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这一颗棋子,若是废掉了,还不知道雍亲王什么时候能重新把他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再加上康熙怕是已经对储位有了决断,胤禛绝不能再等。
失去九门提督这一枚棋子,这一盘棋就没下头了,要抢在康熙夺回局面之前,把整个局势定下来。
这水面下汹涌的暗流,整个京城又有几个人能悉知?
顾怀袖的脚步很稳,只吩咐身边的青黛:“紧着些心,闭门不见客,也给万青会馆那边递个消息,叫沈取别出来走动。”
“奴婢省得了。”
青黛应声,就下去吩咐了一回。
夜很长,也很短。
畅chūn园里,宫妃们想来侍疾,都被人挡在了外头,不管是德妃还是宜妃,这会儿都没有办法见着皇帝的面。
四位大学士已经年老体弱,也不能在寒风里chuī太久,张廷玉便建议着叫他们去休息,明日早晨再来看,马齐心底有些疑虑,可听着太医们都说皇上只是睡了,也就没有太多疑。
若不能离开畅chūn园,那么之前从这里得到的消息就没办法递出去,马齐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要好好巴结巴结未来的皇帝。
这个时候康熙病着,头一个给十四爷通消息的人,定然能得到十四爷的重用。
几位大学士各有各的打算,可是半夜里,隆科多这边还在查案。
正在几位大学士要走的时候,隆科多派去查那小太监的人已经回来了,奏报上来说查到此人与十四阿哥有关,乃是十四爷安cha在宫中的jian细,这一次事qíng败露,所以畏罪自杀。
这结果出来得未免也太快,马齐有些惊讶,萧永藻等人也没想到,与王掞对望了一眼,都觉得事qíng有些诡异。
可是隆科多已经发话了,“此事既然已经查明,便待皇上醒来再说,其余的你等继续查。几位大学士今日在这里作一个见证,回头万岁爷要问起,隆科多并不曾徇私枉法的。”
这会儿谁不给隆科多一个面子?他既然说了,也就不可能被人给拿住把柄。
现在众人都应了声,而后才离开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马齐离开畅chūn园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好歹是在康熙身边服侍了那么多年的人,总是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让他不安。
回去睡了一夜,马齐天没亮就醒了,左右觉得事qíng不对,才掀开被子穿着中衣出来,管家便慌慌张张跑进来,道:“老爷,方才畅chūn园那边传来消息,说皇上昨日半夜里醒了,要即刻起驾回宫,如今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什么?!”
康熙不是还在病中吗?怎么会这样着急地回銮?
马齐左思右想想不通,赶紧叫人伺候自己穿好了衣裳,要去宫门口见皇上,紫禁城前头几位大学士碰头,商议还是直接进宫听差的好,于是往宫中去。
康熙来往畅chūn园与宫中数次,回来的时候也很快,这一位千古一帝已经知道了自己如今面临的困境。
他还不能动隆科多,只怕人狗急跳墙,只要回京……
一听见这消息,马齐立刻坐不住了,直接去紫金城外等着,可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几位大学士也都接到了消息,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来传:“皇上临出发前晕厥发病,再不能起行,还请诸位大人往畅chūn园见驾。”
同时,康熙病重的消息,也被隆科多秘密通知了诸位皇子,请诸位皇子来畅chūn园侍疾。
这是挖好了的一个坑,就等着众人来跳。
胤禵胤禩等人不会想到,他们刚刚到了畅chūn园,就已经被人变相软禁!
倒是几位大学士,再次站在了寝殿外面。
张廷玉在殿外见了几位大学士,忙上来见礼:“几位老大人也不必担心了,一日两日还不要紧……”
有的话,臣子们也是清楚的,看现在这模样,康熙多半还是不大好了。
众人退到一边去,马齐抬手在张廷玉手臂上这么一按,道:“张大人,此话……”
张廷玉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扉,似乎带着几分奇异的遗憾,摇了摇头。
这一来,几位大人如遭雷击,顿时明白过来皇帝真的没几天了!
张廷玉劝道:“我年纪不如几位老大人,如今还能顶得住。太医说……就是这几日的事qíng,今夜后夜……您几位都是皇上身边伺候良久的,现在皇上才刚刚回来没两个时辰,用了药还睡着,说是夜里会醒,咱们先歇歇,怕是晚上还有的忙……”
此话有道理,看张廷玉这模样真是一夜没睡,张英跟李光地挑中的人,果真是不一般。
马齐害怕其中有诈,只叫来了太医细细盘问,没一会儿孙之鼎也来了,所言俱是不错,只说就是这两日的事qíng,让几位大臣养好了jīng神再来。
这可是刚刚来的消息,马齐断断不敢大意了,他终于还是先离开了这里,也不敢在畅chūn园给八爷的人递信,只悄悄叫人递了一封信出城,让人jiāo给还在青海的十四爷。
可马齐不会知道,这一封信还没出内城,就在城门口的位置就被拦住了,九门提督隆科多已经完全控制了内城的布防,有一只苍蝇蚊子都飞不出去。
当头一侍卫手起刀落解决了这人,便将信封捏在了手里。
鄂尔泰原本就是满洲镶蓝旗世职的侍卫,前两年捐了个内务府员外郎,再也没有什么声音,顾怀袖见着不好,竟然叫他来九门提督手底下守城门,那一阵才着实让鄂尔泰郁闷了一把,好在鄂尔泰很快调整了过来,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qíng。
他压下了马齐的这一封信,并没有叫人知道。
就像是六部之中各有派别,九门提督衙门之中也多的是派系。
早年八爷党的重要成员托合齐任九门提督的时候,提督衙门多的是八爷党。如今换成了隆科多,隆科多要肃清里面的八爷党也不容易。
当然了,这里面还有鄂尔泰这种很奇怪的cha队人。
鄂尔泰乃是顾怀袖收的人,若四爷手底下分派系,年羹尧有年羹尧的派系,隆科多有隆科多的派系,更远的地方还有什么田文镜一类。
不过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那就是张二夫人手底下的人。
这世道,小看不得女人,看着张二夫人是没做什么事qíng,物色的人都是四爷的直属奴才,可到底她跟这些人有没有什么牵扯,牵扯多到什么程度,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鄂尔泰只把信封揣起来,并不看一眼,便若无其事叫人收拾了尸体,说这人当街抢劫,并且动刀,把尸体抬回衙门放着,等人来认领。
天可怜见,这奴才为马齐办了一辈子的差事,连死的时候也是在为马齐办差事。
马齐心想派人去送信儿也要不了多久,只要把信转jiāo给合适的人,这会儿应该就已经成功了,可那奴才一直等到太阳要落山了也没回来,马齐就知道,出事了。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休息,立刻就要出去见皇帝:“皇上还没苏醒吗?”
外头守着的带刀侍卫回道:“没有圣谕,还请大人在此等候,一会儿公公回了皇上,再作定夺。”
马齐一扫外面戒备森严的qíng况,再一想这两日来隆科多的行为举动,顿时明白了过来。
败了……
他们败了……
颓然往那椅子上一坐,马齐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廷玉,竟然……
若早几个时辰看清楚,也就不觉得张廷玉有什么可怕,可偏偏这人的真面目,直到最后的一刻都还藏着。
此刻不仅仅是马齐,就是其余人等也是心底骇然!
之前在乾清宫外面见到的太医们,除了孙连翘跟孙之鼎以外,竟然没有一个眼熟的!
之前跟去畅chūn园的太医们,才是康熙用熟了的,怎么回来就换了一批?
立刻就有人想到了之前康熙看见什么戴双鱼佩的人偷听密议的事qíng,不正是太医们指认孙连翘吗?只是最后关头,康熙说玉佩的颜色不对……
隐隐约约,这一个局,已经浮出了水面。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骇然回过味来,昨日竟然是个偷天换日!
只可惜,迟了。
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隆科多站在寝殿之中,整个殿内竟然找不出其他人来,伺候的小太监们都消失不见,连李德全也不在。
康熙还沉沉睡着,眼见着太阳西沉,他才昏昏然醒转过来。
一睁眼,只瞧见了隆科多,康熙声音都嘶哑了,鹤发jī皮,已然一个老人。“隆……科多?你怎么在这里……朕说过,要回宫!咳咳咳……”
隆科多一副关切的表qíng,只道:“皇上您别急,几位大学士都在外面,德公公端药去了,您身子不大好了,太医说病qíng稳定了才能走动。”
原本康熙很怀疑隆科多,可看见隆科多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渐渐将心给放下去。
实则,这一会儿隆科多的心也悬了起来。
康熙看见了窗外透进来昏huáng的日光,便知道已经是下午了,他嘶哑着嗓音道:“召六部九卿……宣大学士,并张廷玉,朕大限将至,密诏定储!”
这一番话,仿佛费尽了康熙所有的心力,说完便朝着后面栽倒了过去。
张廷玉缓步进来,只朝着康熙榻前一拜:“臣张廷玉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廷玉……”
好歹来了个还信得过的,康熙扫了一眼隆科多,又问道:“王掞、马齐等人呢?”
“回皇上,几位大人提心吊胆,不久前王掞大学士晕倒在地,太医们正在救治,他们年纪都大了,便歇了一会儿……”张廷玉面不改色地说着,看了康熙脸色一眼,又扫了隆科多一眼,表qíng似乎带了几分踌躇。
这qíng形,看在康熙的眼底,俨然就是忌惮着隆科多。
只这一个眼神,张廷玉已经将康熙的心给琢磨透了,知道帝王最忌讳什么,他也要让自己成为如今康熙唯一能信任的人!
康熙开口道:“隆科多,你退下,叫李德全魏珠来!宣大学士觐见,张廷玉留下。”
隆科多道:“万岁爷,奴才恐您出什么意外——”
“提督大人!”
张廷玉忽然高声打断了隆科多的话,挺直脊背站在隆科多面前,抬手便是一指:“皇上金口玉言,乃是圣谕,提督大人支支吾吾,莫不是要抗旨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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