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怎么个“周到”法,那就不是能够细说的了。
连霜城在某些地方是个小人,可是在很多时候他还是改不了那君子的作风,也不可能在和珅的面前说人家夫人如何如何过分,今早那一口恶气,也只能委屈自己咽下去了。
和珅其实是知道早上那一桩事儿的,只是连霜城不提,他自己也全部当做不知道,霜止高兴就好了。
“听说和大人遇到麻烦了,连某人想了想,这样的问题,似乎连某人恰好能够帮上忙呢。”连霜城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
和珅听出了他这言下之意,雍正朝的时候,说雍正爷填补户部的亏空,除了跟自己的兄弟们讨债之外,也找盐商填补这其中的亏空,很是辛苦,他这难道是要效仿雍正爷了吗?
和珅考虑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想弄明白连霜城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事qíng。
“你跟福三爷之间是有仇吗?”和珅问得很是开门见山。
连霜城挑眉:“何以知之?”
和珅冷笑:“福康安这人虽素与我不和,可做事也是比较靠谱的。昨日的事qíng我已经查过了,杀你的人是福康安的手下,若不是你先得罪了他,他不会对你动手。”
“您应当听说过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而合者亦必以利而分,在下与福三爷在扬州曾做过一笔买卖,只是现在福三爷厉害了,连某人这样的,也便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连霜城说话有些玄乎乎的。
和珅终于算是听出了味儿,“我曾听说福康安在扬州的时候发了一笔大财,竟然是从你这里来的吗?
连霜城道:“那时候我还不是这九城漕运的第一把jiāo椅,不过只是个刚刚下来的人,我与福康安之间有过一把jiāo易,他帮我坐上了第一把jiāo椅,我为他办一件事,并且成为他的耳目。”
福康安的本事,果然是非同一般的——
和珅有些忌惮着,又看向他,“可是现在他追杀你,定然是你有什么地方犯了他的忌讳。”
“为何不说是他福康安返了我我的忌讳呢?”这一回轮到这连霜城冷笑,他道,“江南富庶之地,谁不想来分一杯羹?我与福康安不过是‘以利而合’,可是我成为第一把手之后,便不能完全听他的——福康安是皇帝的一条狗,我也要成为一条狗吗?”
这话说得太难听,只会让人心生反感。
和珅皱着眉,拈了一颗棋子,没说话。
连霜城笑着,也拈了一颗棋子,落到了棋盘上:“和大人定然要觉得我这样的话太糙,可福康安一开始帮我便是没按好心,漕帮之中的人对朝廷的怨言也不是一天两天,我们帮派里有自己的规矩,不想要别人cha手太多。”
这言下之意就是,福康安cha手太多?
这连霜城真是个厉害的人物,他说话的时候,几乎完全将自己摘了出去。
其实和珅已经基本能够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若将这连霜城想得心机深沉一些,便知道是这人与福康安之间进行了合作,福康安本来想利用连霜城的存在将江南那边的qíng况握住,漕帮的作用可大了。若是握住了漕帮,便是握住了半个江南官场,甚至是握住了盐帮……福康安的心很野,可这连霜城似乎也不是个吃素的。
现在福康安既然要杀连霜城,必然是这连霜城做了什么触到福康安底线的事qíng。
想来想去,无非是连霜城跟福康安之间的合作破裂,福康安不会容忍这连霜城继续存在,他要解决了这人,才能消去心头恨吧?
最大的可能是,连霜城利用了福康安的势力上位,事成之后却不想乖乖给福康安控制,福康安兴许是真的做了什么事qíng,可是现在看着连霜城的表qíng,和珅宁可相信是这人算计的结果——所以。连霜城急于摆脱福康安,福康安也觉得连霜城的存在已经成为了阻碍。
分许完这些,和珅便不怎么担心了。
“可是您将和珅这样的小人物牵扯到这当中来,可就没意思了。”
“您本该是局中人啊。”连霜城落子,看着这qíng势比较险恶的棋局,“若是这漕帮帮主换了人,我连霜城也就成为了废物。福康安完全可以扶一个完全听他话的傀儡上位,不过那个时候,不仅是连某人不舒服,怕是和大人心里也不舒服吧?”
在连霜城打定了主意来和珅府上避难的时候便已经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找个跟福康安不对头的人就对了,这和珅府简直就是天然的避难所啊。
和珅心里对连霜城这人已经是忌惮起来了,当下想了一下,只说道:“和某只怕与连帮主合作了,回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话音落地,外面便有了脚步声,刘全儿到了书房的外面,叩了门,“爷?”
现在书房里有别人,和珅也不好直接问,他看向了连霜城,连霜城却说道:“和大人是个大忙人,连某人可否去贵府院子里逛逛?”
“连帮主请便。”
只要不被人发现,怎么走都是好的。
和珅这边送走了连霜城,才问;刘全儿道:“什么事儿?”
刘全儿道:“那安明来拜访大人了。”
和珅沉吟道:“叫他进来。”
安明的到来,无疑为和珅带来了一些消息。
这边连霜城回头看了一眼,于是看到窗外那桃花,有淡淡的粉红色的花苞,当真是很漂亮的。
连霜城去逛了园子,身后派了人跟着,众人看到只当是和珅的客人,甚至没有多想。
倒是有人给他介绍了要园子里的每一处景色,一会儿这花又是和大人种的,一会儿那树又是和夫人打理的,一会儿花厅凉亭的样子都是和大人画出来的等等……
连霜城自己在江南的宅子都没这么jīng致,他仔细地听着,将一些细节记了下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回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却恰好碰到一名妇人打扮的女子从书房里出来,又站在门边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几句,这才转身走了。
连霜城看到这女子的背影,清瘦窈窕,带着一种典雅的感觉,很是清丽。
他顿时便想起江南女子嘴里哼着的哥儿,吴侬软语惹人醉——和珅这夫人,心机比之和珅本人,竟然是不遑多让的。
和珅暂时没对毒连霜城提出来的那些事qíng有任何的回应的,只是处理自己的事qíng。
连霜城最终还是搬到了客房去住,身份只是江南来的士子。
安明给和珅带来的消息,无疑是对和珅有用的,他甚至只能收下了安明的礼。
旧的户部司务离职,位置便空出来了,和珅向着上面举荐了安明,安明也总算是抱对了大腿,重新回到了户部司务的职位上,于是又给了和珅一笔礼。
这下众人便都明白和珅也是有能量的人了。
眼看着就要到月底放榜的日子,冯霜止这边就与有些不安起来,王杰到底能不能中,到底有些让人想心急。
开chūn之后,和珅说要带她出去玩儿,在放榜的这一日,冯霜止跟和珅正好到了贡院外头,聚贤楼便距离贡院很近,这个时候已经是人满为患。好在和珅早就已经预定好了靠窗的位置,带着冯霜止上去了,便见得众人已经围到了那榜栏下头。
冯霜止看着这场面,忽然就有些感叹,“今日的他们,便是昔日的你。”
“只可惜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幸运的。”和珅笑了一下,雅间之中也没人说别的,他伸手来一刮她鼻子,笑道,“麻烦马上就要解决了,那连霜城不是来解决汪如龙的,只是来京城打通门路,不对真的对汪如龙动刀动枪。现在汪如龙拉拢着我们和府,连霜城也已经成为了盟友,汪如龙跟连霜城之间的矛盾也没有了。连霜城给汪如龙开了方便之门,便是皆大欢喜了。”
“其实也是他们本事,刚好全部找到了你那里。”冯霜止说了句古怪的恭维话,这是揶揄着他呢。
“当真以为我听不出来吗?你这是说我倒霉,竟然遇到了连霜城这样的危险人物。”
连霜城是大半夜进来的,汪如龙其实是先搭上冯霜止再过来的,兴许汪如龙自己自己都没有想到,能够从和珅这边把运盐的问题给解决了,还是直接从连霜城的身上解决,直接得不能够再直接。
现在和珅手上握着的牌一下就多了,只不过这一副牌是从福康安的手中抢下来的,怕是跟福康安的仇又深了几分了。
“下面放榜了——”
“放榜了!”
周围顿时就已经热闹了起来,聚贤楼中不少人顿时望过去,只瞧见人挨着人,人挤着人,连续着都是人,根本不知道下面是有多少的士子。
这会试一回,考中了的都称为“贡士”,第一名称为“会元”,而后还有殿试,过了殿试的才称为进士,而后有状元、榜眼、探花。
下面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会元!你们看——是王杰!”
冯霜止忽然就笑出了声,和珅怔然了一下,回身叫刘全儿:“你下去探听探听消息。”
刘全儿下去了,一会儿又上来,说:“第一名是王杰,第二名叫方为,这跟众人之前料想的有些不一样。”
王杰有没有才华,冯霜止是早就知道的。
文才早就已经名满江南,更出名的是他作为陈宏谋的谋士,一向被称之为犟师爷,可见这人在政治上面也有很高的天赋。
如今王杰考中了,明日便是殿试,说不得便是要摘下这“状元”的名头,若是陈喜佳知道这消息,指不定要恨到牙痒了吧?
当初她说过,只盼陈喜佳不要后悔。
王杰这样的人,本来就是犟驴的xing子,爱你的时候能不顾生死,若是狠心不爱了也能够将昔日所爱视作路人。
不知道在陈喜佳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做呢?是去拉拢王杰,还是……
想到自己曾经対陈喜佳说的那些话,为陈喜佳出的那些主意,她便已经收拾好了心态准备看戏了。
整个聚贤楼下面一片沸腾,而王杰还坐在恒泰斋女里面跟冯霖说话。
摘得会元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王杰脸上表qíng平静到了极点,只是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便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
——也不过就这样短短的一句。
从今天开始,便已经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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