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_时镜【完结+番外】(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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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看着把沈取装进小棺材里面埋下去的,那时候顾怀袖就隔着一扇门看着,然后她转过头去闭上眼。

  可谁想到,才过没一会儿,一入夜,外面就有了哭声……

  沈恙记得很清楚,那哭声只有一声,立刻又没了。

  所有人都没在意,他却起来,让人掘了坟,发现孩子竟然还有气。

  可是大夫说,保不住命,产后孕妇qíng绪不宜大起大落,她身子骨弱受不住,让人先救治着孩子,若能养活了再说。

  谁想到……

  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一错,就是这么多年。

  沈恙抬手按住自己额头,只慢慢道:“我只怕我出事牵连你,若是雍亲王对我下手,你便去张府,若是张府对我下手,你便去找四爷;若是这两边都合谋要杀我,你只管去找你娘……钟恒那边每月会给你娘手里报账,借着账本通风报信儿也是好法子,罗玄闻已死,张廷玉必然已经知道。你娘虽是四爷的奴才,可到底跟四爷不一样……她总有法子救你。再不行,带着瓷钱,去漕帮……”

  原是他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只等着屠刀落到脖子上了。

  张廷玉冤杀一个朱三太子,又冤杀一个戴名世,此等手段,怎能不叫他沈恙肃然起敬?

  莫名地笑一声,他看着沈取,只道:“记好了?”

  沈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只道:“她一个弱质女流……”

  “沈取,不要小看了这天底下的女人,尤其是你娘。她们,或者她,可以变得很可怕。”

  沈恙抬了自己的左手,看着掌心留下的痕迹。

  “更可怕的,是一位母亲。”

  第二三五章女人的天下

  今年的张府,一点也不热闹,中秋过了之后没多久,便能感觉出府里两位主子有些不一样了。

  二爷夫人看上去还是原来那样,可丫鬟们最近是连笑声都压着。

  青黛白露这边是忧心忡忡,白露毕竟资历浅,跟在顾怀袖的身边不多时,可青黛算是很了解,有关于沈取的事qíng,真真是顾怀袖一块心病,如果竟然……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个人朝着后厨那边去,端了冬至时节刚刚煮的羊ròu汤,便是长叹一口气。

  石方刚洗了手,便见到青黛满面愁绪,不由劝她道:“二爷夫人都是有分寸的人,有什么事qíng他们算着算着也就过了,霖哥儿跟香姐儿年纪还不大,二十多年夫妻qíng分,哪里就能因为这些小事就没了?”

  “……只是瞧着夫人如今模样,心里不痛快罢了。”

  这件事很难说谁对谁错,细细算起来,从南巡在江南的时候,二爷就已经开始瞒着夫人了。

  兴许旁人不觉得这事如何,可对顾怀袖来说,太要紧了。

  她也许能扛过旁人的污蔑,扛过千千万万人对她的指责,甚至能将天潢贵胄们的算计视若无物,也可以心狠手辣……可她太难扛过自己内心的愧疚了。

  顾怀袖曾对张若霭说,这世上没有不可以战胜的事qíng,有的只是无法战胜的自己。

  对于一个孩子十几年的亏欠,她要怎样才能把自己从愧疚之中解脱出来?

  更何况,到如今,真是连弥补都显得苍白。

  她照旧吃着该吃的,喝着该喝的,可早年失眠和浅眠的毛病又开始了,以至于整个人竟然看着看着地瘦了下来。

  这一段日子,沈取似乎往天津那边去了,顾怀袖就没出过府门一步,多半都是旁人来看她。

  京城里这一对多少年的夫妻,曾经多让人羡慕,如今就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谁知道日后会怎样呢?

  青黛想想,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却不知到底以后要怎样了。

  “我心里替二位主子着急,可他们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石方瞧她一眼,又垂首:“夫人醒醒也是不错的……我总觉得自打出阁入了张府,她便没那么洒脱了……你细细算算夫人哪一日不是熬过来的?如今这日子,她也过得来。你只照顾着她吃好喝好,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些都是小石方个人的感觉罢了,兴许还是他念旧,喜欢以前的顾怀袖。

  闻言,青黛眉尖蹙了一下,细细想想,又有谁容易呢?

  早年虽然在府中算计,又有大姑娘那边的构陷,可好歹还有一隅安生小天地,她高兴笑就笑,高兴哭就哭,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罢了……

  现在这日子,步步惊心又身不由己,还要殚jīng竭虑地算。

  “你我只是小人物,哪里懂他们的心思?哎,我去了。”

  青黛终究是不想说什么太多的话了,石方也只是看着她离开。

  眼见着又要过年了,天气也渐渐地冷了起来,可更让人冷的不是这天气,是如今的局面。

  顾怀袖听见声音,便知是青黛回来了,她也不说话,喝了一碗汤便歇下。

  青黛跪坐在chuáng边脚踏上,给顾怀袖盖好杯子,只轻声地叹着气。

  顾怀袖睁开眼,笑了一声:“你叹什么气啊。”

  “奴婢只想着,您跟二爷这样僵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取公子的事qíng,如今已经成了定局,跟二爷这里僵着,还不如找沈爷那边谈谈……”

  不得不说,青黛这也是一个好法子。

  可她能想到的事qíng,顾怀袖何尝想不到?

  她闭了闭眼:“沈取早就回过我了,他不会回来的,我能怎样?杀了沈恙,还是杀了沈取,或者跟二爷和离?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亲骨ròu,一个成了我亲骨ròu的养父,即便是我恩将仇报或者以仇报仇杀了沈恙,我的孩子不会恨我吗?他们人人都有路走,一个绝qíng抛得下亲骨ròu,一个没心肝离散得母子qíng,唯有我一个,晃悠悠境地两难……”

  这时候,青黛也无言了。

  她不知怎的想起石方方才的话来,“方才石方跟奴婢说,您嫁人之后便没往日洒脱了,还说您的日子都死熬过来的,如今您也熬得住。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奴婢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大话……”

  “……他倒是也开始炖jī汤了。”

  顾怀袖难得笑了这么一声,弯了一下唇。

  青黛有些不明白,中午喝的不是羊ròu汤吗?冬日里吃饺子喝羊ròu汤暖身子呢,怎的变成jī汤了?

  “我歇一会儿,你自个儿忙去吧。”

  顾怀袖也不解释,便侧过身去睡了。

  醒来的时候有些晚,顾怀袖懒洋洋坐在妆镜前面,看着手里的梳子。

  一梳梳到头……

  什么子孙满堂……

  她只将象牙梳按在了自己发鬓上,却感觉有谁轻轻按住了她的手指。

  想要将手指抽回来,可那人按住了她手中的梳子,不让她动。

  顾怀袖抽了几次,他依旧不松手,那一瞬间,她心底的烦躁终于涌了上来,坚决地回抽着,硬生生将那象牙梳从他手里拿回来,然后起身,背靠着妆台,平静看着他。

  张廷玉不是没试图挽回过,可到底话要怎么说?

  顾怀袖与他完全不是一个想法,他想着不想让她伤心,若是沈取没了便是一了百了……

  “我们谈谈好不好?”

  “……还有什么好谈的?”顾怀袖哭都哭不出来,“十多年里,在江宁我被沈恙欺骗的时候,我还记得……你随扈去苏州,半路上接了我的信赶回来,那段日子可暗无天日呢。然后你就去找过张望仙了吧?她可以一句话不对我说,可她不可能一句话没告诉你,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那个时候你就开始骗我了。”

  十几年啊。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想想都觉得可悲!

  傻女人一个罢了……

  张望仙早就将事qíng告诉了张廷玉,可后来张望仙在顾怀袖的面前却掩饰得滴水不漏。

  也唯有一个可能,能把这一切解释得通。

  顾怀袖手里捏着象牙梳,背后是一扇漂亮的雕窗,日头西下,斜晖盖着残雪,说不出地宁静美好,世界仿佛静悄悄地。

  “你不仅骗我,还串通了张望仙一起骗我,否则所谓的仙姨娘,又怎么会做戏这样久?张廷玉啊,你这样的人,真是能忍……枉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你,可终究还是不够。”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的确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只是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罢了。

  张廷玉无言以对,过了许久才伸手去拉她:“怀袖,我知道自己不对,可我只是不想你担惊受怕……”

  “不想我担惊受怕?”

  他们冷战了这许久,顾怀袖一句话都不想说,如今听见张廷玉这样的回答,几乎冷笑出声。

  “我们有二十几年的夫妻qíng分了,张大人……我一直很相信你,取哥儿左撇子的时候,我真没怀疑过,怎么算都只是一个巧合。可霭哥儿跟我说了你当时的反应,我才开始怀疑,可我问你的时候,你说了什么?你以为我在这世上,还能相信谁?你回答我的时候,我选择了相信你……”

  可是呢?

  她就这样望着他,眼底带着湿润:“我相信你,因为二十多年夫妻qíng分,风风雨雨走过来,我信你,我信你不会骗我。可你张廷玉给了我什么?我把我一颗心都掏给你,你呢?!”

  qiáng忍了多日的泪,便这样落下来了,顾怀袖真觉得自己懦弱,可悲!

  她咬牙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仇人一样。

  从来没有过的悲哀!

  张廷玉僵硬地站在她面前,试图拉她的手:“怀袖……我只是……当时即便是告诉你,也已经晚了……”

  他想要解释自己当时的目的,可终究是越描越黑罢了。

  顾怀袖笑出声:“晚了?你都不曾去努力过,怎么敢说晚了?他生病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他挣扎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在跟阎王爷争斗,我在泛舟游乐……高兴么?你觉得我活得很开心吧?我安心地享受着我的荣华富贵,看着与他毫无血缘的人为他的生死忙碌!”

  现在想想当初葵夏园里那一幕,沈恙骂她“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能冷静了”,竟至于心痛如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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