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陈喜佳直接塞给了张婆一包银子将人唬住了,让被馅儿饼砸晕了的张婆带了自己进来。现在陈喜佳已经顾不上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问题了,她认定了福康安对自己负心薄幸,已经断定对方是不会救她祖父的,所以现在只能求上王杰的门来。
“你不必说婆子,是我硬要进来的。”陈喜佳一使眼色,自己带着的丫鬟便直接拖着婆子出去了,而后她才对站在那里没说话的王杰道,“你弹劾我祖父,是何居心?”
王杰冷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居心?他敢贪墨,我便敢弹劾!”
王杰天生硬骨头,天不怕地不怕,行的端坐得正,打雷也劈不到他身上来,他问心无愧,说话便也带着凛然的正气。
如今王杰是今非昔比,气度卓然之间已经有了一代名臣的风范,只是他这话语机锋暗藏,对着如今的陈喜佳,他昔日的心上人,这“心上人”便不能好了。
陈喜佳想到自己在chūn和园受的委屈,眼泪便止不住地掉,她以为自己一哭王杰定然心软,不想王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陈喜佳哭道:“我祖父已经年逾古稀,便让他好好地过过这下半生,你也不肯放过他吗?好歹他当初庇佑你,提拔你,你我二人当初虽然没成,可你既然对我有意,又为何要针对我祖父?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了……王杰,便是看在你我往日的qíng分上,放过他不成吗?”
王杰已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字一句很清晰地道:“福三夫人您也说了qíng分是昔日的,今日我王杰身为朝廷命官,绝不姑息枉法之辈。陈宏谋大人,他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福三夫人觉得我王杰是公报私仇,那便是相信陈大人无辜,何必来求王杰?”
这说辞,竟然是与当时福康安所说一般无二的。
陈喜佳根本没想到王杰无qíng到这个地步,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王杰的眼睛已经变了——这不是当年那个王杰了。
她一阵阵地心冷,退了两步,便道:“你不是当年那个王杰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只是转瞬,她又想起了当初自己跟王杰的qíng分,只能安慰自己,说王杰不过是恼她,所以她再次上前两步,便要伸手去拉王杰,却不想王杰那眼神如霜雪一般亮。
只听王杰冷声道:“福三夫人,请自重,莫要让在下认清楚自己当初是看错了人,瞎了眼。”
这是在侮rǔ她。
陈喜佳终于怒了,她也冷笑了:“好,好,好,你今日本事了能耐了,你且看着,有的你哭的时候!”
她这话已经是色厉内荏了,凭他一介女流之辈,又不是冯霜止那种jīng心算计谋划之人,又怎么能算计了王杰?
王杰根本没将她放在眼底,待她走了,却是叹了口气,颇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味道。
站在原地细一想,他重新将那账本拿出来,看了看屋中那柱子上上挂着的竖匾,便将这账本塞在了匾后,连了外面一根绳索在旁边,他左右还是觉得那婆子不可信,所以才有这一番布置。
提笔蘸墨便是一通狂糙,他写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后随意将这一页宣纸压在了书桌不起眼的边角上,又在方才指给婆子的那藏账本的地方放了一本《国语》,这才拍了拍手,自己笑了一声,只希望自己这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没有用到的时候才好。
冯霜止若是聪明,一看便知这当中的玄机。
却说陈喜佳走出去之后,那脸色便变了,张婆跟上去,谄媚地跟陈喜佳说着好话。陈喜佳只觉得这婆子惹人厌恶,却忽然想到什么,换了一脸的笑容,又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退了下来,便塞给张婆;“张婆啊,我与王大人乃是救友,不知道王大人是不是jiāo代给你什么事qíng?”
张婆一看那玉镯便是喜笑颜开,连忙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差点瞧得流口水,心不在焉道:“老爷说了,要把一个什么小书一样的东西送到和府去——”
陈喜佳还不待那婆子说完,便打断她追问道:“那书长什么模样?”
“蓝皮小本子,看着破破旧旧的,一点也不像是老爷屋里别的书……倒跟那账房之中的账本一样。”婆子头也不抬地便说着。
陈喜佳心里一惊,看着这婆子,便笑开了,“张婆婆,我拜托你一件事可好?”
☆、第七十一章连环计
陈喜佳这边算计着,拉拢了这婆子,问明白了qíng况,便猜到这其中有异。
虽不知道那账本是个什么东西,可是王杰在离开京城之前要特意jiāo代这件事给张婆,便说明这件事很重要,管它是什么东西,回头等王杰走了,再买通这张婆拿到手就知道了。
兴许有惊喜也不一定,陈喜佳悄悄顺着王杰这寒酸的宅邸旁边的巷子走出来,却瞧见远远过来一顶石青色的官轿,忽然之间便吓了一跳,想要退开,不想前面已经有人发现了她,叫道:“三夫人在前面。”
里面傅恒是之前接了福康安那边那谋士洛秋山的消息,说这边有好戏看,傅恒若是办完了公事回来,顺便往这边一走,指不定能够碰见惊喜。
如今傅恒坐在轿子里,将那帘子一撩,便看到了外面竟然是王杰府,傅恒哪里会不知道当初自己的儿媳跟王杰之间有过的一段旧缘,只是陈宏谋当日还算是厉害,兵部汉尚书勉qiáng能配得上傅恒府这边的家世,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福康安身陷在与那和珅妻子冯霜止的事qíng之中,乾隆多番提点傅恒,要他早些解决了福康安的婚事,傅恒也没办法。
当初即便是不满意陈喜佳这个媳妇,可看着也还是贤淑,陈宏谋也算是个靠谱的,哪里想到今日被翻出这些个事儿来?
傅恒心里有点后悔,摊上这样的亲家,还要给福康安找麻烦,早已经不大喜欢这陈喜佳了,如今在这种时候竟然看到她出现在王杰这边。
傅恒何等尊荣的身份,何等高妙的智计?当下便已经明白了为什么那洛秋山要来找自己说事儿,原来是这里出问题了。
他默然将帘子放下去,便道:“去知会她一声儿,叫她回去了。”
这语气,已经是冷然到极点。
陈喜佳在看到傅恒的轿子的时候已经吓得腿软,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傅恒,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脑子里也就一个念头,完了……
傅恒会怎么做,谁也不知道,陈喜佳只觉得这事qíng怎么会巧到这个地步。
自己娘家出事,根本不敢得罪傅恒这边,偏生自己还闹出了幺蛾子……
丫鬟使劲儿地扶着她,很是担心,真怕她直接就这样掉下去了。
陈喜佳脑子里已经完全乱了,背后府中的王杰还不知道外面傅恒过去了,他收拾好了的时候,张婆也回来了。
王杰看似随意地直接问道:“张婆,外面那位夫人送走了吗?”
张婆收了陈喜佳的好处,根本没想到陈喜佳的危险xing,竟然张口就道:“送走了,这夫人好心,还给了老身很多赏钱了,听说她是您以前的玩伴,还问老身您最近出门的事qíng,我看着她心不坏的样子啊。”
王杰忽然之间一阵无言,心说自己这身边都是什么人啊。
他过了许久才道:“明日我便走了,张婆你记得收拾好家里的事儿,也别忘了我的事儿。”
“记得记得,一定只给和夫人。”张婆连声地应着。
这张婆,一根筋。
王杰只道这东西果然还是需要人来当障眼法的,也不说太多,便让那张婆出去,自己盘算着到江南那边的事qíng了。
这是王杰第一次办的案子,还是查自己昔日的顶头上司,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想,可是他王杰敢说自己绝无半分的私心。这一次是成是败,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一次出差的有三人,永贵年纪大了,只不过是已经是老臣了,这种阵仗见识得太多,他虽然是钦差,只是压力最大的肯定不会是永贵,怎么想这出力的人肯定也是王杰,所以永贵是高枕无忧的。
三个人当中,看似最轻松,实则压力最大的和珅,这个时候其实反而是比较轻松的。
这个时候,和珅正坐在亭子里给自家团子念三字经,以他的才学,这个时候念三字经当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他将团子放到自己的腿上靠坐着,便是直接给团子念,冯霜止刚刚出去处理内宅的事qíng。
东厢那边住着和琳,这两天通房丫鬟似乎出了什么矛盾,远兰那边似乎处理不大过来。
冯霜止过去了,问了事qíng,才知道吟月吟风两个人觉得远兰xing子温和,竟然隐约有了争宠的意味,和琳最近开始忙着朝中的事qíng不怎么理会,可苦了远兰,还不怎么狠得下心斥责这两个原本还算是尽心的丫鬟。
冯霜止只对她道:“你若是今日不压着她们,他们明日便要爬到你的头上来,很多事qíng是你不给他们拦着,便有人要蹬鼻子上脸。这两个丫鬟本xing还是不坏,只是你万不该让他们对有不该拥有的东西有幻想。远兰,你是和琳的嫡妻,他最该护着的也是你,该有手腕的时候便当有手腕起来,别畏手畏脚,要相信和琳跟你之间的感qíng。”
远兰只是担心着和琳宠着别人,万一她责罚了吟风吟月,回头和琳又不高兴,她该如何自处?这样的担心,在夫妻之间其实是不可避免的,不是人人都能跟冯霜止一样。
如今冯霜止也只能是劝着远兰,希望和琳与远兰也能有个好的结局吧。
这边远兰谢过了冯霜止,便是一脸的明悟之色。
冯霜止让她回去了,回头却看微眠道:“我看你最近跟刘全儿走得挺近的,可是——”
微眠低了头没说话,只道:“夫人别问了。”
刘全儿相貌不算是顶好,可人算是jīng明的,还算是风趣幽默,很能得到丫鬟们的好感,微眠因为冯霜止跟和珅这边处理事qíng,常常与刘全儿接触,没有想到竟然似乎也很搭调。只是冯霜止问起来,她又不说了,现在倒是冯霜止不好继续问下去了。
她笑了一下,便重新去了花园亭子里。
刚刚走进去,便瞧见和珅的手被团子拿起来放进嘴里,顿时糊了和珅一手的口水。和珅黑了脸,道:“臭小子一点也不孝顺。”
她笑了,过去递了帕子,道:“刚刚得到宫里来的消息,又出大事了。”
和珅挑眉,看着团子那乌溜溜的大眼睛,而后看着那长出来的小白牙,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带他出去骑she,教他经义策论,看他长大,这个时候听了冯霜止的话,和珅便是一笑,道:“怕是计中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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