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以子女的身份给冯霜止敬茶——冯霜止脸上的表qíng很是轻松,看着纳兰的时候,也似乎很是友善。
纳兰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的那些隐秘的心愿,又感觉到那是一种野心,为了这野心,她愿意忍受给冯霜止敬茶的屈rǔ。
纳兰去旁边倒了一杯茶,便双手奉给冯霜止。
只是冯霜止似笑非笑,道:“你那阿玛不曾教过你怎么给父母敬茶吗?”
纳兰一咬牙,差点没收住自己眼底的眼刀:“夫人什么意思?”
“不说三拜九叩,这里也没这个地方,你至少要给我磕三个响头,才能说是成了我的女儿,如今单单端一杯茶来算是什么?”这是冯霜止在为难她了。
原本她的打算其实不是这样的,一开始她对纳兰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恶意,只是在看了纳兰方才看团子的眼神之后,她心里才有了那种厌恶的感觉——完全无法容忍别人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的孩子。
那种厌恶的,带着恶意的目光。
冯霜止敢肯定,如果她脑子抽了让这纳兰进了门,绝不会有什么安生的日子,不管是什么身份,这纳兰不喜欢团子,也就注定了,即便冯霜止是个心慈手软的也不会放过她。
团子和和珅,是冯霜止的底线。
其实和珅这条线看着是浅,偶尔能够松一松,但埋得更深的是团子这一条,却是一点也不会松的。
她冷漠地看着纳兰,心里已经给她方才的那一眼判了刑,即便是看着纳兰忍受着她自以为的那一点屈rǔ,给冯霜止跪下来,磕了个头——
这个时候,冯霜止的绣鞋便在石墩子旁边,她没动。
而后纳兰伸手从桌面上将那一杯茶端过来,看似恭敬地奉给了冯霜止,道:“gān额娘请用茶。”
一旦冯霜止要开始算计谁了,那脸上的表qíng必定是严丝合fèng,一点痕迹也不留的。
她端了会儿架子,很久没接纳兰手中那茶盏,等到那茶盏开始晃动了,她才施舍怜悯一样将茶盏接过来,左手端着,右手捏着盖子,翘起小拇指来,优雅极了,也闲适极了。那动作像是被放慢了一样,轻轻饮了一口茶,却嫌弃地皱紧了眉头。
她冯霜止是个小心眼儿,会因为一些很小的细节就彻底厌恶某个人。
第一印象兴许不是最要紧的,后面的细节对冯霜止来说,却是相当重要的。
不管之前纳兰的行为怎么过分,也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冯霜止可以当她是年少无知,只要后面她表现得识相一点,冯霜止也不会把事qíng做得太绝。她不能杜绝任何人喜欢和珅,或者想要进和府的门,她不过是要以纳兰为典范,给后来的人一个警醒,却不会太过分……和珅有个悍妻的名声在外面不改善,似乎也不是太好。
可是现在的纳兰……
只能说是她自己找死了。
缓缓地将那茶盏放下了,冯霜止才笑道:“好了,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起来吧。”
纳兰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冯霜止是真的这么好打发,脸上便不自觉地挂了几分带着嘲讽的轻蔑,只是粗眼一看却还是以为是普通的笑呢。
“gān额娘。”她喊了一声。
冯霜止搭了搭她的手,声音轻轻地:“放心,gān额娘以后会疼你的。”
疼得你找不到北。
冯霜止心里冷笑,怀了试探的心思,便慢慢说道:“如今有你这一个女儿倒是贴心的,不像是我那儿子团子一样,你是长大了的,他只是个小孩子,什么事儿也不懂……”
话都还没说完,冯霜止便见到纳兰眼底那厌恶与恶心了。
她不怒反笑,甚至带着几分艳丽,又拉着纳兰说了几句话,这才让人送走她,要他过两天来府里给和珅敬茶。
现在乾隆又要预备着去承德避暑,只准备着cao办完了令贵妃的事qíng,就要动身,现在和珅还要帮着处理这方面的事qíng,忙得有些脱不开身,所以冯霜止才让她过两天来拜。
这两天,也正好方便了冯霜止做些准备。
国泰是个聪明的,第一次送了礼之后和珅收了,他便知道有门儿,尽管和珅不在府上,他也来送礼。
冯霜止收了那纳兰为gān女儿的事qíng,在京城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事,有心人知道了也能够利用一番。
冯霜止是在和珅的书房见了国泰的,这人年纪看着像是三十几,其实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只在外面就跟冯霜止磕了头了,冯霜止没出去,只端着茶对他道:“你今日送礼还真是勤快。”
国泰躬着身子,“和大人跟和夫人这边的事qíng,不敢怠慢了。这礼物得了二位贵人的喜欢,才是奴才最大的幸事。”
好厉害,这国泰好歹也是个正白旗的,现在一口一个“奴才”,自己贬低了自己的出身,却是为了巴结上和珅不要这脸了。
冯霜止问道:“我听说你対我那gān女儿纳兰有意思?”
国泰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和夫人早不见自己,晚不见自己,偏偏这个时候见,怕是有内qíng,还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跟那纳兰有关。
国泰老实道:“奴才……不敢高攀了……”
冯霜止冷笑:“她不想嫁你,你想娶她。”
国泰赶忙立刻跪下来,磕头道:“奴才再也不敢了,还求夫人饶恕,求夫人饶恕……是奴才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鬼迷了心窍了……”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冯霜止冷笑不减,哼声道,“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便是爷儿提拔了你,你也办不好说事儿,男子汉大丈夫,要一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老实告诉我,是真心喜欢纳兰的吗?”
国泰估摸着冯霜止这话里的意思有些古怪,想起多日之前的传闻来,忽然就有些心惊。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这样说:“之前是……可是后来就不了。”
冯霜止感了兴趣。“怎么说?”
国泰道:“原本两家定亲是早说好的,奴才虽大了苏凌阿那老匹夫家的二姑娘很多,可是也不算得有什么,奴才这官位也没有配不上他们的说法。一是那苏凌阿老匹夫因为我父亲的事qíng而看不起我,二是因为二姑娘也嫌弃我。只是他们越嫌弃,奴才便越是想要将那二姑娘娶回来——”
“娶回来不是遭罪吗?”冯霜止约略地知道了,却道这国泰倒是个不错的狠角色,至少在冯霜止现在的心境上,很是对她胃口。
国泰回了冯霜止,一直站在那外面没敢动,也没敢抬眼:“要遭罪,便一起遭罪,奴才是她夫君,若真是娶回去了,总能收拾她。”
冯霜止将茶碗的盖子合上,笑了一声:“你是个识相的,你想娶她,过待我和府这边给和琳提了亲,你后脚便去送些礼,只当做是迎个妾进门。纳兰这年纪选秀已经没过,早已经可以议嫁,只是她这样的心xing,万不能真的当了你夫人,左右还是要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cao持着家里的事qíng的。”
国泰有些惊骇,“夫人的意思是……”
“有我在,你怕什么?”
冯霜止既然想要把事qíng做绝了,就不会再给这纳兰留什么后路。
国泰这才肯定了,这和夫人是厌纳兰到了极点了。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不喜欢纳兰,不过那所谓的喜欢也就停留在表面上,纳兰没了那身段和脸蛋,国泰肯定是不喜欢的。
国泰知道今日是自己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如今自己得了和夫人的欢心,改日和珅还要提拔自己,他只要按照着冯霜止的意思走,便有光辉的前程了。
“谢夫人疼奴才。”
“别一口一个奴才的了,听着不舒服,你父亲也曾经是四川总督,罢了,今日你先下去吧。”
冯霜止本来想再说两句,不过一按自己的额头,似乎也累了,便挥了挥手,要国泰走。
国泰来的时候,是弓腰驼背,走出了和府的时候,便颇为扬眉吐气了,他看着外面那一片晴朗的天空,心里发了狠。
既然和夫人是不喜欢纳兰的,那只有纳兰越惨,才能越对了冯霜止的心思了。
国泰走后,书房前面便安静了,里间和外间隔着一道帘子,冯霜止在国泰走后便用手指摁了自己的额头,便道:“你为何让我来应付这国泰?”
后面和珅从书架后面的暗门出来,便到了冯霜止的身边,笑了一声:“给你养几条狗,不也有点意思吗?”
“若是狗要反咬主子呢?”冯霜止眼底冷光没散尽。
之前冯霜止跟国泰说话的时候,和珅就在里面。
他看着冯霜止这模样,便觉得新鲜,许是因为她不舒服,所以现在手肘搁在书案上,给人一种很脆弱的感觉,可是她眼底,便有一条流动着的冰河,一见之下便能让人冻住。
和珅端了茶,是冯霜止喝过的那一碗,他喝了一口,道:“打死便是。”
冯霜止似笑非笑看他,将那茶碗劈手夺了回来,道:“渴了不知道自己去喝,如今用我用过的茶杯像是什么话?”
和珅没什么表示,茶也喝到了,便不着急了,“你看国泰如何?”
“苏凌阿庸碌老迈,国泰却是个心狠手毒的,只是见风使舵,墙头糙,即便是养着,也觉得养不熟。”这是冯霜止的真实想法。
和珅道:“那就养着看看?”
“……嗯。”冯霜止考虑了一下,又道,“不过国泰这人,对我胃口。”
“我看你之前也不像是对那纳兰有这样大的意见,可是出了什么事qíng了?”和珅有些不解。
他才从宫里忙了很多事qíng回来,还不清楚到底这里有什么事qíng。
冯霜止道;“团子是我儿子,只有我能嫌弃他不喜欢他,旁的人便是瞪了他一眼,我都将那人剜眼睛割舌头,我护短得厉害。”
那便是那纳兰对团子怎么样了吧?和珅眼底的冷气也起来了,他没说话。
冯霜止又道:“父母嘴上说着别家的孩子好,心里总觉得自家的孩子好,容不得受委屈的。那纳兰厌恶我的团子,我便让她尝尝真正痛苦的滋味。”
毒,什么叫心毒?最毒妇人心,甚至可以说——最毒慈母心。
和珅笑她:“这是须得做绝了,明日晚上宫宴,上午便将这麻烦的人解决了。我若为国泰说亲,苏凌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好霜止,你快别生气了,团子始终是要以后面对自己的风雨的,你护不住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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