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乎杀光了一条船的人,而连霜城从头到尾都只是坐在甲板的角落里,漠不关心地看着。
很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对连霜城动手。
兴许是因为他手边放着一卷书,甚至还眯着眼睛一脸惬意的模样?
江风从他的面颊上拂过,大运河的làngcháo拍击着海岸,前面是厮杀,背后却是江cháo千里,一派风光曼妙。
鲜血从他的脚边过去,连霜城脑子里想的却是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句。
那江盗头子走过来,把长刀比在他脖子上:“你怎么不躲也不怕?”
连霜城斜他一眼,只忽然说了一句话:“漕帮还缺人吗?”
——很轻而易举地,他直接进了漕帮。
说出去,兴许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也只是那样忽然来的一个念头,这样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说自己要加入漕帮,可把这些人给吓住了。
这些人的身份是“江盗”,可连霜城说的是“加入漕帮”,这群人一开始就bào力了。
江盗本身跟漕帮是对立的,可那只是对于真正的江盗和漕帮来说,而在很多时候——漕帮的漕夫,就是江盗。
漕夫们在河上走漕,有时候假扮成江盗来打劫过往的商旅,就像是现在连霜城遇到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连霜城一句话就说出来了。
那头子没杀连霜城,不过把他带到了漕帮的船上。
读书人,一般都是看不起他们这些个江盗的,他们不读书,也不识字,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四书五经,chūn秋鼎盛,只有一身直白的匪气,江上行船的豪气。
漕帮的船上,连霜城这样一个人肯定能受到很多人的关注。
事实上,以前不是没有读书人迫于漕帮的压力加入漕帮的。可连霜城这样主动来的人却很少。
在得知连霜城的名姓之后,那些人都是一惊,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连霜城竟然是名满扬州的大才子。
他的遭遇,漕夫们也偶尔听说。
一开始,众人怀疑他是朝廷派来的卧底,不过时间久了,便知道;连霜城这人的本事了。
他开始成为整个扬州段漕帮的智囊,同时弃文习武,也逐渐有了一身的硬朗气。虽不见得魁梧壮实,却有一种书剑风流的味道。
连霜城智计不低,在消除了众人的疑心和戒备之后,很快成为了整个漕帮最受欢迎的智囊人物。
从扬州漕河段,一直到整个九省漕运总舵主身边的第一谋士,也不是没遇到过那些所谓老人的刁难,可很多时候,连霜城根本不在乎。
他是读书人转过来的,却一直没有读书人所谓的酸腐气,照样是大口吃ròu大口喝酒的真汉子,一手好剑法让整个漕帮都称道不已。
一开始他是没什么野心的,可在偶然遇到了福康安之后,事qíng似乎就开始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漕帮帮主已经触动了朝廷的底线,在大运河上造成了混乱,所以朝廷这边是想要除掉他的。至于到底怎么除,还要看福康安的。
连霜城以一个二把jiāo椅兼谋士的身份,与福康安接触了。
后来在漕帮内乱的时候,他一剑斩了帮主,成功上位了。
众人没想到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qíng来,他之前虽然被人称为一条毒蛇,可没想到到头来坑的竟然是自己人。
连霜城的狠辣手段,那个时候才出现。
之前的那些小打小闹的狠毒算是什么?现在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毒——
斩糙不除根,chūn风chuī又生。
连霜城在整个漕帮之内进行了大清洗,但凡有对他不满的全部清除,或赶或杀,高压之下,再没人敢对他说出一个“不”字来。
整个漕帮,就在这样的一场血腥之中,改换了新天。
对连霜城来说,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甚至有些无聊的。
科举失利,转眼便已经成为九省漕运的第一人,连霜城回头想想,自己这人生其实比戏台子上的那些戏子们唱的还要jīng彩。
王杰那犟师爷的名头也传了出去,所谓才子佳人,最后陈喜佳却要嫁给福康安,连霜城听着消息也觉得无言。
他已经于福康安之间达成了相互利用的关系,整饬江南官场,只是没有想到——因为与福康安之间的分歧竟然会遭到追杀。
于是就这样遇到了和珅跟冯霜止。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利用这些关系。
只是没想到……
王杰高中,最后还是赖着冯霜止的。
这女人的心思算计,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可怕。
都在查江南的案子,都想要汪如龙手中的账本。
连霜城依旧游戏玩笑一样,在江南混着日子,其实是不是漕帮帮主,是不是要控制江南官场,对连霜城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有的时候,他只是无聊而已。
在这样的斗法和算计之中,连霜城忽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qíng。
比如冯霜止这一位和夫人,跟福康安之间,跟王杰之间,跟她丈夫和珅之间……这些关系,错综起来,可不是一般地复杂。
福康安跟和珅那是死对头,这两人竟然还是qíng敌。冯霜止是王杰的恩人,可王杰肯定不会喜欢福康安或者和珅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怎样在这些关系之中权衡利弊,将所有人稳定下来,既不造成相互的残杀,又不使这样的关系失衡,让旁的人有机可乘……这些都是大学问,一个女流之辈,处理了个圆滑。
和珅不简单,他夫人也不简单。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没登上更jīng彩的戏台子,这一场戏就已经谢幕了。
对于连霜城来说,谢幕太快。
最jīng彩的那一场还没开始,他已经过早地离开了。
庭前花开花落,大运河的cháo水包裹了他的身体,不管是书还是剑,都不在他的身边。
一片黑暗之中,漕河码头上还有隐约着的灯火,于是他想起那一句诗——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钟声敲响,他便闭上眼,沉进了这流淌着无数商人*和金钱的大运河里。
书剑恩仇,不过云烟。
第99章周曲的安稳日子
一直以来,科举不中,似乎也不是什么惊采绝艳之辈,迫于生计只能投了一个普通的庄子。
做的是那人人都能做的普通事,根本不会有什么出彩。
他所做的事qíng,就像是他整个人一样,充满了一种中庸的感觉。
路上曾经有个算命的看着他压货去和府,跟他说,他命中会遇到贵人。
周曲笑着给了那瞎眼的老伯五文钱,众人讨生活不易,又有谁知道周曲当初也差点沦落为乞丐呢?
科举不中,没钱疏通考官,只能落榜。
天下士子的命运,尽皆系于一考,仿佛除了这个,便再没有别的任何事qíng可做。
周曲如今已经远离了那条路,却更知道生计的艰难。
天生平庸,似乎没有任何为官的天赋,即便是做着庄子上的事儿也不过是寥寥糙糙。
说什么遇到贵人,周曲从没想过。
他只安心地坐着自己的事qíng,从第一年,到第三年。贵人从没出现,周曲也早就将这件事忘了个一gān二净,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从来没有对此抱过希望的,所以出不出现,并没有什么影响。
兴许是因为看着他人老实,没什么威胁,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不会对他的地位产生什么影响——所以管事儿的开始jiāo给他办一些重要的事qíng。
没有比别人qiáng大的天赋,就用自己的勤奋来弥补。
他娘常说,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比不得别人聪明,就要比别人勤奋。
很多事qíng,其实也就缺那么一个开窍的契机。
上天看他辛苦久了,这个契机,竟然真的给他了。
自从开始处理庄子上的一些事qíng,周曲开始慢慢有了心得。
不同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管事儿人,周曲在下面做过很多事qíng,清楚庄子上每一个经营的环节,所以能使用最少的时间来办成最多的事qíng。而且因为了解,所以他一般能够第一时间对突发的事件作出反应。
在越来越得到庄子山管事儿的认同的同时,周曲就明白了。
早年在庄子底下经历过,xing子又软乎,是别人眼中的逆来顺受,却是他心中的一个“忍”字。因为能忍,所以周曲几乎没得罪过谁,当了管事儿的之后找人办事也简单,他没架子,平易近人,甚至懂得照顾下面的人,风评比之前的那些好了不少。
有周曲在,上面的人办事也越来越简单,所以也就越发地倚重周曲了。
他开始知道,自己已经起来了。
最重要的机会,是进京去汇报收成,见见府里的女主子。
于是他就遇到了冯霜止——
其实心里不是没野心,想要这一次再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抓住机会上位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切入点不过是大运河上来往运米的船只,还有市面上的米价。
直到被冯霜止点下来的那一刻,他才知道……
其实不是不期待贵人的,只是这种期待和渴望,那种渴望遇到伯乐的焦灼,都被他用一个“忍”字给遮住了。
冯霜止点了他,出去之后,外面的管事儿的人在等他。
周曲明显地发现,这些人的眼神都不大对了。
兴许他们是没想到,他这样的一个小角色,怎么就得了夫人的青眼了呢?想不通的是想不通的,使绊子的还要背后使绊子,可周曲已经不怕了。
十年磨一剑,大器晚成……
他不曾觉得自己是英才,却觉得自己不该被埋没。
新的世界,向着他敞开了大门。
从庄子上,搬到了京城,开始总理庄子上的事儿。
因为当初共事的关系,所以下面有不服他的,有嫉妒他的,年成不好,下面也常常出事。
周曲那些日子,几乎都是熬过来的。
没日没夜地算账,没日没夜地找人问话,或者是自己制定一些计划,和府的管家刘全儿常常来找他,有时候会给他提供一些帮助……
这些日子是他最苦的日子。
整个人忙得晕头转向,趴在桌案上就睡了,又会被来送账本报事儿的人叫醒,吃点东西或者喝杯茶,又开始继续。
那一段时间的事qíng几乎都堆积起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多。
反正周曲没时间停下来想,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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