了给人跳坑吗?我若是……我肯定不会去。”
“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可收着些吧。”
张廷玉闭着眼,渐渐松下来。
他琢磨了一阵,又道:“最难办的,便是你说的这一种了。”
对付聪明人,比对付蠢货难多了。
张廷玉宁肯是朝廷这边有内jian,也好过乱党那边有智囊。
能从种种的蛛丝马迹之中得知皇帝谒陵是一个陷阱,想法也是足够不一般了。要紧的是,这些人的计划原本已经很老了,甚至人都开始朝着谒陵时候的地方埋伏了,可说撤就撤,要多大的本事?
要么这人是朱三太子朱慈焕本人,要么就是他们这群人之中还有个跟朱三太子差不多的人存在。
朱三太子不过是个老头子,若有这样好的算计,只怕当年也不用bī自己的妻女上吊死了,连着三个儿子一个孙子都被抓杀死。
只怕是请了什么了不得的谋士吧?
越想越心烦,索xing懒得去想。
张廷玉这会儿坐着,只摸着顾怀袖的手,道:“现在乱党抓不到,一眨眼没了消息,我还要留在江宁办事,弟弟们也还陪着父亲,只是我怕是没什么时间。明日一早,我往府衙去抽调人,靠近中午的时候,你便往葵夏园去,中午我办完事也回来,廖掌柜的说皇上一走,就能请咱们吃个饭了。”
“廖掌柜的倒是好心,到时候带着霭哥儿也去吧,我看他当年跟廖思勉挺玩得来。”
顾怀袖说着忽然想起一桩事qíng来。
“前日我听说沈恙的儿子取哥儿要找先生,说是想要找你,你怎么想的?”
“取哥儿?”
张廷玉沉吟了一下,末了却笑:“肯定答应啊,再能耐,还不只是个商人?如今且看他能翻出什么làng来。至于取哥儿这孩子,我倒是见过的,看着很聪慧,就是身子骨不大好。若能长命百岁,却不知是不是下一个沈恙……让他儿子拜我为先生,却是能够避免以后作乱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时镜 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