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_时镜【完结+番外】(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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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终于也跟着笑,不过心底是难以掩藏的荒凉。

  是不是人越来越老,所以心思也越来越让自己也不懂了?

  她看人很准,可不懂自己。

  而她身边的某些聪明人,却似乎比她还了解她。

  沈恙一直以为,自己便是其一。

  “若能占有卿余生,幸甚,幸甚。想我沈恙,死了没人哭灵戴孝,总归有个女人要记挂我这下半辈子,你见着沈取便要想到我,我很开心。”

  说完,顾怀袖就给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格外清脆。

  微红的眼,便这样含着冰冷,看着他。

  “你卑鄙。”

  “我姓沈,名恙。恙者,疾也……”

  沈恙这辈子,都是在歪理之中度过的,可有的歪理,未必没有道理。

  “人在世间,可有无病疾者?身无病,心有疾者,普天之下,红尘众生,无一人不有疾。我沈恙,不过病世人之所病,疾世人之所疾,恙世人之所恙。”

  “沈某人有三疾,一疾聪明盖世,二疾秉xing凉薄,三疾寡qíng多qíng。”

  “聪明盖世,故世不能容;秉xing凉薄,故天下独行、无有为伴者;寡qíng多qíng,故终害相思。”

  手指已触到那冰冷的匕首,沈恙眼神依旧是前所未有地那种傲然与自负,邪xing未减分毫。

  “夫人曾为沈某人开一剂药,相思子七七四十九枚研磨成粉煎服……”

  顾怀袖没说话。

  沈恙于是道:“卿卿庸医,复爱卿卿。相思子,乃为相思所化所生。无相思,便无相思子。若服相思子,不过更使之病入膏肓。夫人未曾给沈某良方,只是令沈某更病入膏肓,终究……”

  “此相思,无药可治。”

  实则,此药唯有一个药引,如今便站在他面前。

  “沈某人也是良医,也曾想要救自己,可大夫,给自己看病,又有何用……”

  “我该走了。”

  顾怀袖不想在这里听他疯言疯语,她该把这一页纸,jiāo给胤禛,然后回张府去。

  沈恙手指尖动了动,便长身跪坐回了那几案之前,道:“夫人……沈某善变,忽然改主意了,走过这道门,夫人便忘了沈某,可好?”

  脚步顿住,顾怀袖距离那牢门只有三步。

  外面壁上挂着几盏油灯,灯影昏暗,像是深秋里飘红的叶。

  她道:“好。”

  沈恙只望着她身影,匕首出鞘,寒光闪烁。

  他从那刃间上瞧见了自己的一双眼,却是含qíng之眼。

  是他错,可天下不卖后悔药,既是错,更没回头路,自也不必走回头路。

  一错到底,岂不也妙?

  是他迷恋她美色,铸成大错。

  他多想说,我不曾爱你,只是贪恋美色。可待要说出口,才发现若说了,他也是口是心非。

  不过,大可不必用余生来将他忘却,他沈恙不值得。

  因他这等轻尘微土,不该使她沉重半分。

  若有,那是他的错,和她的误会。

  顾怀袖只该一如见面之日,那样……

  漂亮地活着,平安喜乐。

  一辈子。

  所以,走出这道门,便将我忘记,可好?

  匕首刃尖很利,没入人血ròu之躯的时候,悄然无声,可热血已落。

  沈恙看着她迈出去,一步,两步……

  顾怀袖闻见了血腥味,那一刹那,她想要回头。

  可沈恙忽然道:“……你便如此绝qíng,走时都不回头看我一眼吗?”

  于是,所有的冲动都刹那间止住。

  顾怀袖听见他言语当中的戏谑和讽刺,终是平复心绪,依旧道:“你不配。”

  而后,她一步迈出那一道门,站在了外头泛着腐朽味道的廊上。

  身后有什么东西散开,然后滑落一地的声音,有几粒细小的红色相思子,溅落到了顾怀袖的脚边,像是沾了血一样,艳得刺眼。

  卿卿庸医,相思子如何能治相思?不过使人病入膏肓。

  顾怀袖像是什么都忘了,她只瞧着那一盏灯,忽问:“你是谁?”

  沈恙看着滑落的满地相思子,目光终于移到她身上。

  他答:“无根飘萍,一介白衣。”

  沈恙而已。

  可不必有最后一句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然了了。

  那一霎,视线里陡然模糊了,汨汨鲜血带走他身上仅余的温度,秋寒渗入他骨头fèng里,冷得他瑟瑟抖起来,嘴唇也失了血色……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多美的日子……

  正如他遇见她一样,才从水里冒出来,端一碗热茶,掩藏起láng狈,傲气不减,偏生见着个美人进来。

  于是陡然生出那样的坏心思,赤脚在她裙摆上落了个水印,轻而易举在美人眼底瞧见几分忌惮与藏得很深的不喜。

  他啊,天生惹人厌。

  可到死,他竟然想着,若她不恨他,而是有那么一丝一点的留恋,甚或是感念,该有多好?

  只可惜,都不能。

  他只能求,顾三忘了他,忘了他这么个人,也忘记他曾经带给她所有所有的不快和伤害。

  原以为恨最长久,可沈恙忽然发现,他承受不起。

  连奢求她原谅,都做不到,因为他没资格。

  正如她所言,他不配。

  轻狂了一辈子,到如今才知,万事皆空。

  暗香渐散,沈恙身子终于弯了下去,他知他若叫她回头,她定然不愿,所以才有那一句。

  何必脏了她的手,脏了她的眼?

  曾记,寻花载酒少年事……

  无根飘萍,一介白衣,死不足道,沈恙而已。

  第二五六章落棋无悔

  李卫已经在外头站着等了有一阵了,他今儿是跟着gān娘来见的,没想到却又见了皇上。现在皇上在一旁站着,似乎不动声色,李卫即便是心中着急,也不敢去问,只在旁边老实得跟只乌guī一样。

  没一会儿,前面走道里见着影子一晃,李卫便瞧见了顾怀袖的身影,再顾不得这边皇帝,连忙上去扶了顾怀袖一把:“gān娘!”

  顾怀袖脚底下是虚浮的,根本不像是她离开时候那样镇定。

  脸色苍白,嘴唇失了血色,那艳丽的口脂看上去便格外可怖了。

  “李卫……”

  她只是呢喃了一句,抬眼看着他,末了扯唇一笑:“只是有些累罢了。”

  素来是个要qiáng的xing子,今日却连走路都走不稳了。

  顾怀袖轻嘲一声,却是笑自己,她把袖中沈恙留下的手书递给李卫,低声道:“我只盼你,一如昔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gān娘放心。”

  李卫知道顾怀袖是什么意思,他应了一声,几乎将她大半的重量都靠在自己的手臂上,让她一步步走了出去。

  而顾怀袖,也似乎渐渐恢复了力气。

  忽然想起,石方走的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她用烙铁将他手腕上的印记毁去,也毁去他身份的明证,让他到了地府,也只是个孤魂野鬼。

  沈恙不想她看见他的láng狈,多骄傲的一个人?

  死于囚牢……

  她几乎感觉自己喉咙里冒出腥气儿来,可眼神很快镇定下来,因为她瞥见了前面那一道影子,胤禛。

  这一回,力气全回到了顾怀袖的身上。

  她慢慢行至胤禛身前,却没行礼:“万岁爷不愧料事如神,知道他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好歹没真的让李卫去四川……不然又不知多少人要没命了。”

  李卫已经将手里那一页纸给递了上去,胤禛抬手接过来,冷凝的目光从上面扫过,却是更如霜雪一样严肃冷峻。

  “此人用心歹毒,死不足惜。”

  在之前沈恙已经招了不少的东西,都已经印证过了,却没想到忽然出了这样的一节。

  “不过料事如神的不是朕,是你家张廷玉,算是摸透了沈恙的秉xing,看样子朕处得知的消息还是真。”

  张廷玉与沈恙有夺子之仇,与张望仙有杀夫之恨,最了解沈恙的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的对手。

  胤禛本以为说出来,顾怀袖会有什么反应,可她似乎厌倦了,也疲惫了,只道:“若是无事,臣妇便回去了。”

  “回去吧,李卫送你gān娘。”

  胤禛一摆手,后面苏培盛立刻提着灯笼上来,周围的侍卫们开道,他却是先走了。

  苏培盛望了顾怀袖一眼,跟了上去。

  原地只剩下了李卫与顾怀袖,而顾怀袖走时,回头看了看刑部大牢前面两盏白纸红字糊的灯笼,刺得她眼疼。

  是夜,李卫送了顾怀袖回去,张廷玉早在府中,却只在书房。

  顾怀袖躺在屋里睡着了,夜深了,宫里却又传了消息过来,召张廷玉去议事,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张廷玉才回来,那个时候顾怀袖已经起身。

  沈取,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秋日里的天有些白霜白雾,园子里的花也都谢了。

  便是周围的红叶,也飘零一地。

  沈取问了阿德:“张大学士在哪里?”

  “二爷说,您若是来找他,只管往祠堂里行。”

  阿德知道最近出了不少的事qíng,这会儿说话声音也轻,有些小心翼翼。

  倒是沈取不怎么介意,他才为沈恙收拾入殓回来,原不该来张府,可如今想想,来一趟也无所谓,没什么吉祥不吉祥意思,他们这些人从来不信鬼神。若是信什么因果报应,沈恙不会作恶那许多,张廷玉也不会毫无顾忌开杀戒并且权谋害人,顾怀袖自然也没那蛇蝎心肠……若人人都信鬼神,世间也无纷争。

  信,与不信,从无区别。

  沈取在阿德引路之下,朝着后面祠堂而去。

  祠堂里有些昏暗,这里供奉着张氏一族的先人们。

  张廷玉刚刚给堂两边换了烛火,又捏了三根线香,刚点上,便听见后头脚步声。

  “进来吧。”

  没回望,张廷玉刚忙过了一夜,知道沈恙的案子牵连甚广,后来也问过了李卫,翻案是要翻案的,可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沈取抬眼便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排位,上面写着许许多多他陌生的名字,而想想,他从没在沈恙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见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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