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说了几句话,陆离道:“陛下有令,看住贼首,继续前进。”
“遵旨!”
孟季衡让两个翊卫看着言寸心,将剩下的翊卫分成四队,一队留在敌船上,三队分别往护送船上去,将护送船也控制了。言寸心为了安全度过huáng河,并不敢真的将船夫都杀了,敌船与护送船上都有熟练的船夫。翊卫们用绳索连着宝船,四艘船护送牵引下,宝船顺利到达huáng河对岸。銮驾起行,谢凝毫发无伤,连心惊都不曾出现,吩咐了一句“将言寸心看好”便上了銮驾。
翊卫们将言寸心用锁链锁起来,锁链前后连着两匹马的马鞍,被翊卫团团围起来。琼叶传令之后便一直同江自流夫妇呆在一起,亲自送他们上了另一辆马车才回到谢凝身边。路过翊卫队伍时,看到钟铭之没jīng打采地坐在马上,便多问了一句。
“世子,您怎么啦?”
“琼叶姑娘,铭之不高兴呢。”孟季衡将队伍清点完毕,确认无误之后转头笑道:“他不仅刚刚赌人头排名靠后,还因为鲁莽冲动被太尉训了,现在正不开心呢。”
“哦,原来如此啊。”琼叶点头,安慰道:“世子,您不必开心了,大伙儿都知道你脑袋不好。陛下那里也不会怪您的,放心吧!”
“哈哈哈!”翊卫们哄然大笑。
“琼叶儿!”钟铭之面红耳赤道,“你这么安慰我我一点都不开心!”
琼叶想了想,忽然銮驾的车帘被撩开了,兰桡端着一碟点心,微笑道:“世子,陛下说,陛下宠着您呢,来吃点心,不难过。”
翊卫们更是笑得东倒西歪,钟铭之更是气苦得差点在马鞍上跳起来。琼叶将那碟点心塞到钟铭之手里,也上了銮驾,先行了礼,才兴致勃勃地问道:“陛下,方才的比赛谁赢了?”
兰桡笑道:“自然是太尉双倍赢了。”
“不算我那份。”青瓷补充道。
也就是说,太尉和青瓷三倍赢了翊卫们?好厉害!琼叶吐了吐舌头,难怪钟铭之一脸的郁闷,他是永远也没法出头了。琼叶先禀告了当时江自流那边的qíng形,又问道:“陛下,您要何时审问那个什么‘郡主’?”
谢凝靠在锦榻上,闭目养神道:“急什么?晚上再说,朕要歇息一会儿。哦,对了,让卫煜带两个人去江北大营,今天事,好好查查,然后给朕将齐州该抓的抓起来,都送到江北太守府里,该怎么判就怎么杀。”
“是。”
琼叶又传话去了,谢凝便说歇息就歇息,一直从huáng河边睡到了德州。翊卫先去传话,德州刺史得知女帝在huáng河上遇刺,吓得魂不附体,长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抬。
“行了,没你什么事,别一副朕是bào君的样子。”谢凝在安排好的院子安顿下来,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翊卫便将言寸心带了上来,琼叶差点没认出这就是敌船上红衣如火、风姿如画的嚣张女子,她震惊地对翊卫说:“你们该不会换了个人吧?”
眼前的女子浑身尘土,粗头乱发,面容憔悴,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就把女枭雄变成了女流民?
言寸心闻言狠狠地瞪了谢凝一眼,沙哑地叫道:“谢凝,你最好快点杀了我,否则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一定会的!”
“恨意还挺大。”谢凝无辜地说,“为什么呀?”
“谢凝,你竟然如此无耻!竟然还敢问为什么?”言寸心被翊卫按着肩膀跪在地上,xué道被封住也不能阻止她不断地挣扎往前,她双眼赤红,嘶哑地叫道:“这皇位本该是我的!我的!”
“朕很好奇,究竟是谁告诉你的呢?”谢凝靠在锦榻上,不经意地玩着手上的银镯,好笑地问道:“你出生时便被人告知了身世?谁告诉你的?被悬尸的那两只老鼠?”
“你还敢提他们!”言寸心冷笑道,“谢凝,你手上无数鲜血,晚上就不怕厉鬼来找你复仇吗?”
谢凝只对她的说法表示惊叹:“寸心,抚养你长大的那人既然告诉你,这皇位终究有天是你的,难道没同你说过——龙椅之下,都是累累白骨么?”
她嘴角一抹锋利的微笑:“这皇位,本来就是踩着别人的鲜血坐上去的,否则的话,‘真龙天子’这个噱头用来gān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毫无顾忌地去杀反对自己的人么?”
言寸心一愣,确实没有人同她这么说过。
谢凝又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道:“而且呀,寸心儿,你没发现自己对黑白先生之死太过冷漠了么?这就是在告诉朕,你并非他们抚养长大的。那么,朕就好奇了。”
她随手将桌上摆着装饰的玉如意拿起来,俯身挑起了言寸心的下巴,缓缓问道:“谁这么清楚四十年前的越王案?还有谁……知道皇家的胎记呢?”
言寸心盯着她的眼睛,冷笑道:“你尽管猜,一个冷宫长大的皇女,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坐在龙椅上!”
“放肆!”女官与翊卫同时喝道。
谢凝抬手制止了他们,看着言寸心的眼睛笑道:“培育你的人大约同你说,盯着对方的眼睛才能显示出你的坚定,可是啊,寸心儿,你的眼神可不如你的视线坚定。过犹不及,懂么?”
“朕猜猜,抚养你长大的人,姓景,对不对?”
言寸心的眼瞳不可抑制地收缩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晚了~
第153章
谢凝看着她的眼瞳,便笑了,道:“看来朕猜对了。”
言寸心咬着嘴唇,冷笑一声,并不说话。她被铁链绑着跟在马儿后边走,浑身的尘土,已然láng狈不堪,但此刻冷笑起来,竟然还真有一点点谢凝倔qiáng的样子。谢凝看在眼里,道:“你们都退下,太尉陪着朕就行了。”
女官们依言退下,翊卫中的一个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最后将门关上。
言寸心被封着xué道,跪在地上,动也不能动,问道:“谢凝,你又想gān什么?”
“朕不想gān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而已。”谢凝俯身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比如说,你不是越王谢樘的孙女。”
“你胡说!”言寸心大叫道,“我有胎记,怎么可能不是?谢凝,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金口玉言,随便一句话就能将我的身世磨灭!”
谢凝支起身子靠在锦榻上,把玩着玉如意,悠悠道:“世上不会有谁将皇室血脉送到青楼去当卧底,寸心娘子这个称呼,连钟铭之都知道,你猜猜,整个京城里多少人见过你满是脂粉味的笑?若是真的将你捧到了龙椅上,来日祭天,你要京城的男人们怎么说?说他们喝过陛下的花酒?”
“我……”言寸心哑口无言,她确实未想过这个问题。
“当年将你骗去青楼的人,若不是当真蠢不可及,便是心机深沉,从未想过真的将你捧上皇位。”谢凝含笑问道,“两个答案,你选哪个呢?”
她哪个都不想选!言寸心拒绝回答。
“你不想说,朕也不bī你,朕可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谢凝道,“哦,其实还有个可能,那就是将你推出来,为真正的郡主当挡箭牌。”
“不可能!”言寸心终于叫道,“只有我一个!他不会有别人的!”
“那你要怎么解释呢?”谢凝拢着广袖在她身边走动,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抚养你的人,大约不知道,谢家的胎记是男女不同的,朕的胎记,与钟铭之的,并不一样。而太后,亲眼看过朕的胎记。寸心儿,你觉得,你是什么?”
“不……不可能!”言寸心激动地叫道,“你骗我!你骗我!”
“朕怎么骗你了?”谢凝道,“朕记得你说过,你的母亲,越王之女谢净是被送到平康坊的青楼才得救,而你,也是被青楼女子救起,才有了今日。那么,朕想问你,在你懂事的时候,谁告诉了你,你的身世?”
言寸心不语。
谢凝便道:“是当年自称救了谢净的青楼女子,对不对?”
言寸心依旧不语,但脸上的神色已经表示了默认。
谢凝道:“想来当年那女子也是看到你身上的胎记才将你认下,但你是否想过,皇室以胎记承认血脉,如此重要之事,若非当日朕在紫宸殿上遭人质疑血脉,天下谁知道?假如她真的是救了谢净之人,又怎么会看到”
言寸心又是神色一震。确实,她此前从未听别人说过皇室胎记这回事,假如天下人人都知道皇室的胎记是什么样子,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伪造?那皇室的血脉岂不是随便被假冒?
“为什么?”言寸心抬眼问道。
“因为每一个皇室血脉出生之时,都会以特殊方法将胎记遮掩起来,除非必要,不会告诉他们,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背上还有个胎记。”谢凝缓缓地说,“朕相信,当年谢净逃出去时,也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胎记的,因为胎记男传女不传,皇室女子,包括将来朕的孩子,身上也是没有胎记的。”
“不……不是的!”言寸心惊慌地说,“我就是谢净的女儿!我就是的!”
若她不是,那么这些年来的辛苦又是为了什么?
“你其实已经相信了,不是么?”谢凝倾身轻轻地抚着她的脸,温柔道:“寸心儿,你想想看,抚养你长大的人,可曾真的将你当成郡主看待?你究竟是个主人,还是个傀儡?倘若你真的是郡主,今日朕命人将你拖了这般久,为何没人来救你?要知道,皇室的血脉才能登上皇位,现在想改朝换代,可难得很啊!”
“我……他……”言寸心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怔怔地落下泪来。其实她心中已经清楚,谢凝说的是事实。
谢凝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忽然身子晃了一下。
“陛下!”一直坐在旁边的陆离立刻将她扶住,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谢凝的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咬牙道:“我……我的手,忽然,忽然好疼……”
陆离瞬间变色,便要将抓着她的手号脉,谢凝却摇头道:“别碰我,若是……若是你也有事,谁来主持大局?咱们可不能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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