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_时镜【完结+番外】(3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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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彼时的沈恙不叫做沈恙,人们都叫他病先生,因为这人行事有些出人意料,并且时常不按常理出牌。

  多的是人觉得这人脑子有病,可当时钟恒却想起了当年父亲说过的话。

  只有沈家人是那样打算盘的,说不出的姿态,不像是单纯的打算盘,他们是在享受着银钱进出的感觉。

  打算盘,像是在弹琴,有时候遇着病先生心qíng好了,还能听出些调子来,不可谓不妙。

  可那个时候,谁想到,账房先生算盘噼啪声里,藏着杀机无穷呢?

  都说做人应当留一线,算盘十三桥,只打十二桥,剩下的一桥留给旁人打。

  可偏偏沈恙是个有病的,他有多少算多少,从来不给旁人留什么余地的和后路。

  兴许也是因为这样偏激的xing子,他最终害了的还是自个儿。

  不过在他这样的祸害离世之前,倒霉的永远是他的对手。

  杨家也是盐商之中的大族,当年沈府出事未必与他们没关系。

  钟恒的父亲曾在沈家做过长工,因为沈天甫人很不错,办过家学,资助过私塾,他父亲也因此识了几个字,所以虽是长工出身,农户人家,可打小也教钟恒识文断字,说是将来要去考取功名。

  在遇到沈恙之前,他一直觉得世上唯有读书高,像是那些个读书的蠢蠹人一样,整日里的之乎者也。

  可毕竟出身不高,还是帮着人谈生意。

  沈家最后下场不好,每每谈及覆灭的江南沈家,父亲总是一副愁眉苦脸模样。

  兴许,待人那样好的主子,不多见了吧?

  沈家巨富,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满门抄斩不说,连血脉也没留下一个。

  钟恒父亲是个实在的好人,临死了也说是愧对沈家,只是没想到,报恩的机会落到了钟恒的身上。

  钟恒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报恩,可在一切归于终结之后,他才知道,当时见到沈恙那种感觉,不是要报恩,而是择主。

  熟悉的沈家人的气韵,那种千里莺啼绿映红里点染出来的雅致,还有那种属于儒商的文气和jīng明……

  自然了,也有沈恙那种特有的刻毒和张狂。

  这人一向都是刻毒的,高兴的时候拿着玉如意敲碎了扔池塘里铺着好看,不高兴的时候一个铜子儿都要跟你算得清清楚楚,至于张狂……

  沈恙从头发丝儿到那脚趾头,可有一处不张狂的?

  就是这样一个张狂的人,直接背后捅了杨家一刀,将其贩卖私盐的消息给了当时漕帮的帮主,漕帮与盐帮时有利益合作,不过若是遇到个什么不合意的时候也多有争执。

  他孤身一人随着杨家家主往济宁一段而去,半道上漕帮就截了杨家的私盐。

  这一来,事qíng闹大,沈恙当即反水。

  漕帮帮主扬言要沈恙的脑袋,可沈恙只是把算盘一抖,说他有办法解决剩下的所有事qíng。

  漕帮跟盐帮的争斗也没那么简单,一个有货,一个有路,两家不合,若因为一个小小的杨家生了嫌隙,亏本的是整个江南的商人。

  私盐还要jiāo给盐政来查,漕帮帮主虽然厉害,可当时的漕运总督与巡盐御史二人又不合。

  要解决杨府这件事,着实困难。

  九省漕运,济宁掐脉,河里面流淌的是商人们来来往往的金银,大清的命脉。

  彼时的沈恙,不过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一个人与一条河相比,算得了什么?

  命贱如糙,无根飘萍。

  他倒也自在,也不告诉漕帮帮主这件事怎么解决,只说他自己去处理,端看漕帮帮主敢不敢赌。

  这便是沈恙与漕帮搭上关系的由来。

  很多人都不知道沈恙与漕帮帮主有一层关系,直到张二夫人落水那一遭起,也才有人渐渐觉出异常来。不过也很少有人知道,沈恙并不是发达了之后,才跟漕帮搭上线,早在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账房先生时候,他便已经敢跟这样厉害的人物做jiāo易了。

  也是从那一次,沈恙釜底抽薪,将杨家所有的密账都算了出来,私底下捅给了官府。

  本来沈恙只是负责记账,还碰不到核心的账本,可他这人最厉害的功夫还是在算盘上来。

  人道一句“沈铁算盘”,只以为他是抠门,实不知这一双手实在堪夺天地、敢争鬼神。

  由此一来,杨家半月之内被官府夷平,同时无数家财尽数充公。

  就在江南没了杨家的那个晚上,却也有浩浩十驾牛车去了漕帮帮主的府上,沈恙便跟这一位紧要人物见了面。

  出来之后,他便得了三个请求。

  杨家家财于沈恙而言还真算不上是什么。

  他心狠手辣,算计得杨家家破人亡,可自己不得一点好处,大约也不算是什么损人利已。

  不过……

  当真没利己吗?

  钟恒想想,沈恙这人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

  就像是他常念叨救了顾三是件亏本生意一样,平时有多少钱他扔了无所谓,最忌讳的就是做买卖亏本。

  由此可见,杨家这个生意他不可能没得利。

  沈恙从此开始了孤身一人做生意的日子,钟恒那段时间并没有跟这个人接触,因为他还没有确定。

  直到,一年之后沈恙再出现在扬州,已经是一个小有身家的布庄的主人。

  仔细算算沈恙手里的钱,似乎没有一笔不对,南方买布北方卖,获利的确丰厚,沈恙又有头脑,发财的机会遍地都是。

  可钟恒的直觉告诉他,沈恙的钱不对。

  当初杨家抄家,钱就少了,虽然一部分拿去贿赂漕帮,账面上也没有任何问题,但钟恒就是觉得沈恙在这里肯定是“贼不走空”。

  在他跟了沈恙之后,才渐渐知道。

  早在做杨家账房先生的时候,沈恙就已经定下了这样的计策,三年的账房先生,足够沈恙查明一切的细账,并且暗度陈仓,将其余的账目抹平。

  由此一来,他早已经像是硕鼠一样搬空了大半个杨家,可账面上根本发现不了一丝的差错。

  随后,沈恙看见时机成熟,便使杨家轻蔑,最后用表面上的那些财富送给漕帮换来三个人qíng,又帮助了官府查明一切。

  然而不管是漕帮,还是官府,都不知道半数杨家财产都入了当时还是“小人物”的沈恙囊中。

  沈恙一举倒了杨家,又得了漕帮的人qíng,官府的人脉,还有杨家的家财,一石三鸟之计使来是如此纯熟。

  他拥有最敏锐的商人的天xing,市侩又刻薄,暗中窥伺之时像是一条毒蛇。

  钟恒是在茶楼里第二次见到他的。

  那个时候,钟恒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并且要去参加乡试,可沈恙说:“我知道你。”

  我知道你。

  细细一回想,钟恒也觉莞尔。

  那个时候的沈恙,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啊。

  就在那一句话之后,钟恒也问了杨家的事qíng。

  出乎意料的是,沈恙竟然毫无顾忌地告诉了他,于是钟恒知道自己倒霉了。

  他立刻奔到窗沿上去看,外头果然守着人。

  沈恙说,沈某人有意请钟先生帮忙当个智囊,不知钟先生可否愿意?

  愿意?

  钟恒当时只想一口血喷他脸上去,有你这样拉拢幕僚的吗?

  他早该知道的,可好奇心害死人。

  打从他一开口问杨家的事qíng,沈恙就没打算放过他了。

  知道了沈恙的秘密,还准备独善其身?

  不可能。

  留给钟恒的,其实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帮沈恙,另一条帮沈恙。

  两条路都是一样的,因为钟恒不想选择死。

  听过沈恙对杨家做的这样心狠手辣的事qíng之后,钟恒深知这是位翻脸不认人的主儿,根本不考虑自己有没有可能说服他。

  沈恙这种xing格,一旦下了决定,便少有后悔的时候。

  他更多的时候喜欢用错误的方法,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至于结果是不是正确,沈恙很少去考虑。

  因为,他得不到的时候太少了。

  直到遇到了顾三,再接连栽了好几个跟头之后,他才知道有的东西并不是钱财和头脑能解决的。

  彼时的钟恒,就这样入了贼窝。

  于是,摇身一变,从秀才变成了沈恙的幕客,甚至开始渐渐掌管起事qíng来。

  就像是后来的邬思道,不过邬思道是当师爷,钟恒还是做生意。

  渐渐,他觉得做生意也很好。

  沈恙的生意一天一天做大,他也在合适的时候用掉了跟漕帮的第一个要求。

  那是风làng很大的一天,沈恙最大的竞争对手的运茶船已经行至了高邮闸口,结果当夜所有的船都被人凿了底,全部覆没。

  沈恙趁势而上,在漕帮的帮助之下,顺利用早已经准备好的茶行销至北边,于是在万青会馆成立那一日,他沈恙翩然而至,言笑之间,剑影刀光不闪,便已经bī得大拨大拨人倒戈于他。

  廖逢源当时跟沈恙几乎是个僵局,后来毕竟因为会馆的利益才渐渐绑在了一起。

  想当年,那些个事qíng,哪一件不惊心动魄?

  那几乎是沈恙最风光得意的时候。

  江南谁不称他一句“财神爷”,有言“沈万三第二”。

  明朝巨富沈万三的下场可不好,当时钟恒便觉得不喜,可沈恙一面听着琴童弹琴,一面喝茶,只说无事,他从来不信这些。

  却不知,天有天数。

  沈恙不是沈万三第二,因为他就是沈恙。

  但是,他有跟沈万三一样的下场,甚至更为凄惨。

  顾三,也就是那个时候的张二夫人……

  若没这个劫……

  不。

  即便是没有顾三,沈恙也还是那个下场罢了。

  作为沈恙的忠仆与挚友,他到死时候少有能信任的人之一,钟恒一直不喜欢顾三,看着暖暖淡淡的眼神,下头却是化不去的坚冰,只有在碰着张廷玉的时候,那一双眼眸才像是一双人的眼眸。

  偏偏,沈恙就爱上了这样的一双眼,这样的一个人。

  顾三是没心肝的。

  作为旁观者,钟恒早就看透了,可沈爷一直是执迷不悟。

  或恐,在沈恙的眼底心间,他的顾三还是个有心肝的人。

  大约正是因为钟恒没看出顾三有心肝,所以他没入这红颜美人煞,而沈恙看出顾三些许别的味道来,所以饮鸩止渴犹不自知。

  那是多让人心寒的一个女人?

  偏生沈爷这个傻子,疼她,爱她,又害她,救了她,也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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