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_时镜【完结+番外】(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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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侍卫们正守着,高无庸的动作却是不紧不慢。

  他像是在做一件毕生最要紧的事。

  如今的总管太监站在外头催了一句:“师傅,上路了。”

  宫里的太监啊,都是一个带一个,带出来的。

  高无庸也带过,这小太监原还跟高无庸有些关系。

  可世上的事qíng,都是你来我往罢了。

  他道:“咱家这一炉香,烧完便走。”

  四面一片缟素,先皇大行,宫里别的地方都还隐隐约约听得见哭声呢。

  高无庸禁不住想,康熙末年的畅chūn园,是不是也这样。

  只是彼时,他高无庸是一人得道而跟着升天的jī犬,如今天子驾崩,他们这些奴才也该走了。

  一朝天子尚且一朝臣,没个根的奴才换得就更快了。

  可一提起奴才,高无庸就忍不住要想起一个人来。

  苏培盛饮下鸩酒之前,曾问:那一位当真问心无愧吗?

  他问的是高无庸,可高无庸哪里知道?

  那一位,是不是问心无愧,只有问她自个儿了。

  其实,高无庸又隐隐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还是四爷的主子爷,随驾南巡,遇见太子爷扳指那件事。

  一直到回京,高无庸都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四爷手里忽然握了要紧的棋子,直到头一封信从他们这里递给了江南的白巧娘,这才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四爷不喜那一枚棋子,时常骂她不听话。

  人人都有自己的机心算计,顾三不敢把扳指拿来,更知道这里面不是她能cha手的,所以一直是能拖就拖,还要忍着四爷给的气受,连年来怨气积攒,最后回了京,竟拿着扳指来要挟人了。

  当初被作为信物的一枚玉佩被顾三砸碎了放进锦囊里,递回四爷这里,高无庸可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但见自家爷把那锦囊一抖,里头出来的竟然是碎玉,苏培盛吓得跪在了地上,只怕四爷发火。

  四爷看了那碎玉半晌,只道顾三好本事。

  心里是恨得咬牙,可又不能不就范。

  这还是头一个让四爷这样吃瘪的女人,啊不,奴才。

  拿回扳指之后,这一枚棋子便没了大用处。

  高无庸记得,那一天四爷从茶楼回来,拿回了扳指和里面密信,伏案写了什么东西,不过最后又扔掉。

  苏培盛曾说:四爷的心,猜不透。

  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家,不过是跟张家二子看对了眼,兴许还是郎才女貌一对,怎么四爷偏去请了张家大公子代捉刀之事?

  坑也?坑也!

  说白了,他们家四爷就是见不得这等猖狂刁民,竟然敢在主子爷面前拿乔。

  这一回,胤禛是定然要顾三好看,即便是费尽心机嫁给默默无闻的张家二公子又如何,还是要被四爷算计成个筛子。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虽不敢说知道主子心思的全部,一星半点儿总能摸到。

  时间长了,也就知道主子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什么时候是装得好,什么时候是真不舒坦……

  只是在对顾三这刁奴的态度上,他们主子有些怪异。

  有时候觉得是厌恶极了,有时候又喜欢撩拨两下,就像是四爷曾经在宫里养过的一条小白狗。

  不过小白狗有时候被撩拨得极了,还会反过来咬主子一口。

  对这些小东西,胤禛有前所未有的宽容,被咬了没大碍,也不往心里去。

  虽则,最后那条小白狗还是被太子着人给打死了。

  可谁也没想到,张家大公子也是个懒人,竟把四爷给的差事扔给了张二公子。

  按理说,这样一来,顾三姑娘更要倒大霉。

  而张二公子似乎也是专门想要坑她一把,后来听张廷瓒说,对的对子有些惊世骇俗。

  一个是说张廷玉,一个还是说顾三。

  后来四爷离了李光地府上,回去时候只道一句:“张二对的是大气,顾三对的这叫淘气。”

  不怎么通文墨的苏培盛与高无庸也听不出什么叫淘气,只觉得满满都是机灵劲儿,还没中四爷的圈套,可见是个本事人。

  可她自己能对出对子来,却要假手他人,未必没有藏拙的心思在。

  这样的一个奴才,也难怪四爷用着不放心,要时不时敲打一回了。

  高无庸的日子,就是跟着四爷在四处走。

  四爷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四爷指着东,他就去东边;四爷指着西,他就去西边。

  时常是四爷关注的事qíng,他也关注,四爷不关注的事qíng他却要留心。

  眼瞧着太子一日不如一日,苏培盛也开始跟高无庸说些奇怪的话,比如他俩啥时候能捞个大太监来当当。

  这种话,委实不敢去外头说。

  高无庸也不管外头的事,他只在四爷身边伺候。

  平时跟着四爷跑得多的,都是苏培盛。

  苏培盛嘴里常常有说不完的话,什么昨儿哪个福晋生辰,送了什么什么礼,今儿哪位爷又添了阿哥格格,明儿府里哪位主子要来给爷送东西……但凡发生过的,就少有苏培盛不知道的。

  可但凡碰见跟张二夫人有关的事,苏培盛话头开始永远是“不知”。

  不知今儿谁惹恼了四爷,又给张二夫人好一顿气受,让人寒着一张脸走了。

  不知张二夫人又是发哪门子的火气,竟把马鞭子往爷的马下抽,那也是能抽得的?哎哟,瞧瞧咱们爷这个手啊!

  不知张二夫人的心思啊,都说是女人心海底针,旁人的都能捞着,偏生她的捞不出来呢?

  不知……

  太多太多的不知了。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知道这些“不知”,他们只是好奇罢了。

  四爷是个喜怒无常的xing子,少有人能跟他常年保持一样的关系,便是原来走得近一些的兄弟也都因为四爷办的差事的原因渐渐疏远。亲兄弟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寻常人,身边的奴才们实也是来来去去。

  不过,张二夫人这个时常惹爷生气的奴才倒是留了下来。

  约莫,四爷还是觉得这奴才有意思吧?

  就像是养着小玩意儿,想起来便去撩拨一阵一样。

  高无庸喜欢站在四爷后面,是半抬着头的,苏培盛则是在跟前儿,总是埋着头。

  不过苏培盛看到的比较多,可高无庸也觉得自己看到过不少。

  四爷修佛学禅理,不爱进后院,也往往都是福晋给劝着,自打年沉鱼入府,似乎才不觉得那么清心寡yù。

  香息袅袅,高无庸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他是个粗人,虽办的是jīng细活儿,可过不来jīng细的日子。

  只将香炉盖子这么慢慢合上,原本的香息就更浓郁了。

  紫檀描金座屏就按在旁边,外头朱红大柱子透着紫禁城的森然肃穆。

  然而曾有那么一时,四爷叫他藏在屏风后面,握住一把刀,只听着那打江南来的沈恙与张二夫人说话。

  说句良心话,高无庸头一次觉得,张二夫人是对的。

  她虽为四爷办事,却从没真正掏过自己的心,她只是办事,也不对四爷尽忠,四爷更恼她不服管教,像外面撒泼的野人。

  他们下面这些奴才,觉得四爷对张二夫人算是掏心掏肺的好,容着她忍着她纵着她,知道一些儿的都说顾三不识好歹。可往深了想,要没本事,顾怀袖她也不敢在四爷面前呛声儿,他们下头这些对四爷尽忠的奴才,谁有那女人那样的心机手段?

  高无庸现还记得那冤死的隆科多曾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是四爷被禁足的时候,隆科多才沾了满手血腥回来,说:怪道这女人嚣张无匹,原是有些狠毒本事,还是四爷高一筹,能把个刁民治得服服帖帖。

  嘿。

  隆科多这话就岔了。

  顾三只在外人面前乖顺,私底下该张牙舞爪就张牙舞爪,只是在外面懂得给四爷留面子,也不让自己太引人注目。

  要真说四爷对谁好,还真看不出来。

  至少,高无庸不能说四爷对顾三好,因着四爷时时拿捏着顾三,叫她行也不是,坐也不是。

  苏培盛说,遇到咱们爷,张二夫人这儿疼。

  说着,指了指自己太阳xué。

  高无庸会意,于是淡笑。

  四爷就从没对人好过。

  因为四爷从没对他自个儿好过,一日一日都是熬过来的啊。

  谁知道他苦?

  他不说,自也不会有人觉着他苦。

  于是那苦,就含在他自个儿嘴里,哽在喉咙里,吞不进,吐不出,直把自个儿憋成支huáng连。

  就像是当初沈恙要的条件,四爷答应了,又叫他去屏风后面,若沈恙真敢做什么,只怕当时就要人头落地。

  那时候,高无庸可紧张得很,又担心自己看些什么不该看的,惹恼了人。

  好在,事qíng有惊无险,沈恙保住一条命,张二夫人怕却误会了四爷。

  可又算是什么误会?

  他们家四爷,该!

  顾三再要紧,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兴许……

  有那么一些特殊。

  苏培盛最爱抱怨的一句话是:老觉得咱家爷对张二夫人不一样,你说我这是把张二夫人摆到哪个位置呢?

  他比了一个手指,道:“是年大人跟隆科多大人呢……”

  又比了一个手指,道:“还是府里头的……”

  “住嘴。”

  这时候,四爷恰好从屋外头进来,眼底透着星星点点寒意,吓得苏培盛一骨碌趴地上去了。

  高无庸听了一耳朵,也不敢说自己没错儿,跟着跪下去。

  胤禛只冷冷叫苏培盛自己掌嘴。

  那怕还是苏培盛这许多年来头一回办错事儿、说错话儿,还被主子爷给责罚。

  巴掌声响亮,一巴掌接着一巴掌落到苏培盛脸上,高无庸有心求qíng,被苏培盛递了个眼色,终究没说话。

  过了约莫有十好几下,四爷从佛龛里取出一卷经书来,才翻开,似乎嫌他吵了,便道:“滚出去吧。”

  这一下,苏培盛才告罪出去。

  高无庸留在屋里伺候,却发现四爷手指就停在一句上头,动也没动一下。

  当晚回去,高无庸带了大内秘制的药膏去看苏培盛,只道:“让你成日里嘴上没个把门的,终于出祸事了吧?”

  岂料,苏培盛竟不以为意,反嘿嘿笑道:“你可是不懂了吧?今儿我是说错了,可往后办事儿我错不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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