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才华盖世,却因为多方的算计落榜,我本以为就此打住,谁知道殿试之上原本的一甲竟然一问三不知,从那儿我就知道他不简单了。”阿桂心里门儿清,做官几十年,什么门道不清楚?他笑道,“这样的心机太缜密,这时候我想起来,都觉得脑袋后面冒冷汗的。他太年轻,城府也太深。”
太年轻,城府也太深。
这也是冯霜止对和珅的印象。
眼见着到了chūn和园,外面的马车已经排起了长龙,里面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来来往往真是个门庭若市,进进出出的都是达官贵人,衣香鬓影,说不出地华贵。
到了之后就有傅恒府的下人出来帮着牵马,到了门前,和珅先下了车,向着里面伸出手来,在不少人的注视之下,将冯霜止扶了出来,这才要往里走。
过往的不少都是朝中官员,见到和珅也打一声招呼,顺便问冯霜止好,只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和珅就已经跟七八人寒暄过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和珅jiāo游之广泛,她只悄声道:“我怎么觉得你有反客为主的架势?”
和珅也凑到她耳边道:“我倒是想这样做,可是不敢。”
于是冯霜止促狭地笑了。
这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做出这样亲你之态,不免使人侧目,只是和珅一身坦dàng,冯霜止也无半分忸怩,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块儿便是一对璧人,不知多让人羡慕。
今日的和珅并没有很高调,只有一身藏蓝色的长袍,箭袖挽起来,显出几分谦逊来。现在他已经是二品大员,年纪之轻,官位之高,实属罕见,却还这么沉得住气,并没有立刻就趾高气昂起来,顿时就让原本还对和珅处于观望状态的不少人刮目相看。
和珅是chūn风得意,福康安却也是不遑多让。
今日和珅不能抢了福康安的风头,低调得厉害,便是冯霜止也不过只是挑了一件粉蓝苏绣锦缎旗袍,腕子上挂了只算得上贵重的和田玉手镯,只是一点也不显眼,在袖口里面遮住了,浑身上下最亮眼的便只有头上那一支宫花,样式新颖别致,制作的手艺也不错。
赴宴的长辈们是傅恒及其夫人接待的,他们这些小辈的直接被引到了花厅里。
许多年没进来,整个chūn和园却还有原来的框架,只不过因为傅恒的次子福隆安尚了公主,整个府邸翻修过一遍,于是更见华贵起来。
冯霜止只隐约记得路,一路跟着丫鬟来了地方,刚进了花厅便瞧见了里面的福康安和陈喜佳。
福康安也一眼便看到了冯霜止,只不过也看到了旁边面带微笑,扶着冯霜止的和珅。福康安身边的陈喜佳已经是妇人打扮,身上还残留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柔媚,原本丈夫远征归来,她不必独守空闺,也是件高兴的事qíng,可是在这个时候,陈喜佳忽然高兴不起来了。
这些年不联系冯霜止,一是因为福康安当年与冯霜止的旧事,二则是因为看到冯霜止,她便要想起那已经不知所踪的王杰来。
她不愿承认是自己贪慕荣华富贵,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变心,久而久之自然疏远了冯霜止,如今这样的qíng景之下见到,倒是尴尬极了。
只可惜,和珅跟冯霜止真是泰然自若,这夫妻俩的表qíng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差那唇角的几分弧度都要一样了。
这便是世人说的夫妻相吗?
福康安征战归来,身上带着些冷厉尖削的煞气,虽然解下了战袍,换上了长袍马褂,却也掩不住那沙场之上磨砺出来的锐气,还有眉峰之间隐约着的肃杀。
他毫无顾忌地先看了冯霜止一眼,再转过头去看和珅,这才跟和珅打招呼:“多年不见,和兄越发丰神俊朗了。”
和珅也道:“如今福将军的威名,京城内外谁不知晓?这一身铁血男儿气,未尝不是吾辈羡慕。”
大家都是在恭维,男人们见过了礼,便是女人们了。
和珅还挽着冯霜止的手,道:“拙荆冯氏。”
冯霜止抬眼,看向福康安,只觉得这一瞬,福康安眼底似乎有什么格外冷厉的东西滑过去了,她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在江宁行宫外面那恐怖的一幕。淡然的垂眼,甚至无视了陈喜佳忽然之间有些扭曲的表qíng,冯霜止轻声道:“见过福将军跟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和珅升官的时间调整过了,所以这个文之后的时间多半不会按照历史走,大概顺序差不多_(:з」∠)_还请考据党谅解蠢作者岌岌可危的智商
☆、第四十四章jiāo锋
陈喜佳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打从听说和珅升官,冯霜止怀孕,他们府里双喜临门就不高兴了。
只是现在她看到来了的冯霜止跟和珅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不高兴,相比起之前心底那种郁结,现在这种冰冷的心qíng,似乎更适合称之为不高兴。
陈喜佳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可是又偏偏忍了下来,看着冯霜止弯身略略地一福,行了个简单的礼,她才收敛了自己异样的神qíng。
她的丈夫注视着别人的妻子,只是道一声:“和夫人好。”
之后和珅与福康安攀谈起来,陈喜佳便只能去接待冯霜止了。
男客女客分开坐,一向是规矩,女客们都在后面。
陈喜佳刚刚引了冯霜止进了后面的会客厅,便瞧见园子里来往的人不少。
冯霜止一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现在和珅可算是朝中新贵了,冯霜止往日在京城的淑女名嫒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沉寂了几年,旁人看她嫁了个不中用的和珅,没少在暗地里笑话她,即便是之后和珅去当了内廷侍卫,众人也没将她看在眼里。
跟前世和珅发迹之后,众人嘲笑选择了钱沣的冯霜止一样,这一世的众人,嘲笑着选择了还没发迹的和珅的冯霜止,冯霜止感受着这种前后的对比,自己觉出了几分奇怪的意趣来,旁人怎么说,她都是纹丝不动的。
在和珅忽然之间有了平步青云的迹象之后,原先说冯霜止没眼光的那些人,就像是被活生生抽了一巴掌一样,现在看到冯霜止大约就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吧?
里面正坐在一起说话的毓舒和一名美妇忽然都停了下来,看向冯霜止。
她刚进来,毓舒便携了那美妇上来,“还以为霜止妹妹今天不来了呢,都快等急了。”
毓舒身边站着的美妇人没说话,她挽着云鬓,头上戴着凤簪,抹额上嵌着一枚浅蓝色的玛瑙石,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绣着孔雀纹的蜀绣旗袍,腕上一对儿亮眼的羊脂玉手镯,耳垂上挂着东海珊瑚珠的坠子,端的是华贵异常。眉是远山黛,眼是秋波媚,一见之下便让冯霜止微微凛然。
她低下头,给行了个礼,双手扣在腰侧,“给四公主和请安,四公主吉祥。”
“起身吧,听说和夫人有孕,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那伸出来扶冯霜止的手是右手,白皙莹润,如玉一般,从这一只手就能看出天家的气派来。
和硕和嘉公主的左手,始终拢在袖中,只露出尖尖的手指来。
毓舒也道:“许久不见,霜止妹妹倒是多礼了。来,里面儿坐。弟妹,你忙完了也早些入席吧。”
前半句话是对着冯霜止说的,后半句话是对着陈喜佳说的。
陈喜佳应声说前面还有几位客人要接待,所以暂时不入席,便告别到前面去了。
隔了许久之后坐到一起,这感觉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昔年的好友,今日都已经算是命妇了。
毓舒成婚之后已经诞有一子,名为绵勤,年前才在宫里办了百日,乃是十一阿哥永瑆的嫡长子。如今十一阿哥乃是郡王,日后将加封成哲亲王,也算是乾隆的儿子里面比较长寿的一个。
十一阿哥酷爱书法,在这一点上颇得乾隆的喜爱,如今毓舒嫁过去之后,很快地孕有一子,便是完完全全就坐稳了嫡福晋的位置。既有高贵的出身,又是母凭子贵,相互影响之下已经无人能够撼动她的地位了,不过即便是如此,成哲郡王府也是有侧福晋的,只不过如今这是傅恒府chūn和园的宴会,这些侧福晋完全是不必出面的,毓舒已经是傅恒府嫁出去的姑娘,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过来。
她的命好,一向是旁人羡慕着的,言语之间也带着年轻时候的那种骄傲。
“你如今也算是熬出来了,瞧瞧你这脸,我怎么老觉得是瘦了呢?”毓舒坐在她身边,又顺手给她端了茶。
冯霜止双手接过来,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瘦了?”
她以为自己被和珅喂胖了,怎么毓舒反而这样说?
原本还有些疑惑,不过这一桌另外一名女客cha了嘴道:“必定是之前那些苦日子熬得,如今便好了嘛,十一福晋还真是与和夫人姐妹qíng深呢。”
冯霜止微微地一垂眼,没说话。
众人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熙珠在下面悄悄地握了冯霜止的手掌一下,她轻轻地回握,换来熙珠那会心的一眼。总归还是有个真的关心着自己的姐妹的……
她们这一桌坐了六个,身份尊贵的十一福晋毓舒,和硕和嘉公主,阿桂的儿媳熙珠,对面的两个却是冯霜止不认识的。
毓舒作为半个主人,自然为冯霜止引见:“这一位是武英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李侍尧李大人的夫人,这一位是大理寺卿孙士毅孙大人的夫人,霜止妹妹久不出来,怕是不认识。”
于是相互厮认过,冯霜止才知道,方才接话说自己过的日子苦的,便是那孙夫人。
“如今这京城里真是热闹,一刻也脱不开身,还预备着今夏出去避暑呢。”孙夫人似乎是个话唠,多话得很,那嘴巴一刻也没听过,说着说着便看了冯霜止一眼,“对了,和夫人这是已经怀孕了,可得早早给你家爷备好个通房丫鬟,爷们儿就爱出去鬼混,我们做正妻的,万不能让外面那些杂碎给踏上脸来。”
这事儿还真是冯霜止的心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么好,在众人的注视下只道:“如今似乎还没有必要。”
众人给她吓了一跳,便是毓舒都用一种惊诧的眼神看着她,只道:“孕中忌讳着房事……”
冯霜止知道她想歪了,想着这些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如果自己将真实的qíng况说出来,明日还不知道怎么传自己呢。只是她偏生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于是淡淡道:“他不要,我也不能qiáng塞给他。暂时没这个打算……”
众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古怪了。
然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冯霜止只不过是将杯子轻巧地抬起来,用修长的小指垫了一下,轻轻地饮一口茶,也没喝,只沾了一点,为的是掩饰自己唇畔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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